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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品培沈吟著看向他,“齐业非?他对警方承认他就是凶手,误杀罪肯定跑不了。闻先生和孟先生都已经洗脱嫌疑,闻先生给他请了很好的律师,应该会轻判。”
穆冬城垂下头看著地面,发出几声苦笑,“我很吃惊。他竟然做了这种事我不想欠他的”
江品培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管怎麽样,我得感谢这位齐先生。他做了一件很多人都想做的事,帮你我都报了仇。”
“”穆冬城抬起头来,表情有点纠结,“我曾经很恨他,後来厌恶他,但是我不想他去坐牢。他杀了那个混蛋,跟我肯定有关系。”
江品培起身去酒柜拿出一瓶好酒开封,倒了两杯拿过来,递给穆冬城一杯,“别想太多,我们先干一杯。我知道你不喝酒,但现在例外。”
穆冬城接过来犹豫几秒,端著酒杯与对方的轻轻一碰,“好。今天我陪您喝。”
江品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兴,喝完一杯又去给自己倒上,兴奋得话都变多,“小穆,我真是高兴易铭科终於死了!他活该他早就该下地狱了!”
穆冬城无法像对方一样开怀畅饮,只小口地慢慢喝著。姓易的死了他确实感到解脱没错,但也说不上十分愉悦。
就算加害者死去,造成的伤害却是永恒的,无论是江品培还是他,其实都没有从那些旧有的伤害里彻底走出来,否则今天的江品培就不会因为对方的死如此失态。
如果硬要比较的话,易铭科对江品培的伤害比对自己大得多,昔年为了争夺生意,易铭刻竟然雇佣牛郎去勾引江品培的结发妻子,还怀上那个牛郎的孩子与之私奔。婚姻和感情都遭到重创的江品培颓废了许久,无心事业,导致品培床业差点被易氏侵吞。
从此以後江品培无法再信任女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婚,只一心一意守著品培床业,也没有任何子女可以依靠。自从当年妻子怀孕,他欣喜若狂地照顾期待,结果却是绿帽压顶,那个孩子也根本不是他的,他就再也不期待自己的孩子了。
仇人死了,确实是会引发精神上的极度亢奋,穆冬城也被那一瞬的狂喜俘虏过,过一会就冷静了下来。尤其是现在看到江品培狂欢买醉的样子,他更加深刻的感受到对方整个人生已经被毁掉,再也没有办法重来。
那麽他的人生呢?也要在这阵仇人死去的狂欢之後继续一个人孤单冷寂的活下去吗?真正的报复应该并不是让对方去死,而是要从伤害里走出去,比从前活得更好才对。
他知道这个道理,也想要去努力,只是绝望过几次之後还要拾起斗志,实在很难。
80、心甘情愿
接下来的好几天,那个应该会找他的人都没有联络,反倒有几位他意料之外的客人登门拜访。
左家兄妹轮流电话轰炸,被拒绝後又守在门外不肯离去,他怕江品培不高兴,於是走出门外见他们。
左琳还是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开口就求他原谅。左琳的哥哥左跃,昔日经纪公司的老板,却一脸讨好地恳求他在闻少面前美言几句,求闻少不要再打压他的小公司。
他摸不著头脑,又完全不想跟左跃说话,於是用疑问的眼神看向左琳。对方抹了把眼泪红著脸,用颤抖的声音也来求他,“闻先生把你剩余的违约金全部还上了然後我们就开始倒霉,资源都被卡住,什麽客户都没有了我们对不起你,但是我哥说,其他员工是无辜的,能不能请你请你”
他明白过来,对左琳摇头,“抱歉,我无能为力。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今後也可能不会再见面。”
左跃厚著脸皮插话,“但是闻少为了你才找我麻烦,肯定听你的。你就打个电话给他吧,正好缓和关系嘛。你攀上一颗大树,可要好好把握才行,我早就说你有本钱,能混出来”
穆冬城听不下去了,冷脸送客,“这件事我帮不上忙,左小姐,你们走吧。”
左琳窘迫得额前冒汗,用责怪的眼神瞪向哥哥,在对方还想开口时大声喝止,“好了!哥哥,你不要再说了,我们走吧。”
拉住哥哥往前走出好几步,她回过头带著泪看了穆冬城一眼,“非常对不起所有的事。希望你以後过得幸福。”
这样的态度让穆冬城差点心软,但还是忍住没有回应。他不是圣母也不是救世主,还没有大度到对任何人都会以德抱怨。
又过了两天,孟楚给他打电话要求见面,体谅他身体初愈,主动到江宅拜访。
这次江品培也很欢迎,因为对孟楚的欣赏和对方有参与杀死易铭科的“功勋”,还吩咐厨师好酒好菜招待,自己则打了个招呼就回房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孟楚瘦得很明显,眼睛里布满血丝,衣著也很随便,跟之前衣冠楚楚的精英范判若两人。
穆冬城看对方情绪不太稳,安抚式的出声引导,“先吃点东西再说吧,不用著急。”
孟楚点点头,先喝了口酒,才整理思路对他讲起那晚的经过,说到造成易铭科死亡的致命伤时,表情相当迷茫,“其实我不太记得了,到底是谁扎的那一下,我们那晚都砸了酒瓶,也都喝得不少,齐业非一口咬定是他,说记得很清楚。”
说到齐业非这个名字的时候,孟楚顿了一下,皱起眉似乎很困扰,“我不明白他喝得比我还多,为什麽不把这件事推给我?他向来都很讨厌我的样子,这种时候却我很不好受。”
穆冬城对这点也想不通,齐业非一直都不是那麽义气的人。他相信对方是为他去打易铭科,但闹出人命之後居然痛快担下了所有罪责,把闻熙跟孟楚都从这件事里撇清出来?
“那闻熙呢?”他终於忍不住问到那个人的名字。自从案发之後,那人死缠烂打的劲头立刻消失,再也没有烦过他,倒是莫名其妙帮他还清欠款,还有闲心去整治左跃。牵扯到人命案里上了新闻,对方本身就惹了一身麻烦,竟敢继续乱来,难道真不怕公司股价下挫、闻老先生龙颜震怒?
孟楚苦笑著又喝了口酒,眼神带上祈求看向他,“闻熙现在很麻烦他父亲被气得心脏病发住院,自己亲自在医院照顾,由他姐暂代公司职务。你要是有空,就打个电话给他他现在很需要你。”
穆冬城移开眼神低低说了句,“他一直没有联系过我我也不想去招惹他。这样可能更好。”
孟楚犹豫一下,也点点头,“他是独生子,终究还是没事的,这件案子他也没什麽问题,跟易铭科动手的是我和齐业非。”
说到这里,孟楚叹气,“齐业非让我转告你,他是为他自己做那件事的,心甘情愿承担後果,他还说他早就想干了,只用认下误杀罪名,已经大赚了。”
81、他的病
时间继续往後走,因为还在休养而没去工作,穆冬城每天都独自静坐很久,他多少年没有这样认真仔细地回忆过当初。
他最初认识的齐业非,是个充满热情的少年,精力旺盛,恋爱谈得很早,学习成绩中上,各方面都挺不错。对方家庭富裕,跟他玩到一起时从没嫌过他的贫穷,总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站在他身边,只是占有欲非常强。
他也没觉得讨厌,都是纵容地付之一笑,彼此的关系是他跟闻熙交往之後,才迅速恶化。齐业非盯他盯得很紧,在他跟闻熙刚刚走近时就想阻止,後来还发现了他们抱在一起接吻。
齐业非表现得很夸张,简直快要崩溃了一样,任他如何劝说都不肯接受这件事,还逼他在闻熙和自己之间只能选一个。
那种对话实在太幼稚,朋友跟恋人根本不存在那样的冲突,他只觉得齐业非占有欲强到有点变态了,这麽乱搞对立,於是疏远了对方,希望足够的空间能让齐业非冷静下来。
後来一切都开始崩坏像失控的列车开出了错误的轨道。
被他粗暴的拒绝之後,闻熙的姐姐上门拜访他的母亲,给了她今天看来微不足道,在当时却不算少的十万块。继父逼著母亲给他办退学,母亲也觉得不能再让他留在学校,跟一个同性纠缠不清,他跪了一晚上作为反抗,保证自己会跟闻熙分手,并且会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大学,学费也会自己去挣,不会劳烦家里。
母亲哭著同意了,他第二天就跟闻熙说分手,他没有把这些事告诉闻熙,怕对方回去跟自家人大闹,以闻熙当时的执迷,一定会为了这份感情闹得鱼死网破。
他只想著现在彼此都太小,先分开几年也好,等到他们彻底长大,有足够的能力维护感情,再到一起也不算晚。如果闻熙在中途爱上了别人,那就是他们缘分不够,他也没什麽可以抱怨的。
他是那麽的理智,但又是那麽渺小,他的理智没能挽回任何事。同学的欺负捉弄算不上什麽,齐业非的陷害才让他失去未来。他错过了一次期末考试,在全校师生面前成为笑柄,继父这次抓住机会,跟母亲一起去学校给他办理退学。
他还没有垮,而是立刻走了另一条路,拿著名片去找几个月前在街上拦住他游说过的左琳。
早一点赚钱,把十万元还给闻熙的姐姐,再换一所学校继续念书,还可以堂堂正正去找闻熙,为自己挽回这段爱情。
他急迫地需要钱,签约後即使有点过界的工作也愿意接。反正是男人,身体裸露得多一点不算什麽,格调低些也能忍受。
入行後不久的某天,是他十八岁生日,他的一切规划在那个晚上轰然倒塌。
他终於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在对人性的绝望中崩溃痛哭,死去活来之後从医院里走出来,他从此对世界充满防备。
他去学拳,但那还不够保护自己;他学会心计,示弱服软阻挡住闵峻达的攻势,他学会用敌人的敌人为自己做盾,厚著脸皮博取江品培的同情,享受到长久的庇护他把对闻熙的埋怨深深压在心底。
闻熙回来了,还主动与他复合,他不能否认内心的狂喜。他一直没有喜欢过别人,但他不敢再期待太多,他仍然带著防备和距离,这是他的病,他最大的缺陷,所以才会对对方那样纵容,甚至扭曲自我也不愿放手。
他想当然的认为你的一切我都能忍耐容纳,那你肯定也会忍耐我的缺点。
他埋怨的其实不是闻熙,而是过去那个自负又自卑的穆冬城。是他自身不够强大,才失去了爱情和前途,在闻熙当初没有接他的电话之後,他不可能再向对方提起那段奇耻大辱,更不可能在对方面前哭诉。那是他作为一个男人最无能的伤口,他没办法把它摊开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以此博取怜惜和同情,那是加倍的无能。
他不可能还有那麽自信,他害怕一旦剖开自己最软弱的内核,就会被对方同情鄙弃,也许还会有一点自责。那样他就无法分辨对方是因为同情、自责,还是因为纯粹的爱情才愿意跟他在一起,他们会再也无法面对彼此。
他总是不愿意多想这些,他总在刻意逃避人生里那些丑陋的经历,只愿意记取少数美好的部分,以此度过漫长的时间和太多的自我否定。
他生存到现在的最大动力只因为那段美好的回忆,闻熙曾经给过他的,那一段单纯热烈的爱情。他病态地不断美化它,得到再一次拥有的机会,他本能地降低底限。
他要牢牢抓住它,不能再因为付出得不够而失去它可发现当它都在时间里过期和变质,他不得不松开手再去把自我找回来。
最大的悲哀无非就是,甘愿抛弃自我都要去追寻的东西,也在这个扭曲的过程里逐渐变形。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颓废的自省,他拿起手机看到那个最熟悉也最陌生的名字。
犹豫几秒,他按下接听键,闻熙疲惫沙哑的声音清晰传来,“我想见你。”
“闻老先生怎麽样了?齐业非他还好吗?”
“你在江家?我马上过来。”
“好吧。”
放下电话,他忍不住苦笑,对方还是这麽强势,不管他要不要,想不想,把好的坏的都强加给他。
但当初他喜欢的,也正是这个闻熙,不像他这麽瞻前顾後冷静理智,而是像一团光华跃动、灼热耀眼的火焰。
82、两不相欠
闻熙来得很快,半小时後就在江宅门口按响门铃。穆冬城早已等在沙发上,起身去开了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很吃惊。
闻熙头发是乱的,胡子也没刮,衣服皱巴巴地,伴著一脸倦意,初看就像个流浪汉,只有那双看向他的眼睛仍然很亮,虽然带著血丝,眼神却够坚定,看不出半分颓丧。
“别站门口,请我进去。”闻熙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穆冬城默默转过身往里走,还给闻熙倒了杯茶,调整好思路才坐下来。
闻熙注视他所有的动作,目光炯炯,就像要把他吃了一样,他在这种眼神下很难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