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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穹窿银城-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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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闷油瓶还给我。

——那是我第一次崩溃,也是闷油瓶第一次崩溃。那是我第一次放弃生的希望,也是闷油瓶第一次忘记要顽固地活下去。

他忽然开口:

“如果我又忘了,我就会和你一起出去。”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就会从山东开始,鲁王宫,西沙,长白山,柴达木,巴乃……然后你又明白了什么,告诉我时间到了,再见,我就又得等你一个十年,幸运的话,等我再来到这里,我只有五十岁,正知天命,可以和你喝杯茶打个太极聊聊人生什么的……可以啊,我不是等不起,真的。”

我不明白我现在的激动到底是因为什么,或许闷油瓶把生死置于度外是他的常态,我习惯了和死亡分享他,却惟独不愿意和陨玉分享支离破碎的他。

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闷油瓶可以死,但不该是以那种方式去死,我可以和他一起下地狱,但他绝对不可以这样分崩离析。

他突然往后退一步,头微微偏过,昏暗里,我隐约觉得他在苦笑。

“你如果不放心,可以跟着我来。”

这话熟悉得很,在进入地宫之前,是我理直气壮地说出来,我抬起头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在闷油瓶的选项里,向来只有“无视吴邪”和“阻止吴邪做傻事”这两条路。

这是一个赌。

男人都是赌徒,这话说得没错。我赌闷油瓶不会放任我死,他赌我没胆量和他一起下地狱。

后来我想,从那个时候起我们就都上了彼此的瘾。拿出一个赌注,我血肉模糊,却乐意奉陪。

“你肯让我上去,是因为你已经确定上面的东西不会物理性地伤害一个人,是吗?”我摇了摇头,也禁不住笑了“你不懂有些事也是可以伤心的。”

不过即使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着下地狱,也是我们两个人一起,你明白吗?






第42章 第 42 章
第四十三章接尾令

闷油瓶咬住手电第一个往上走的时候,我曾经看到那些通透玉璧里一闪而过的模糊人脸,当时我只以为那些是备用的密洛陀,但后来我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任何事情都要往自己的极限去想,每天去想十件不可能发生的事,这句话在成为某部电影的经典台词之前,一直是使我爷爷得以保命的理念。

比如他会提前想象一个人对付黑飞子会是如何情景。

比如他会预先设计如何同时杀死三只血尸。

比如……

他或许也曾想象过如何对付上百只青眼狐尸吧。

但对于我,除非让我亲眼看到,我都不会——不愿相信这世界上会存在这么凶残的地方。我的脚勉强踩在凸出的石块上微微发着抖,上面的闷油瓶已经退回到我的左边。我们都抬头看着上面那些我们本以为是落脚石的东西——

那些包裹在玉璧里,只有头露出来的青眼狐尸,在惨白的灯光下静静睁着眼,邀请我们在下一秒尽情疯癫。

其中有些似乎正拼命想要把头扭下来,但是因为岩石非常坚硬根本动弹不得,我却能想象他们努力把眼球往下转,青灰的眼白全部露出来的样子。那画面让我一阵恶寒,我偏偏头,看到闷油瓶正在迅速规划新的路线,我又把头转向另一边,为了避免连锁反应,小花瞎子胖子和我们距离五米左右,我把灯光转过来,却发现右面已经没人了,心里一寒,再往上看,小花和黑眼镜已经在飞速往上窜,胖子勉强跟着他们,也爬得飞快。

“上面是青眼狐尸!!快下来!!!”我大吼。

“——他,他妈的吴邪你别打断我们老子都不会造句啦——”

“——拉面——”

“——面孔——”

“——孔子——”

“——子曰接尾令是用来结界辟邪的吴邪你们也赶紧用——”

“——用处——”

“——处变不惊——”

“——惊讶地发现胖子还会用成语——”

我被上面突然大起来的声音搞晕了几秒,以为小花他们已经被青眼狐尸魇住,满脑子都只有“我操这帮青眼狐尸好玩性”等我意识到他们在干什么时,闷油瓶已经飞速地动身朝着狐尸头的方向爬过去了。

接尾令就是接龙,据说古时候两个人如果走夜路一定要边走边玩接尾令,以此设结界防止妖怪入侵。当然接尾令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魔力,不然崂山道士个个都背个金山词霸就能考资格证了。但关键是,接尾令是“闭合的”,一词的结尾是又一词的开头,如此衔接,毫无缝隙,循环往复,没有任何破绽,这在心理上就给玩的人设了一道暗示的防线,也就是内心的结界,所以的确可以有效抵挡一些外界干扰,比如青眼狐尸所带来的幻觉。

关键是不能断,断了的话潜意识里的闭合暗示就会跟着中断,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闷油瓶听到小花他们的对话立时便反应过来,我也赶忙跌跌撞撞爬了上去,心想再落单我可就真死了,接尾令什么的虽说很小儿科但还是需要一定技术的必须先好好做点准备……

……可是他妈的我跟一个哑巴玩什么接尾令啊?!

我叹了口气,看到闷油瓶在接近第一个青眼狐尸的地方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我:

“一直仰头,不要直视那些狐尸。”声音顿了顿“看着我就可以了。”

“嗯……可以。”我声音提高一个八度。

他愣了愣:“——以后——”

“——后来的日子会变好——”我攀住第一个头颅。冰冷潮湿。

“——好人——”他声音平淡,但比手上的死尸有温度。

“——人生还很长——”我转移注意力,拖长尾音。

“——长相思。”

“……思无邪?”我拂去冷汗,半开玩笑。

“邪恶。”他闷闷掷出一词。

“恶心。”

他愣了一下,像忽然察觉我可能是生气了。我连忙接上:

“《心是孤独的猎手》”我追过的文学少女。

“手指很长。”他忽然念出他的杀手锏。

“……长相守。”我恬不知耻,却忽然很想这么说。

“守候什么是很难的。”他静静回应。

“的确很难但无法自已。”

“已经……”

我打断他:

“经过这么多我——”

我顿了顿,却难以发声。他的背影也跟着一滞,但似乎并不是因为我断了接尾令。

而是因为他知道我本来想说什么。

他忽然回过头表情急切,我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完了,我把接尾令搞砸了。那个瞬间我的目光就被一具狐尸抓住,寒冷摄住心魄,我盯着那死灰的眼睛动弹不得,只能一遍遍徒劳地想应该把那句话说出口。

再怎么样,都应该把那句话说出口,就算不是接尾令,就算要被当作变态,也要——

我被一双手扯住肩膀往上一提,下一秒我已经半个身体进入陨玉。而在一切未知恐惧来临之前,我只记得闷油瓶在狭窄的陨玉甬道里箍着我的肩膀支撑起马上就要掉落的我,他张了张口,在明明可以继续接龙,明明可以用玩笑口吻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拒绝用“我”来造一个以“你”结尾的句子。

他提起刀。





第43章 第 43 章
第四十四章惊惧

他拖着我在垂直的甬道里挪动,身后已经没有青眼狐尸的影子,我被他生拉硬拽苟延残喘,浑身都是他刚刚砍完的狐尸的尸水。以我自己的体力根本不可能在这甬道里爬超过十米,还好闷油瓶刚刚把我提起来的时候把两个人的登山扣顺势连在一起,现在他腰部一发力,几乎就是负重七十公斤在往上爬。我在他
下面勉强动几下都只能给他产生几个阻力,过了几分钟我就放弃了,任由他把我往上拉,像只陀螺一样左右回旋着撞墙璧。

玉是温润的,但在这里却比冰冷更加可怖,仿佛有不知名的人刚刚走过,散出不怀好意的余温。活物永远比死物更可怕,这话爷爷也常挂在嘴边。

我不知道小花他们走到了哪里,好像没有力气再去多想什么。我把头歪在一边,那狐尸只和我对视了一眼,但到现在我的脑子都还在和幻觉胶着。

有人的声音不断出现在脑海,这十年里的,十年前的,说的闹的,笑着哭着。渐渐都归拢成一个安静的声音。我却听不清。

——又或许是太想听闷油瓶说些什么。

甬道在上面有一个九十度的转弯,等到了上面应该就不用担心行进的问题了,看了看上面的情况我暗自松了口气,半个小时后闷油瓶终于拖着我挪完了这个狭长的垂直通道,现在只需要他双腿用力一蹬,想翻到上面的通道里去轻而易举——虽然他身后还拖着我。

闷油瓶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没和他有什么语言交流,但是毕竟一起玩儿过几年的命,他背部一用力我马上就看得出来,努力想把自己撑住别给他拖后腿,结果他脚底一点,我顺势往上一送,一瞬间不知发生了什么,我和他同时往下掉几米。

我手忙脚乱地比划着想固定自己,心说这百米的通道没几下就得再掉到狐尸堆里,闷油瓶显然也没预料到十年没见我身子骨老成这样,所以直到我们掉了将近一半的长度我们才在一声登山镐的锐响中勉强停了下来,在这么小的地方被这种噪音击中几乎是致命的,我晕了几秒,再抬起眼睛,就看到闷油瓶回过头盯着我。

“操……谢谢。”我喘了口气。

他不说话,也不动。

“额,对不起?”

我试探性地说,心想这闷油瓶也知道我这菜鸟身份不是一天两天,怎么现在嫌弃起我来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静静开口:

“吴邪,你朝我爬过来一下。”

其实我现在全部是靠着闷油瓶吊着我的,手完全只是象征性地攀在玉璧上摆摆样子,他突然这么一说我还以为他嫌我太重了,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忙动起手臂用力,先是左手攀住他的登山镐,然后右腿——腿——

……我的腿呢。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忽然被点中脑后的风池,一点清明倏地散开,随之而来的是令人困惑的疼痛,顿重,深刻,清醒,剧烈,燃烧与冰冷,汗水和发抖。我觉得血液倒流,猛然低头去看。

右小腿处只留参差的裤管空空荡荡。

狐尸的幻觉终于消失,我在现实里却只剩半截右腿。






第44章 第 44 章
第四十五章歌声

那一刻我立时就瘫软了,如果闷油瓶没有立时揪住我的登山绳,我肯定又会把我俩拉着摔下去十几米——再摔一会儿底下的青眼狐尸就可以尝尝我的右大腿了。我还处在惊厥之中,却听闷油瓶那里传来几声咔咔的声响,等我意识到他在缩骨时,一个比我瘦小将近三分之二的身躯已经用一个诡异的姿势窜到我身边。我看不清他的脸,却感觉到他揽住我的腰带着我往上挤,速度极快。等我们终于又爬到那个九十度的大拐弯时,闷油瓶很小心地把我推了上去,然后快速地翻到我身边。我终于躺在了平面上,一上去就彻底没了意志力,发疯地想要在不高的甬道里抬起身子,看看我的腿。

他就不由分说地按着我,声音不疾不徐,不温不火:

“别动了,左腿还在,右腿伤口很齐,再动流血太多保不了命。”

“不行,不行,我不能没有腿,让我看看,让我自己看一下——”我想起盘口,想起吴家,想起本家那帮虎视眈眈的人,想起爸妈——

他安静地补充:

“再动这半条腿都没法保。”

在手电的灯光下他的脸苍白冷峻,没有任何表情。我看着他的无动于衷,愤怒得无法自已:

“你他妈的是人吗?!”

“你他妈还是人吗?!!!”

这次他顿了顿。然后他慢慢把手放在我的眼睛上,随着黑暗降临,我屏住呼吸,忽然安静。

“我帮你清理伤口。”

我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却没法停止歇斯底里。是的,我到这儿来完全是因为无可救药的固执任性,但任性最终是渴望一个人来承担的。

我把自己当做一枚拳头掷出去,石头却永远沉默,最多发出一声闷响,任由冰凉浸润伤口。

他把我腿上的烂肉全部清理干净,过程我不想赘述,我也没法赘述,因为疼痛蔓延得像是病,我在其中生生死死浮浮沉沉,抓着闷油瓶的手就好像抓着一根芦苇。那时候全部的感官像是死了,又好像肿胀起来,他每碰我一下都在爆发的边缘。等最后打过一针,我竟然还没有晕过去,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半趴在墙面上,想起我的右腿心里就抽搐一下,直到有一双手慢慢附上我的脸颊,将我扳过去。

我冷汗淋漓地望着他。

那一刻他的眼睛还是平静的。没有波澜,没有同情或是安慰。他只是这样看着我,眼睛里裹着两枚黑炭,一点即燃。

——我才明白他在愤怒。

他的愤怒安静得永远像是哀伤,我悲哀起来,闭上眼睛,却能感觉到他用一个很隐忍克制的力道,把我缓缓放在了他的怀里。

他说睡吧。

我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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