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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少恭扶着额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老天,你果真待我不薄。
尽管是预料中的失败,还是令人心生恼怒呢。
我本想,我本想兴许侥幸能跳脱渡魂之苦,做一个俗世凡人,与他步步轮回,辗转人间喜怒哀乐,这种天价的让步,你居然不为所动!
好,也好……是我痴心妄想,是我低估了你,我本就不该伏低做小、放出这等卑微不堪教人耻笑的心思来,那便……如你所愿,我倒想看看你困我生生世世,是否当真说一不二赶尽杀绝!
骊山外一片祥和,山脚下的住民狩猎耕织,家畜成群结队地穿过矮篱笆和泥水塘,没有人会想到那幽幽群山中隐藏着一座千古帝王的陵墓,更不会想到在一处宽敞的墓穴中,熊熊烈火借着火油的力量疯狂席卷了周遭的一切,火舌高涨几乎要舔舐到高高的穹顶,石块被灼烧得发红变薄,有不少碎裂剥落下来,掉进了高温翻滚的热浪中。
没有人知道这场火是怎么停的,兴许它被顽固坚硬的石层封住了去路,兴许是遇上了地宫里的水,至少,连一丝一毫的浓烟都没有飘散到山外面。
只有几个山上砍柴的樵夫远远地看见人迹罕至的山坳中飘过一道幽蓝人影,那人背影飘渺若仙,长发如泼开的墨,因为行动速度极快,所以乍然出现乍然消失,就好像目击者做了一场须臾的梦。
山野之地多有山精鬼魅之说,几个人回去之后添油加醋只道山里出现了神仙,当地的土地庙里香火又旺盛了些许。
此是别话。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四
陵越回到青玉坛时欧阳少恭正在房内看一卷药经,厚重华贵的长老服被换成了那件不常穿的金边白衣。
他注意到,书案上一直搁置着的画轴不见了。
欧阳少恭假装没看到他疑虑的眼神,抬眸笑道:“你终于回来了。”
陵越心知肚明,也不绕弯,直接问道:“那幅阵法图呢?”
“烧了。”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好像说的不过是寻常家事。
“你……”陵越顿了一下,“你看明白了?”
“恰恰相反。”欧阳少恭微微挑眉,“我看不懂,花费很大的心神也看不懂,不如不看,不如将它销毁,也不必,再令后来人劳心焦思。”
他站起身,拉人到身边坐下,长长的矮榻上刚好并排坐上两个人,他衣袖间有淡淡药香,温存中有点点清凉意,使人闻之静心。
“你呢,你回去天墉城,有什么收获?”
“我找不到关于玉横炼药的记载。”陵越叹了口气,瞥见他认真聆听的脸,继续道,“天墉藏经阁内有许多上古神器的记录,可是唯独没有玉横。少恭,你又是从哪里得知了玉横的存在?”
“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众多,我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的。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此后我一直没有放弃过对玉横的寻找,离开天墉城后那三年中,我得到了第一块玉横碎片,后来运气极好,加之大家的帮助,得到了后面的两块,方才有了而今完整的玉横。”
欧阳少恭说罢淡笑着将一碟云片糕推到他面前:“你饿不饿,我叫他们给你送点吃的来?”
“我用过午饭了,不必。”陵越捏起一片薄薄的糕点,入口即化,绵软悠长,清甜的口感中依稀有水果香。
“凤梨?”
“暑气未消,我让厨房试着做了几道新花样。此处不比江都,没有经验丰富的点心娘,我只好亲自教他们。”
“亲自教?难道——不是亲手做?”
善于执剑的手正执着新一块糕点,却不急于送入口中,陵越低头仔仔细细看那糕点上精细漂亮的花纹,几乎可以断定就算是寻常弟子也无法雕出这样复杂标准的纹路,除非是很了解,尝过许多遍,且有一双灵巧秀致的手。
欧阳少恭被他一口道破也不尴尬,他天生聪慧,琴川、江都等地的上好吃食皆熟悉得很,若是按照多年渡魂的资历来算,细细数一遍江都老字号绿豆糕的发家史也未必不可,加上很容易与做糕点的小姑娘混熟,所以如果亲自上手,练习几次便也能做得个九成相似。
白色的糕点被人从容咽下,斯人唇色很淡,但是咬一下,就会泛出更浓的色泽,若是咬得狠了,还会更艳丽。
桃花眼眸眸光一转,欧阳少恭截住他又欲去取云片糕的手,莞尔道:“你既知道是我亲手做出来的东西,那便不能白吃。”
陵越手一顿,这是哪来的歪理?
他舔一舔嘴唇:“你想干什么?”
欧阳少恭笑意更深:“你不明白?”
身体一路被人揽到床边压下去,侧榻本就狭窄,滚两滚就能滚到床下,藕色的薄被上绣着优雅的兰芷花纹,他一身天青色衣衫散落开来,像倒下的一柄修竹。
浅蓝色的发带被人拆开把玩在骨节分明的白玉指间,陵越念了几遍清心咒抿唇看去,桃花眼眸线条婉转动人,漆黑如墨的瞳孔像蒙了一层水色的光,有人生来风华绝代,一颦一笑俱能旖旎生姿却不显佻达,或远或近皆成画意,像一道浮世光尘中幻灭的影子。
他眉峰蹙起一点,美好的东西往往触不可及,有时候即使是近在眼前,也会令人生出下一秒就要消逝之感。
只因他还不能完全懂他。
因此会患得患失,沾染上与修道相违背的普通人的欲望。
鼻息交缠,唇齿厮磨,细腻的触感清晰明了,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刻地印在心上,形成永生永世无法摆脱的魔咒,欧阳少恭意欲加深这个吻,惊喜地发现他居然很配合,所以气氛好得让双方沉醉,衣带摩擦加快了几分血流速度,身体开始微微发热。
欧阳少恭低头去吻他耳后根,一手攀到五色芙蓉花叶枕巾上扣住他手指,收紧,合拢,听着那人有些不稳的喘息沉声低笑:“愿与君……春风一度。”
蝴蝶骨猛然绷起绝艳的弧度,陵越一个翻身半起扶住他的肩,短短一时竟如此意乱情迷,清心口诀好像悉数喂了狗。
方才的样子……着实有些丢人。
两人面对面靠的很近,欧阳少恭揣度他眼中惶恐,面上拂过了然意。
你像一个蹒跚在求道途上的不幸弟子,一边妄想顺遂了心意感受那红莲业火般炽烈的爱恋,将一颗心滚滚烧灼,另一边又因为修道的底线苦苦挣扎着忍受爱欲的折磨,如同一只折颈的鹤,在三千色相面前难以摆出高贵从容的姿态来。
多么矛盾的痛苦。
“陵越……”他温柔了笑意伸手触碰那人眉眼,清润眼眸眨了一下,长睫毛搔过手心纹路,有一丝不自然的逃避味道。
罢了,我想要的也不止这些。
“午间容易犯困,你刚赶路回来,先休息吧。”
陵越一怔,眼角带笑的青年已经从榻上起身坐回了书案边,依稀有浅浅药香萦绕鼻息,方才两人纠缠得过头了,自己衣衫领口也沾了他身上的味道。
他偏过头,当夜花满楼,那人也是一袭白衣,滚边的金色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一位浮世贵公子的优雅仪态,不知迷了多少人的眼,那样的烟火盛会,他高台落坐,调子华丽中暗合凄清——比那年琴川灯会所演奏的还要凄清,只是周遭气氛太热烈,很快就将那一点曲中寒意掩盖了。
那时的陵越还不足以懂得,他抱着宵河倚栏听他弹曲,只道这人奇怪得很。
红尘三百劫,一劫一伤不饶人。
安神的香将欲燃尽,门外老树下暗处长了墨绿的苔藓,小虫在上头爬了几步又跳到别处,能往高处飞的鸟雀长着艳丽华羽,长尾巴一翘一翘地随着觅食的小碎步上下招摇,尖短的喙在草丛里啄来啄去,夏季,有茂盛的草和丰富的草籽。
陵越是被梦境中的琴音唤醒的,他正做着花满楼那一夜灯火缭乱的梦,梦中没有穿金边白衣的年轻公子,没有价值千金的明前茶,没有那人字句诚恳深情的告白,没有直接道破的爱慕和回避,那天江都的老板娘请了从京城来的另一位教坊名伶,座上弹琴者不是他,可是曲调为何熟悉至此。
他睁开眼,眼神一瞬有些空,直到意识到耳边琴音没有断绝,才下意识地寻声转头,看到那把纯阳琴,还有诗一般弦歌千载的琴铭。
欧阳少恭手指起伏按上莹然丝弦,微笑道:“你睡得有点久,我就叫你起来了。”
陵越点点头,下榻洗了把脸,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寂静,忽道:“我去练剑。”
欧阳少恭扬眉,习武者动作轻便快捷,须臾功夫就取了剑回来,天墉城执剑长老铸剑天下一绝,宵河剑身典雅修长,哪怕是不声不响地放着,也似一段湛然冰雪,赏心悦目。
陵越说是练剑,其实也是舞剑。
微风庭院中有名贵花种的香气,欧阳少恭指下变调,曲意忽而铮然起来,铿锵似有万里黄沙、大漠冰河,一瞬间又见江南小雪、春暖花开,那人手中剑尖如游龙惊鸿,数千剑花光影在空中挽起,簌簌的叶子飘落下来,凝着凛然剑气。执剑者身姿优美得像在跳舞,陵越出手向来一击必中,不打花腔,欧阳少恭见过他的身手皆是干净利落,磊然如松,此时见了这般复杂绝妙的剑法,不由生出三分喟叹,君子舞剑,可静可动,只是陵越作为一名执剑为天下清的修道者,他更喜欢挑选适合自己的招式。
陵越一曲舞罢,后背只出了一层薄汗,若不是闻声心动,他更习惯在清晨时习剑。
不过到了这里之后因为某人早上经常赖床所以会有些延迟。
“陵少侠好剑法。”欧阳少恭抚掌而笑,看着他将宵河重新纳入剑鞘,眉梢眼角还带着凌厉之色,清正眉目间容华灼灼,不可逼视。
几乎能想到多年以后,天墉城新掌门会是怎样教世人倾倒的丰神气度。
“什么时候吃晚饭?”
“嗯?”
“有点饿了。”
欧阳少恭不由自主笑:“你不是用过午饭了?还吃了云片糕。”
“吃得少。”他别过脸,没吃几片就被人扯到别的地方去了。
欧阳少恭瞄一眼他线条清晰的下颌颔首道:“果然你回了一趟天墉城又瘦了许多,也罢,这段时间至少可以将养回来。”
小小一张方桌布在院中,脚下层林郁郁,山岚渐生,金乌西沉,暑热消退,天色愈发层错多姿起来,因此饭菜虽简单,也颇得意趣。
陵越夹了一筷子玉米炒虾仁到他碗里:“也不知屠苏他们怎么样了。”
“千觞已去接应,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回来。”欧阳少恭拎起饭勺,又给他添了一碗饭。
“少恭,我已经吃饱了。”
“那就喝点蛋花汤。”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五
陵越一连喝了几天蛋花汤、银耳莲子羹、杏子茶之后,尹千觞终于带着四个长途跋涉的人回来了。
月灵花递到自己手上时,欧阳少恭注意到少年希冀的眼神,温和笑道:“屠苏,你放心,我一定尽快炼好漱溟丹。”
稍显清冷的眸子干净得似乎看不到尘埃,但是比之数年前又多了一种沉淀下来的稳重气质,茫茫红尘,从积雪的高山上下来的少年逐渐成长,将天性中的善良凝练成一份带着责任感的温情,藏在冷漠的外表下面。
他会有牵挂,会有不舍,因此如果他想要守护那些他所珍视的东西,他就必须要学会牺牲。
方兰生一步一步牵引着襄铃从众人面前经过,口里念念有词:“小心,小心……”
“待会我就过去看看。”欧阳少恭拉住方兰生道,见总角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哎呀我就知道少恭最好啦!”
“少恭哥哥,襄铃只是受了点小伤,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没事的。”小狐狸眨巴着一双玲珑漂亮的眼睛,嘴角隐隐约约有酒窝闪现。
欧阳少恭微笑:“那我让他们给你做一碗骨头汤。”
“我要鸡汤!”
“襄铃,骨头伤了就要喝骨头汤。”
“我不管,我就要喝鸡汤,还要吃肉包子!”
……
两个人争吵着走远了,欧阳少恭一一指点着安排了住处,见百里屠苏并未随着风晴雪去客房,不由诧异道:“屠苏,你不去休息?”
他回身看了看,陵越已被尹千觞叫去喝酒,可见少年是特意在等自己的。
“少恭,”百里屠苏迟疑着道,“我在榣山有一些奇异见闻。”
“哦?”
“我和晴雪坠入雷云之海,找不到兰生和襄铃,却从幻境中看到了蓬莱。”少年眉心皱了皱,“那个幻境中有你和巽芳姐曾经一起生活的样子,后来我们看到蓬莱天灾,巽芳姐等你不来,一人以自身修为抵御灾祸,可是整座蓬莱岛终是难逃被摧毁的命运,巽芳姐也身受重伤,幻境崩塌,我与晴雪情急之下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