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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东祁嗓音极为好听,沉长浑厚的仿佛从胸腔囵吞着江河百川似的磅礴,并不在意江容卿的避之不及,点了点头,自顾自的往下说道:“苏家在江南做的是丝绸生意,从未逾越过半分。有苏家老爷子那性子坐镇,一直是稳扎稳打循序渐进。只是,近来苏家在江南的产业慢慢开始往回收了。前期不声不响的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只是来惠阳前,阵仗未免突然大了一些。”赫连东祁轻轻一叹,没去看她,却略有深意的摇了摇头:“嗯,这么大的决心,离祖成家,到底是不好的。再说这苏家老爷子……”
江容卿没来由的心虚,暗暗嘢了口气,听他嘘嘘讲了许多,故作懒怠的将脑袋靠在窗前闲闲冲他摆了摆手,忍不住打断道:“别绕弯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十二章·明月照沟渠(上)
“江家近来从江南运了不少的名贵药材,苏家老爷子,功不可没。”赫连东祁收回定在底下人身上变化莫测的眼神,习惯性的在说正事儿时压下了嗓音,嘴角恰到好处的笑容极为有礼,意味明了。
江容卿懒怠的平淡看了回去,指尖葱管般的指甲有序的敲击着面前的红木桌面,:“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赫连东祁笑了笑,轻巧的顷身半压在桌前,匀称的中指沾了手边的茶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两个字。
江容卿一双秀眉纠在一块儿,歪着脑袋在赫连东祁的角度上,待看清了才缓缓念出口这个自己颇为陌生的名字:“苏祯?”
赫连东祁点了点头,浓黑的连绵宽袖拂过桌面时,上头方才清晰的水迹已然消失不清。赫连东祁声息绵长:“苏祯是苏家老爷子的独子,苏家老爷子在江南处理善后之前他就到了惠阳,现下在城里头几个公子哥儿里头混的可算是风生水起。要知道,苏延景老了,能护一时,总不能护一世。星火相传,总有接掌的时候。苏延景培养出的接班人,可是不赖的,颇有其父之风。”
“那可真有意思了。”江容卿玩味十足,闲散的棕黑目色闪过一抹精明,嘴角凝固的笑意渐渐变得诡异而又深究,调笑道:“赫连东祁,想来是我错了。我还以为,你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后宫人了。”
“站得高,自然也看得远。”赫连东祁颇为无奈的摊了摊手,一件大事作罢般的松了口气,很是自得,在窗前比了个高度。
“小心摔你个双目失明没心没肺,到时候可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江容卿笑眯眯的对着黑了一张脸的赫连东祁善意提醒。
“多谢,我会注意的。”赫连东祁暗暗咬了牙,笑的有些僵硬。
“不客气。”江容卿水亮的眸子轻巧的瞪了他一眼,悠悠的端起那满满一杯半凉的茶盏茗了一口,唇红齿白,似笑非笑的说道:“对了,那日我大姐姐成亲,你送的那副字写的极好,独孤那家欢喜的很。日后我大婚,不如……到时候你也送我一副,给我撑撑场子?”
赫连东祁趣意十足的方正脸舒展开来,大方的挥了挥厚重的衣袖,淡淡道:“这是自然了,以你与我这么些年的关系,你是想要‘白头不终’,还是‘琴瑟不调’?我写了大字,双手亲自奉上。”
“客气了,我瞧着,‘风雨同舟’就不错。”江容卿想起那日苏延景所说,不由自主的牵起唇角,幽深的神色掺杂着笑意,她转过头看向下头,说书的又换了一场子人,想来黄昏渐深,掌柜的各处点了烛火,着实刺眼的厉害:“新皇登基,你该知道近来惠阳城里头谣言四起。说的是什么我想你比我还清楚。不论真假,我只知道民心所向。你太过放手。我虽明白,这就是你希望的,可你要知道,要让一个人全盘托出的相信一时可以,可是太久,总别让人失去了耐性。”
赫连东祁负手有意无意的用指腹摩挲着茶盏的杯沿,一圈儿又一圈儿,怡然说道:“我相信你。”
“你是信我当日助你、以后还是会傻乎乎的如当初一般双手奉上,还是信我对你忠心耿耿,不会临阵倒戈?”
“我信你犹豫,可是关键时刻,坐岸观火,你也可以。”赫连东祁面上淡淡的,嘴角笑笑的,看不出丝毫的不和,却字字铿锵令人的不容忽视、不容拒绝。
江容卿转过头怔愣的望着他,细碎的沙哑让她露出些许的疲惫和不耐:“赫连东祁,说真的,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究竟……要的是什么?”
赫连东祁笑意夸张的像是要挑上眼角一般,俊朗的面容和他的声音一样足够让人沉溺其中。他一字一顿,温柔翩翩:“如果作为一个帝王,江容卿,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可是如果作为一个朋友,我希望你尽心一些,相信我。我要的,从来都没变。”
江容卿眯着端详似的眼望着面前胸有成竹的赫连东祁,她甚至于清晰的在他眼中看到了他所想要的那一切,江山、权利、欲望,甚至一切。比起当初,他更多了几分王者的气焰。或者说,这从来都是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就像是当日元定皇帝不豫,朝野上下惶然时那样。
他说:“容卿,你愿不愿意打个赌?”
“跟谁?赌什么?”
“跟这天下,跟这江山,还有这黎民百姓。”
她想,这该是她有生之年打的最大的一个赌注,在她还愚蠢的什么都不懂的时候。
她初见他时,他瘫软在面前横七竖八的四五个酒罐子跟前儿,她一身男装走过他跟前儿,他歪歪扭扭连路都走不了的上前拉着她,叫她哥哥,小鹿般的眼睛直射向她,怯懦的像是受了欺侮却毫无还手能力的孩子。她不由自主的上前扶住了他。
他醒了,她潇洒肆意,告诉他,她叫贺淮,贺家大少爷,贺淮。他拱手,风度翩翩——赫东祁。然后,还以为再无再见之日,不过是一面之缘。
只是江府,再见他,一个是元定皇子最为怯懦的小王爷,一个是江府里头最不起眼的三小姐。
自此,自知身份,一见如故。他与她吃饭喝酒,不醉不归。
他常偷了宫中珍藏的琼浆玉液带给她,她如她阿娘般爱酒,兴奋的嗅着她从未闻过的酒香讨巧的赏给他一块儿从江容锦那儿蹭来的点心玩意儿,二人心满意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皇子小姐,皆是酒量极好,大多都是抱着坛子生灌,醉极了,亦是喝的烂醉与半梦半醒的她一同大嚷着劫富济贫称兄道弟,更有过一身的酒气闯进人窑子里头只说是见见世面,却因着身上的银子用完了被老鸨大冷的天浇了一池子的冰水扔在外头,照旧快意情仇。
“贺淮,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那必须的呀,不是有句话,那个什么……酒肉朋友嘛。”
“酒肉朋友,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
“怎么不是呢?咱们见了面就喝酒吃肉的,不是酒肉朋友,是什么?!”
心有灵犀,他从在她面上挂着泪痕沉默着不愿多说时问她许多,她亦不会脑中想着那些个民间所传的“四皇子赫连东祁”的幌子与他相交。吃力的抱着偌大的酒坛子闷声一碰,就已经抵过千言万语。
只有那一次,赫连东祁问她:“贺淮,如果有一天,我对你没有像现在这样了,你还会对我好吗?”
☆、第十二章·明月照沟渠(下)
江容卿茫然的眼神虚渺着看向他,青绿色的男装束起了瀑布般柔顺的长发,问道:“不像现在哪样儿?”
赫连东祁想了想,说:“不能一起喝酒,不能一起吃肉。不能陪你一起闯荡江湖、双剑合璧。”
他们曾说,要一起闯荡江湖,双剑合璧。等有一天老了,就找一处,她要嫁给一个世界上长得最好看、武功最好的英雄。他要娶一个世界上最贤惠、最温柔的美人儿。然后,做一辈子的兄弟。只是因为,赫连东祁说,贺淮就是兄弟,江容卿也好,江家三小姐也罢,在他看来,只是兄弟,一个说话软声软气还总是一身男装拼命要做出磅礴气势来,实则娇滴滴、喝了酒醉极了红着脸还会趴在他身上哭的嚎啕的兄弟。
“你要去做什么?”江容卿抿着水润的嘴唇问他。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摇了摇头,仰头灌了口酒,又傻乎乎的跟她笑,像每次喝多了时那样。
江容卿不以为意,也跟着傻乎乎的笑,很久,她才对他说:“其实没关系。或者,我也陪你去做你不知道的事情好了。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识得多年,而江容卿却永远都忘不掉那一日他喝的微醺,轻声对她说:“贺淮,我有一个梦,披甲于天下,民心皆所向。”
那时江容卿只是个仅仅想要潇洒快活常常女扮男装的小丫头,出外时一口一个贺淮,恣意随性。她也喝的醉了,通红着喝了便上脸的双颊,混沌着只说:“披甲于天下,民心皆所向?嘿,听起来不错,那我们……就一起披甲天下,民心所向!怎么样?”
江容卿从未想过从前的一句她几乎记不得的酒话,甚至于在酒醒之后想起这个不过是百姓口中再没前途的闷罐子皇子亦是觉得他这不过仅仅是梦话的想法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真正实现。而她,尽管并不是陪他一同披甲天下民心所向的那个人,却不得不赴汤蹈火万箭穿心。
他站在她的面前,从未在他面前有过的一身皇子最为尊贵的大红衣裳,微微颔首,雍容气势尽显:“江容卿,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的,也并不瞒你。如果你愿意,这个赌注,我们一起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赌的是我的生命、我的一切,你赌什么?”
那是她一次见到这个没有抱着酒罐子摇摇晃晃傻笑着走到她面前叫她贺淮的赫连东祁。冷静华贵的,那样,像个王者一样。
江容卿轻笑,眯着眉眼,闲闲问他:“那么,我想知道,我能得到什么?”
“你想要的,一切。”他皱起英气的浓眉,胸有成竹。
“哦……好呀。我想要江家满盘皆输,万劫不复。好不好?”江容卿一派天真随性,嬉笑着凑近了细细瞧着他大拇指上头成色极好的翠玉扳指,轻轻说道。
他看向她的眼中有惊愕,有嘲讽,还有,妥协。他说:“好,我答应你。我给你。”
江容卿站起身,歪着脑袋探寻的看了他许久,然后恣意轻狂,轻巧的一锤定音:“好嘛。那我赌,我就赌——整个江家。够不够?”
然后,江容卿还记得他登基前的一晚,他们最后一次在一块儿喝酒。那日,她是像平日里在府里头时那样,长发披肩、青色的薄衫罩身的女装的,他是素白的孝服,白的像雪,印的他面上愈发英荣磅礴。江容卿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平日里只喝了两三坛便醉的像摊泥水一样的赫连东祁喝了五六坛之后竟然还没有分毫的醉意。只是她却醉了,隐约间,她只记得赫连东祁喝的愈发晶亮的眸子,对她说:“江容卿,对不起。”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江容卿。从前,他都叫她贺淮。贺嫽儿的贺,阿淮的淮。这一次,却是江家的江,江家的江容卿。
“你又在想什么?”
一记清冷的声音打断江容卿沉寂的思绪,面前的茶水早已冰冷。江容卿不自觉的搓了搓手心,早已三月阳春,却依旧冷的透心,就像是此时江容卿清晰感觉到射在自己身上的那丝凌厉的眼神一样。
江容卿转过头倦怠了一般垂着眼皮,抬手捂着嘴唇洋洋洒洒打了个哈欠,眼中噙着一抹水雾摇了摇头,半真半假的笑道:“没有。我只是想着,怪道是前儿见到梁以柔时,她说你近来愈发的讨人厌嫌了,一肚子花花肠子全用在算计人上。我看呐……搁我,我也不嫁你。”
赫连东祁听到江容卿口中‘梁以柔’的名字身子猛然一僵,错乱之后丢盔弃甲的威严,压低了嗓音问道:“是不是,她跟你说什么了?”
“你不会自己问她呢?”江容卿眼角精巧的一挑,抓到了小辫子似得意的轻笑。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敛了神色低声道:“梁家倒巴不得小柔麻雀变凤凰。现下好在他们不知道你与她的事儿,若是知道了,紧赶着要将小柔嫁给你呢。”
赫连东祁面型轮廓渐渐清晰,狠咬了牙,沉思半晌才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可是这么些年,你当小柔不明事理呢?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势必要丢下些什么。她如果真是那不明事理的女子,你当日一句连我都不信的承诺,她能守到现在?”江容卿眉眼淡淡的,懒散扫了他一眼,笑意带了几分说不出的讥讽,低声自语道:“王若成王,你必为后。实在可笑了。”
赫连东祁皱着眉头略带不悦的看了看江容卿,一闪而过的王者气息,随即长吐了一口气,无奈道:“梁家,太过活跃。我怕我很多东西,日后给不了她。不仅仅是名位。”
“想不到,赫连东祁也有害怕的时候。”江容卿故作惊讶,双手交叠着搭在精致的下巴上。
赫连东祁一怔,随即苦笑道:“是啊,怎么会不怕。”
“当日雄心壮志的赫连东祁看起来,就不怕呀。”江容卿轻轻松松的一句,对上他的讶异,故作无奈的学着他的样子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