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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望苦笑:“我担心你们。”
韦行微微一愣,心里那股无名火不知为何,一点点地在风中摇曳,越来越苟延残喘了,他喝骂一句:“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哪都有你!”可是对康慨的责问,也就不了了之了。
帅望摸摸自己的脸,给康慨一个“没事了,不用结巴了,也不用给我磕头了”的笑脸。
韩青刚刚接好胸前断掉的肋骨,太医上前,把王府的秘制膏药敷上,听到韦行打人,抬头,看到帅望摸着脸,笑。
韩青愣了。
一刹那的感觉并不是帅望长大了,宽容谅解平和。
不,只是心痛。
就这样了?磨平了棱角,不再锋芒毕露,夺夺逼人。
是什么,磨平了他?
过程,很痛吧?
他一直希望帅望与韦行能达成谅解,可是——
他那样小心呵护的一个孩子,在别人手里——打骂是家常便饭,所以才能不在意地笑笑吧?
韩青没有开口,可是忽然间胃部抽搐,他低头,吐出一口血。
帅望愣住,过去:“韩叔叔!”
韩青擦擦嘴角,低声:“没事,一点淤血,吐出来更好。”
帅望蹲下,仰头:“韩叔叔!”
韩青轻抚他的脸颊,没有开口,可是他眼里的心痛,让帅望难过:“韩叔叔!”韩青微笑:“我没事,帅望,你长大了。”
帅望呆了一会儿,慢慢地笑了,然后也红了眼圈:“我也没事,韩叔叔不用担心我。”那种有人关心有人疼的感觉忽然象硫酸一样腐蚀了韦帅望的坚强,那个微笑着强大的韦帅望忽然间崩溃,重又变成任性的孩子,帅望觉得委屈,觉得累,他低下头,把额头抵在韩青膝上流下眼泪。
他不想让韩青难过心痛让韦行难堪,可是——
那种被爱的感觉让他软弱。
帅望无声地啜泣,韦行怒目,就要过去踢韦帅望的屁股了,却被韩青一个“我一会儿有话同你说”的警告眼神吓到,他沉默,望望蔚蓝色的天空,自省:“我没干什么啊?”
冷秋笑笑,过去踢踢韦帅望:“让你师父找间安静的密室疗伤吧。”
帅望愣了愣,抬头:“什么?”
冷秋笑道:“今天是六月一日,我送你个礼物吧,想要什么?”
帅望问:“你刚才说什么?”
冷秋笑:“礼物。”
韦帅望急怒:“那之前!”
冷秋想了想:“之前,六月一日?”
帅望怒视他,冷秋微笑,帅望忽然笑了,破啼为笑:“你问我想要什么?”
冷秋微笑点头:“对,可是,如果你要的,是我办不到的,你就浪费了你的愿望。”
帅望沉默一会儿,看看韩青,看看韦行,韦行转开头不理他。韩青若有所思。
帅望一刹那想到很多——很多事很多人,很多伤心与欢乐的过往,他有过犹豫与迟疑,可是最终他决定为自己争取,争取自己最珍重最渴望的:“我要韩叔叔做我师父。”
冷秋微笑:“唔,想做掌门的徒弟,这可是——很难办啊。”
韩青沉默着,韦行也沉默。
帅望点头。
冷秋脚一钩,帅望身子不稳,跪倒在地,冷秋笑道:“叩头拜师吧!”
帅望听了这话,什么也没说,甚至来不及高兴,来不及欣喜若狂,他有一种看到幸福自身边飞过的焦灼,那一刻,他想的,只是抓住,快抓住,不能让它跑掉!我追寻它很久很久了,不能再让它跑掉。
冷秋的话音刚落,韦帅望已经一个头磕在地上。
韩青默默伸手扶起帅望,一只手紧紧捏住帅望肩膀,抬头看看冷秋,冷秋只是淡淡地笑。
知他的人,莫过于师父。
韩青刚刚下决心,他要以养伤为借口带帅望离开。
这是,冷秋的另一种挽留方式。
冷秋回头问韦行:“你师弟有两个徒弟了,你还没打算收徒吗?”
韦行沉默。
冷秋道:“正好有位大老板让我替他儿子找个师父,就是你吧。给我好好看照,小孩子也是人也有自尊心,我要再看见你有事没事打小孩子耳光,哼!”
韦行一愣,咦,师父哪找个大爷给他当弟子?休想!他当即咳一声:“师父,我长年在外——”
冷秋道:“闭嘴。”
韦行几次想张开嘴,没敢,只得气闷地沉默着。
冷秋道:“不想收,是吧?”
韦行哪敢说不啊,他只是想娓婉地说个不,可是娓婉不是他的长项,他只得沉默。
冷秋笑:“看业,我这个师父,还真没面子,好吧,我同白老板说,让她自己找你好了。”
韦行一愣:“什么?”
冷秋笑:“白老板,你不认识吗?”
韦行道:“白老板——?”啊?那不是——天呀!
冷秋笑道:“或者,我直接告诉她不行。”
韦行急道:“不不不,我没有!不用,千万别!”
汗如雨下。
韩青瞪大眼睛,看着冷秋。
冷秋笑道:“白老板已把青白布衣的总店搬到冷家山下,上门求情不过一两时辰的路。”
韦行听了,倒是一喜,看韩青一眼,替他兄弟高兴,不过立刻回过头来:“千万别,如果人家不嫌弃——我,我收,我收。”
韩青愣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师父!”
冷秋叹息:“时空不能阻隔,只得成全你们了,当成资深员工福利好了。有问题,我来解决。”
八十一,疫苗
韩青找了间静室疗伤,帅望一直跟到他进去关了门,回身看到冷秋与韦行正蹲在地上研究被慕容两兄弟扔下的温家小子。
帅望想了想,决定假装没看到。
可是冷秋却已经看到他,招手:“小子,过来!”
帅望不太情愿地过去:“师爷。”
冷秋指一指温琴:“你知道他怎么回事吗?”
帅望看看:“昏过去了。”
冷秋笑了,呵,小子,耍花枪?
帅望只得再接再厉地:“嗯,中毒了?”
装模作样地研究温琴的面孔:“看不出来中的什么毒啊。”
冷秋道:“是啊,好高明啊,一点也看不出中的是什么毒。看起来就象睡着了一样,只不过——”就好象在渐渐睡死一样,各项生命特征逐渐衰弱,呼吸越来越缓慢,心跳越来越无力。
韦帅望正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师爷,听师爷讲课,忽然间惨叫一声,原来耳朵已被冷秋揪住,冷秋笑道:“不老实,信不信我把耳朵给你扯下来!”
帅望惨叫:“信信信,好痛。”
冷秋再问一次:“你知道这小子是中了什么招?”
帅望惨叫:“知道,我知道,啊哟,松手!”
帅望捂着自己可怜的耳朵,心想,真是没完了,不给你点苦头吃,你简直——却见冷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帅望咽口唾沫,算了,别给师父找麻烦了,这点小亏,我认了。
帅望低头,伸手在温琴头发里一点点找,片刻,找到个足有铜板大小的一只虫子,样子恶心,整个头都埋在温琴的头皮里只余下硕大的肚子涨鼓鼓地露在外面,帅望伸手摸摸:“啧啧,快来看快来看,我捉到它时它只有米粒大小。”
没人过来看,韦行与冷秋都想吐。
韦帅望把温琴头上四五粒虫子都弄下来,放在心里玩,看他的样子好象在把玩千年古玉的样子,充满爱恋与痴迷,韦行与冷秋都退后一步,咦,恶心!
冷秋叹息一声:“温家也算一世豪杰——”
韦行忍不住笑道:“竟死于扁虱之口!”
帅望道:“死?没有死啊!他当时即没有杀我,也未经有权审判机关判为死刑,我哪会杀他呢?预计人家要杀人,猜测人家要杀人,就把对方杀掉,那叫谋杀。”
冷秋的面孔微微变了变,呵,猜测对方要杀人,即先行动手,那是谋杀,他这一生,做过的谋杀,还真不少。小子,你说谁呢?
帅望抬头纯洁地微笑:“只要他还没死,把硬蜱除掉,应该会慢慢醒过来的。”
冷秋似笑非笑地看着韦帅望,呜,小子,如果我预计你要危胁到我,我的反应依旧是——把你杀掉。
帅望见冷秋师爷笑得这么有内容,倒也也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咦,我哪句说错了?然后也笑了。
冷秋笑问:“那么温剑呢?”
帅望道:“危害发生时进行阻止,是正当防卫。”
冷秋微笑,目光停留在地上,大滩深红血液曾经流淌在地面上,即使用泥沙覆盖,空气中仍然留着血的味道。不知为什么,血一旦流出身体,就让人觉得特别的脏,特别的恶心,与特别的恐怖。
这孩子有铁一样的神经。
冷秋淡淡地回忆,他是什么时候不再恐惧血液的呢?
当他的母亲在他怀里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许这就是原因吧,韦帅望四岁时已经历过死亡,人在长大后,接受能力会弱一点,年幼时,学什么都快。接受他人的死亡,接受自己的死亡,接受流血只是生命的一部份。
冷秋给韦帅望一个温和的笑,是的,可怜的孩子,是的,但是,韦帅望对待他人的死亡会比较从容这也是真的。
也许眼泪已流光,也许四岁时的刺激太过,别的什么人再死在他面前,他不会惊叫与落泪。或者,他对死亡会有一种特别的态度,至于是什么样的特别态度,冷秋就不太明了了,他只知道,韦帅望面对尸体碎块时恐惧的表情不够充分。
冷秋微笑,如果韦帅望一直做韩青的乖宝宝,是不是永远不会表现出这种潜质呢?也许是也许不。
可是,让韦帅望适当地表现自己的潜质,以明确其危害性还是必要的,这就象给人打个疫苗,将毒性不足以伤害人体的病毒注入人体,使人体内的免疫系统认识该种病毒,以达到在未来的遭遇战中自身防御系统能认出该病毒,主动将之扑灭的目地。
必须让韩青看到,他的乖宝宝有着怎样冷血的一面。
大吵大闹任性无礼的韦宝宝,在韦行这里,露出他微笑着即使不还手依旧可以让你感觉到他的强大的一面。
只不过,冷秋微笑着看帅望,伸手摸摸帅望的头发,小家伙,你是不是已经太过强大了,我万万想不到你连温家人都能杀掉,天底下还有什么你办不到的事呢?你这么锋利,很容易就会割了我的手。
冷秋道:“好好跟着你师父,得来不易,更要珍惜。”
帅望咧嘴笑。
八十二,青霉素
冷秋坐在韦行的大厅里,这个大厅布置得有点象他的听风堂,因为——承建这个驻京办的小子是个很懂事的冷家人,大人物有什么喜好,还用说出口吗?规格上一定要低,可是风格上一定要近似。
虽然后来的韦大人极端厌恶这个神似听风堂的地方,可是,他还不至于有胆子把它拆了。他只是把它放在那儿,天天请人打扫却从来不用而矣。
冷秋宾至如归地,笑眯眯地坐在阴影里看着外面阳光普照,树影婆娑。别人站在光影里,他在黑暗中,别人纤毫毕现,他神秘莫测。
真的神秘莫测吗?
其实也不过是个人罢了,先考虑自己的性命,然后是自己的利益,然后——殉情而死的往往不是饿肚子的人,饱暖之后,才会多生出来许多奇怪的欲望,爱,友情,信任。
冷秋并不是不喜欢韦帅望,不过,如果你面对一个仇人的儿子,是不是会觉得他有一天也有可能成为你的仇敌呢?如果有这种可能,你当然不希望敌手太强。
尤其不希望对手是一把天下第一锋利的刀。
你又不能折断它,又不能用它来砍石头砍到钝,怎么办呢?
也许——冷秋笑了,也许,再磨一磨吧,木秀于林,自有风摧,太快的刀总是最先钝掉,韦小爷已经近于天才与神童了,给他再高一点要求,他会怎么样?
那些个四岁作曲四岁写赋的神童,最后都活不过三十岁,估计是成熟期太短,固此寿命也就不能太长。
冷秋招招手,韦行上前笔墨伺侍,冷秋挥手,韦行退开,心里纳闷,师父在写什么?他一脸的坏笑,看起来又不知要害谁,韦行心里有点不安,不会是要害我吧?韦行在屋子一角默默自省,把自己这一年来所干的事全部回想一遍,运营顺畅,收支平衡,公关形象良好,没啥问题啊,除了,死掉的李强,可是,在冷家死亡的员工只意味着成本支出的一部份。嗯,如果不把李强算到因公殉职里就连这点成本问题都没有了,或许,可是,唐家那笔生意,足够补偿有余了啊?韦行无论如何也没找到师父整他的理由,所以,微微安下心来,虽然他很想说,如果师父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去看看韩青,可是他不敢,过了一会儿,冷秋一边写字一边问:“这么久了,你不想去看看你师弟的伤势吗?还是你觉得,有必要在这儿看看我在做什么?”
韦行微微躬身:“弟子告退。”你奶奶的!
冷秋似赶只苍蝇似地挥挥手。
韦行推开门,韩青仍在密室内打坐,韦行静静过去,在韩青身后坐下,一支手抵在韩青背心,一个时辰过去后,韩青睁开眼睛:“师父那儿没事了吗?”韦行嗯一声,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告诉韩青他们敬爱的师父正一个人闷坐在那,不知在酿造什么样的毒汁。
韩青问:“师父的伤怎么样了?”
韦行道:“没事。”
“帅望呢?”
“不算太好,可也没什么。”
“别的伤员都安置了?”
“你不烦哪?”
沉默一会儿:“你也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