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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后王杰希的声音也淡如茶烟轻逸,“没什么意思。”
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只存在于被取代之前和被攻克之后,多么轻浮的四个字。可就是这四个字,多少人舍生忘死,两败俱伤,痛楚淋漓。
“可这种话,也只有几人能言,几人能懂,几人不怒,几人不罪。”
叶修颔首表示哥懂的。
这句没什么意思,送进大多数人耳中,都够人血脉贲张着吆喝来战一个生死。抛开虚名不论,各门各派争来一个魁首,其后勾连多少利益纠葛或堂皇或叵测,都不言而喻。虽然只有站在高处那些人才知,俯视山腰营营役役时心头一丝半丝恍惚,怅如浮云过浮世。
“对很多人而言,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叶修唰地拎起他那把伞,说话的同时啪啪啪地挡住了窗外射进来一把铁蒺藜,“张佳乐我说你是不是个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
“我全家都神经病,这话你跟兴欣说去,你先把那霹雳雷火弹放下成吗?见人就打你是真有病吧?!”
“我没见人就打,我是见你就打。还有,”他轻盈地翻窗进来,足尖在窗棂上一踏的姿势柔如落花着茵,“我没病来微草干嘛?”
叶修惊诧回头看王杰希,“神医!”这被你医得,双商上线了啊。
王杰希真心想送他们一人一个白眼。
张佳乐端详一眼桌上,顺手抄起王杰希那杯茶咕咚咕咚喝了,一抹嘴,“叶不修你来干嘛?”
叶修啧啧,“这口气,半个当家的,喂,这儿是百花谷还是霸气雄图?”
张佳乐笑了,“我先来的,我比你牛。”
王杰希终于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叶修只是笑,看着张佳乐一身长短差了几寸的藕色绉绸衫子,玩味地摸了摸下巴。后者松松地挽着袖口,头发也没梳,一脸傲慢,“你们两个混一块儿,能有什么好事,说来听听,好玩的话哥给你们参谋参谋,不然下回遇上我们老韩和新杰,一个打你们十个,打疼了别哭。”
叶修若有所思,“原来老韩和新杰是一个人。”
“……呸。”
他看上去无比正常,笑容灿烂无赖,眼睛星亮清澈,随时随地能横扫千军,叶修有点恍惚,他像看到了当年孙哲平身边那个张佳乐,百无禁忌的一只彩鸟或一柄利剑,雄心勃勃地,可逐万里羽翼不缚纤尘,可破千军刃锋不染滴血。
那是他们最好的时代,有伤,有痛,有苦,有怒,有风吹雨打和求而不得,有豪放的赢和自在地输。那时候连叶修自己也是一样骄傲,斗神持矛,睥睨众生,笑得特别装逼,“打你,别哭。”
张佳乐就跳脚,“你才别哭!大孙砍他!算我的!”
很难想象他们都变了也都散了,人来来去去有在有不在了。单纯的输赢成了纷争的理由,帮派要壮大,人口要开支,声名要护,地位要保,他们要为了这些去争夺那个天下第一。明明是放得下的也不知几时就变成了放不下。
江湖还是不是那个江湖。
“不是了。”
离开嘉世时叶修就轻声对自己说过,但该做的事尚未做完,他还有机会去完成一些什么和结束一段什么,十年荣耀,一生瞩目,他想自己还是那么天真,可能比张佳乐还要天真,也或者是后来他遇上的人经历的事让他觉得,这世上并无永久丧失的天真。
那些关于荣耀的单纯梦想,就算奄奄一息,也不曾死有余辜。
他特别温和地问张佳乐,“你什么时候滚回霸图去呀?”
“用你管!”
“你看大眼管你吃,管你穿,管你住,还管你动不动扔暗器拆人家房子,你忍心吗?”
张佳乐撇了撇嘴,“大不了论剑时我少打他几下。”
叶修无奈地看王杰希,“你给他用药下错分量了吧?”
王杰希特别冷静,“前辈刚刚还赞我是神医。”
“啧,不好玩。老方便是没教你垃圾话。”
“我送前辈下山。”他扬声,“英杰?陪张前辈回去喝药。”
想起下山之前张佳乐狠狠地瞪了他们几眼,叶修就忍不住笑。挤兑人嘛,就要是张佳乐这种才好玩,一逗弄就上钩,火辣辣地踩着陷阱,乱蹦乱跳得像一树凤凰花。
素衣,轻骑,他看着王杰希一马当先踱在山阴道上,背影还是画一样的翩翩少年,端庄,清隽无方,就是显得孤单。
叶修坐直身子,催马跟上去,王杰希看了他一眼,“请讲。”
“也没什么,我刚突然觉得,乐官儿这样,似也不错。”他咧嘴笑,“至少瞧着,比你我都快活。”
王杰希沉默半晌,“他没忘记孙哲平。”
“所以你打算让他想起来?”
“说不定我只是想破一次繁花血景,”山风掠起青葱发绺,拂在他侧颜,眼神也染进满山翠微,幽谧而迷人,“看一回血海中百花缭乱,繁花盛放,究竟是何等美景。”
但叶修只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哥单枪匹马破过繁花血景,他也没看上哥。”
那一刻王杰希简直有心一鞭子把他从马上抽下去。
“不是够强就行的,呵呵呵。”
你从来起点就高,方士谦教孩子,几乎从不会给他仰视任何人的机会,何况你又是个天才,云履不染尘埃,饮无根水,食奈何花,清净如天上的神。你翱翔天宇,而他蓬蓬勃勃地花开如河,不搭界的。孙哲平就是他的堤岸,所以曾经他荡漾得一塌糊涂。只不过有一天这堤岸垮了一角,于是他慌了,他也慌了,那些年里他们奔腾得太过恣意,就忘了其实人这一辈子要多长没多长,却要多远就能走多远。
“所以说,三穷三富才能过到老,没这点死皮赖脸怎么行,呵。”
王杰希已经放弃跟他沟通,“当年我以银针定住他心神,鬼灯萤火引荐,虚空阵鬼亲布鬼神盛宴,魂魄摄之锁之,而今想要逆其道而行,还须虚空出手。”
叶修摸着下巴,“我倒是纳闷吴羽策为什么替你做这个。”
“你也觉得是吴羽策?”
叶修笑了,“虚空鬼众,布得了鬼神盛宴的能有几个?李轩会惹这种麻烦上身?”
“所以……”
“吴羽策会背着李轩接活儿,实在难得,我都忍不住想看一看了。”
王杰希低头笑了笑,“虚空双鬼心思难测,我不准备去猜。但这次吴羽策若不答应,我只好求上李轩亲自出手。”
“你觉得吴羽策会怕?”
“这不是威胁。”王杰希想一想,“不过的确,你要告诉我他不怕他吗?”
他怕他,但到得最后,他还不得不依附他。无论论剑之会抑或天下之盟的饮宴上,吴羽策冷漠高傲,貌如美女,而李轩看上去永远和气可爱得像个富家公子,那巨大反差导致所有人都不敢逗弄他们,也许除了方锐。吴羽策那个吴娘子的诨名是他第一个叫出来的,后来林敬言亲自去同李轩道了歉——不过为什么是李轩。
耐人寻味。
那时吴羽策永远一袭黑衣,冷然坐在李轩身后,衬袍却是妖气横生血牙红,益发显得人白。可惜他的白和张佳乐是两回事,一样是红底子衬着,张佳乐雪白皮子,明珠宝玉活色生香,王杰希有时觉得吴羽策白得纸扎一样,没牛涝蛎酪尤奕似抢钚匀幌不丁凳窍不端坪跤痔饬耍蛑谥跄恐拢遣欢亟献啪ⅰK腥硕及屠钚染疲蛭瓷先ナ翟诓幌窀龉怼幌窳耍嚷缈吞祝秸蹈桑胶妊劬υ搅粒θ菰轿潞涂汕祝兔扛鋈苏泻簦创用挥腥耸潞蠹堑盟妓盗耸裁础�
而吴羽策永远冷冷瞪着他,但李轩从来只用一只手持杯,另一只手扣在他腕子上,往死里扣。吴羽策面无表情,分明一圈瘀血。他从来不作声。
情之一事,无非是抖机灵。
叶修觉得自己特别犀利地总结了,于是满意地呼出一口烟。王杰希竟没发觉他几时摸出了烟管,未免有些嫌弃自己的走神,就在这时他听见叶修沉稳地说:“大眼儿啊,帮哥再看看呗。”
用你那见鬼见神的左眼,替哥再看看,他还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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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王杰希回去中草堂,高英杰已经快要筋疲力尽。小徒弟一脸愁苦,王杰希还不及问,便看到了厅里规矩坐着的张新杰,立刻晓得缘故,忍不住想叹一声流年不利。
张新杰这样的人就有这样的本事,一动不动坐上半个时辰,不仅姿势不曾变过,衣衫褶皱都没半点动弹。就这么看着他,高英杰觉得身边空气似被一丝一毫压榨出去,简直心累。
直到王杰希回来,大家长出一口气,纷纷作鸟兽散。张新杰斯斯文文站起来,“冒昧直扰,前辈见谅。”
“你来接他?”王杰希给自己倒了杯茶,拿起那只流霞盏时又忍不住一顿,“似还不到时候。”
何况,也犯不着你这样尊贵人物亲临。
张新杰半晌没作声,王杰希一回头,见他脸色有异,过了会儿慢慢地说:“早知王前辈不便见客,无论如何我也不肯这样冒昧。”
王杰希有听没懂,却见张新杰眼光落在自己领口——他突然想起来,送叶修时一路春阳正好,归程又无人,他便漫不经心解了衣领。这会儿被张新杰看了去,他倒是一阵无力,也懒得解释,只挥了挥手,“想多了。”
张新杰无论如何也不是纠缠的人,随即撇开,问了几句张佳乐的病况,王杰希哼哈答应了他,随口道:“他刚用了药,现在想必睡着。”您有话就趁早讲吧。
“近日江湖中后起一支新秀,名为义斩天下,前辈可听说了?”
见王杰希点了头,他徐徐道:“坐镇义斩幕后有一位大神,是敝门主旧识,也是前辈旧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新杰惯常一副书生打扮,品貌清秀得很有些庙堂之气,叶修总说任谁都想不到这么一个人竟归拢得了韩文清,做得了霸图的军师,方锐听了就哼哼笑说你看蓝雨喻文州,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是一挑眉黄少天就吓得自己乖乖画地为牢。
魏琛就特别忧伤地翻他们一人一个白眼。
张新杰想直来直去的时候,那是相当的直接,简直像个通条,“孙哲平复出,江湖必然生变。前辈对张佳乐,又是怎么个心思?”
就是这样巧。
叶修今日恰赶在张新杰上门游说前来看张佳乐,王杰希绝不信这是个巧合。该说不该说的叶修已同他说了个尽,他此时不说心如明镜,至少也全无动荡,板着一张脸,“霸图对张佳乐,又是怎么个心思?”
张新杰痛快无比,“张佳乐去留随意,霸图绝不强求。”
“你就这样断定他一定会走?也未免太看不起他。”
“就算他不走,阁下就没有本事让他离了霸图?”
这就是诛心了,王杰希痛并快乐地想着,也不知道谁借他的胆子,老韩吗?那还真是个好理由。
张新杰还在补刀,“像阁下这种,就叫乘虚而入。”
王杰希没理他,这种话倘若换了叶修,那必然是一句有一万句等着,换了孙哲平,却只剩一句,“我愿意。”
但就算那样坦荡张狂的人,也犯下过最小气拘谨的错,一错再错错到底。到今日他们缓慢靠近,却恍惚也渐次别离。
张新杰声清如玉,没半点波动,“当年孙哲平受伤,狂剑折戟,张佳乐独个对上叶修,大败而归,一病不起,孙前辈也曾找到我这里。”
他自己那只左手药石无医,张佳乐却只是败在心病上。他们都年轻,也都被天下第一的荣光迷着眼,青春岁月容不下半点的不完美,更何况只半步之遥。击败叶修,夺荣耀碑,几乎是那个时代里每个少年的梦想。而他们曾是最出色的一对人。
“若不能帮他,总不能拖累他。”
所以他简单粗暴地求助,“让他忘了我吧。”
“我做不到。”此时此刻张新杰对着眼前人摊开手,玉白掌心纹理甚乱,王杰希看一眼就想:操心的命,不过摊上老韩,也由不得他不操心。
“我告诉他,微草方士谦医术通神,若他也做不到,世上无人可以做到。”
却没想到,同孙哲平立约之人,并非医神,而是年轻的微草掌门。
“我好奇得很,当年孙哲平许了微草何等代价,能换阁下亲自出手替张佳乐诊治。”
王杰希沉默,他知道张新杰猜测了什么——打出繁花血景的两个人,是当年最接近斗神的存在,纵然惜败,但却邪若有一丝破绽,最清楚的只怕也就是他们。之后王杰希初入论剑便两夺王座,微草自此中兴,荣耀何来?
但他只是笑了笑,“你干嘛不去问孙哲平。”
张新杰立刻换了个话题,“阁下若是想留张佳乐,霸图愿退一步成人之美。”
“韩门主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