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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是锦绣嫁进纪家的同时,她嫁出去的。前些日子她喜得贵子,锦绣人在苏杭并不知情,纪老爷怕扰了她的生意也没告诉。锦绣等人到了济南境内听说纪府上摆满月酒,才知道瑞容生了孩子。
瑞容生性斯文,听话乖巧,最受纪老爷疼爱。两年前,瑞容因巧合认识了来他们家送地租穷书生洪子卿。两人一见钟情,很快的就像风月小说的才子佳人一般私定了终身。这件事情纪老爷本来是不肯答应的。他怎能眼看用手心捧大的女儿嫁给一个连衣食都不能自给自足的穷书生?后来也不知是这二小姐用了怎样的手段说服了纪老爷,还是如愿嫁出去了。
可惜风月小说只教人怎样相恋,不教人怎样过日子。
富家千金变成了穷书生的小媳妇,嫁出去的纪瑞容对这样的生活措手不及。洗衣煮饭,农事女工,样样都得自己来。从零做起,难免会手忙脚乱。心有怨言,有时回娘家也会絮叨两句。纪老爷对女儿很是心疼,每次回来都给她兜里揣满金银才让走。隔三差五的又去洪家探亲,留下锦缎玉食。且一直让人游说洪子卿还是来做上门女婿的好。
洪子卿对此颇有怨言。他身上是有股书生的酸臭脾气的,他教训瑞容道:宁可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他洪子卿就是他洪子卿的人。她这样的身在曹营心在汉,真是让他洪子卿受了其大的侮辱。受不了他洪家的贫贱生活,他愿意写一封休书,让她安安稳稳的回自己家做小姐去。
瑞容听了这话,从此再也不敢回家,也不要纪老爷的东西。
纪老爷便觉得是被那洪子卿断了自己和女儿的关系,一气之下就病倒了。当时正逢清明,大小事务堆在一起,纪家乱翻了天,亏得锦绣主持大局才算稳妥了。
瑞容夹在中间为难,天天以泪洗面。后来还是亲戚们百般周旋,洪子卿和纪老爷才各让一步,过了一段太平日子。
又过了个小半年,瑞容生了个儿子。
纪老爷一直都想抱孙子,却总也抱不上。瑞峥风流成性,常年不回家。锦绣嫁进来一年多了,也没怀上个孩子。好不容易宝贝女儿生了儿子,他得了第一个孙子,即使是外孙子,他心里也高兴的不得了。他说纪家轮到了“怀”字辈,想让这外孙子承他们家一个“怀”字。
洪子卿听了又不干了。这孩子姓洪,又不姓纪,凭什么承你们家的字。
纪老爷身子弱,听了这话,把持不住又躺到了床上。
喜事就又被闹成了愁事。
本来锦绣这次去杭州,图的就是纪老身子还算好,家里里外都能压得住场子。眼下纪老爷一病,就又乱了套。
纪家家族太大,这树根一烂,就枝散叶枯。家仆奉银没人发放;掌柜们没法报账;一些有心计的马夫和管家也开始谎报开销,偷偷往自个怀里搂银子;婆子们瞅着没人的时候偷了不起眼古董花瓶出去变卖;就连几个大点的丫头仗着家里没人管,也敢撒开性子顶嘴了。
这日,三小姐瑞棋起床洗脸,嫌洗脸水烫了一些,大丫头岳莲春就给她脸色看了。回头跟其他姐妹学舌道:“不过是个庶出,早死了娘亲最不受待见的一个,还想让咱们怎么伺候才算好!要东要西的,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瑞棋年纪小,生性孤僻又敏感多疑,听见了这些话,忍不住难受。一气之下,打了包袱就要离家。
府里没人管理,她一人在院子里跑了半天也没人出来问个为什么。越想越难受,眼看就要走到大门,却见那乔六不知从什么地方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她一慌,急忙躲到了一颗大柳树后面去。
乔六拉开了朱红的侧门,两辆马车奔了进来。
车上的家什颇多,动起来咣啷咣啷的,一看就是出远门的回来了。乔五坐在马车前面,拉住马缰跟他家老六笑着说了什么,然后扔了几个花生给他。老六笑呵呵的,借了花生,朝马车行礼。马车里的人摆摆手,乔家兄弟连忙收了笑,变张沮丧的脸出来。
一声清脆的鞭响,两辆马车咕噜咕噜的往府里面跑。路上激起层层黄土,去势勇猛,风尘仆仆。
她的嫂子程锦绣回来了。
这下纪家又有着落了,瑞棋站在树后面,犹豫着到底走还是不走。
纪老爷的屋子外头,几个婆子正坐在门廊上嚼舌头。有个十三四的小丫头端了药来问怎么喂,婆子们嘱咐了两句,就让她自己进去了。
又说了两句,老远的就看见管事的周妈妈跑了过来,她拖着一身肥肉可是累得不轻。
“快进去,别闲着了!”周妈妈把手绢挥的呼呼的,“程锦绣回来了!”
“怎么会?真的么?周妈,你别看错了。”
周妈妈双手推着,恨不能用胳膊全给她们拢进屋子里:“没错!我听人说那乔家小五赶着马车进来了!不是程锦绣回来了,还能是谁!”
几个婆子将信将疑,被周妈妈推嚷进屋。刚在纪老爷炕前站好,还嘟囔着呢,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利索的脚步声,锦绣一步跨进来,稳稳的站在了门口。
她一面把斗篷揭下来,一面笑:“吆,周妈妈喘气喘的这么厉害,可是累着了?”
周妈妈打哈哈:“大少奶奶,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提前捎个信,怪叫人挂念的”
锦绣只是把斗篷搁进她怀里,人影一闪,走到纪老爷的炕前探下身来。
她轻轻喊了声:“爹?”
纪老爷眼皮一颤,睁开来:“是瑞容么?”
“是我。锦绣。”
纪老爷看见了锦绣,失望的把眼睛闭上了,过了会儿才又睁开:“你不是在杭州,怎么跑回来了?生意呢?”
“放心,我谈妥了。”
纪老爷长出一口气,表示心宽。“锦绣,好孩子。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我怕是不行了,你可赶紧把这家里都拿住,攥稳喽。我一撒手,你就得顶上来。”
“爹,您身子会好的。”
纪老爷说起话来颇费力气,气若游丝的说了几句就累了。锦绣叫他歇着,不再打扰,站起来问旁边的小丫头那是什么药,有什么疗效。
小丫头摇摇头,表示不知。
锦绣怒言:“家里没有懂事的人了么?怎么叫一个什么都不懂得丫头来照顾老爷?”
周妈妈眼珠子一转,赶紧上前:“大少奶奶,这事情是我的。我刚才呀,是出去送大夫来着,叫她看了一会儿。我送完了大夫,就紧赶慢赶的往回跑。谁知道这丫头还是自作主张,把药端来喂了。真是马虎,真是马虎。”
锦绣是刚从大门口过来的,怎会不知道她是在说谎。她拿过丫头手里的碗,头也不抬:“吆,又是周妈妈您呐。这什么时辰了?都中午吃饭的时辰了,大夫这个时候过来了就该请人家在家里吃顿饭的。哪有这个时候了还把人送走的?叫人家笑话纪家没礼貌。我想也没走远,周妈妈还是在把大夫追回来吧。正巧我也跟大夫细聊聊。”
难不成她还要自个跑到大夫家里去请?她这老身板怎么受得了?周妈妈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正有苦说不出呢,锦绣又催她。
她只好又晃着肥胖的身体跑出去了。
锦绣端着药碗:“这是哪里来的破烂瓦罐?也能给老爷盛汤药?”
一个婆子上前:“回大少奶奶,原来的那个瓷碗不小心摔了,临时顶上来的一个。”
“谁摔的?”
婆子支支吾吾:“太忙乱,也不知道谁摔的,大家伙都一心盯着老爷,没注意呢。”
“一个上好的细瓷碗少说也得半两银子呢,你们一月月钱才多少?不知道?不知道好说呀!老爷这屋是谁管,就从谁月钱里扣!谁管的屋少了东西,就谁给我拿银子赔回来!”
锦绣拿了斗篷就往外走:“我临走前叫韩总管记了本帐,家里瓶瓶罐罐都有在案。你们跟他说一声,赶紧给我拿到书房来!我得核对核对。”
屋里鸦雀无声,几个婆子眼神不安。
锦绣走到门口又住了脚,捂住头自言自语:“哎呀,刚回来还是怪累得。也罢,明日再看吧。”又回头严厉的跟婆子们嘱咐:“可别忘了,告诉他明日拿过来!误了事情找你们算账!”
婆子们舒口气,连连答应着。
锦绣从纪老爷那回了自己的厢房,她这样不声不息的突然出现,一路上吓坏了不少下人。
闲聊的扔了干果,多嘴的掉了下巴,纷纷奔走相互告知——程锦绣回来了。看他们有多慌忙,就知道这府里有多混乱。
锦绣回到屋子里,招娣已经在等着,看见她回来就上前报告:“缺了不少。我只是草草的扫了两眼,也没细究,有些屋子我也不是都熟悉。但也能察觉的出来:除了老太太的祠堂里供着佛祖没人敢动,每个屋子里都缺了点什么。少奶奶,我回来的时候听有人碎嘴,说您在韩总管那里有本帐记着,可是真的?”
锦绣摇头:“我胡说呢。咱们去杭州之前,我净为了生意周折,哪有心思管这些。我吓吓他们,看他们能自个还回来多少。下人们手脚不干净,是哪个府里也避免不了的事情。”
“那,能还回来么?”
“不图全收回来,但是这个教训的给得足足了。还能叫下人欺负到主人都上来的?放任下去,他们还不造反。”锦绣拉了招娣的手:“这还得靠你。你七岁进纪家,夫人在的时候你就里里外外都熟悉了。实在不行,你就累点,给我列个大概的单子出来。我再杀个鸡儆个猴,估计就能拿回大半来。”
招娣点头:“我试试好了,也不晓得能记住多少。”
“你再记不住,可就没别人了。好了,奔波了许多天,累都累死了,你今天先歇了吧。”
招娣答应着:“我先把洗澡水给您备好了吧?”
锦绣“嗯”了声算是答应。
等招娣备好了洗澡水,回来找锦绣她却又不见了。
洪家有三亩田地,夏收麦子秋收玉米,怎能算穷苦?只是人丁淡薄劳力不足罢了。
洪家二老只养了一个儿子,还是个细瘦书生干不了多少农活,凡事都得是他双亲二老来做才成。
眼下秋收,洪家老母在田地里掰玉米。她不过四十多岁,身体壮实身手麻利。从日升掰到日落,累得满身大汗,刚要在田埂间坐下歇息,就看见远远的来了两顶轿子。除了天上掉下来的一个金子做的亲家,洪家没有富亲戚。来的不是纪家还能是谁。
一个年轻贵妇人下了轿子,在田埂头上驻足,伸手抓了一颗玉米拨了皮来看。
洪大娘点着脚走过来:“谁啊?”
“是洪大娘吗?”
“吆,哪里的俊媳妇?我不认得呢。”
“我是锦绣,瑞容她哥哥家的。”
洪大娘一听,忙迎上来握锦绣的手:“呀,是大少奶奶啊,快屋里坐。……你看,我这手脏,掰棒子来着,把少奶奶的手也沾脏了。”
山东乡下人,管玉米叫棒子。锦绣反握住洪大娘的手,顺着她说:“没有没有。大娘见外了。累了么?累也高兴吧?我看今年棒子收成好着呢,粒大数足。可惜熟了,要是嫩着呀我可得掰几个下来带回去吃。小时候常啃着吃,现在想想都馋。”
锦绣装着流口水的样子,逗得洪大娘开心:“少奶奶,早说呀!可惜时候过了,我要是早知道就好了。你等明年啊,明年夏天我挑几个胖的给你送去。”
“好呀。我可等着呢,大娘你可别怪我馋。”
“几个棒子,少奶奶看上了是它们的福气!”
锦绣回头朝轿夫们使个眼色,就搀着洪大娘王屋里走:“别叫我少奶奶,怪别扭的。叫我锦绣!”
洪大娘推推却却,两人进了屋。
轿夫们放下轿子,进了洪大娘的玉米地。
洪家屋子有两间,外间是洪子卿的父母睡,里间是洪子卿小两口的。瑞容听见外面的说话,就知道来了人,穿戴好坐在炕沿上等着。洪子卿就坐在前头的桌子上读书。
孩子睡熟了,锦绣进来就悄悄说话。瑞容和洪大娘都笑她:“不碍事的。孩子小,听不见。”
锦绣觉得奇怪,不聋不傻的长着耳朵怎么听不见?后来想到自己一直没有孩子,心里不是很好受。不明白,但也没吱声,只是轻声地和瑞容说家常。洪大娘抓了两把桂圆核桃来让锦绣吃,又坐了会儿就出去了。
锦绣闲聊一会儿,就开始往正题上绕:“乖孩子,真胖,叫什么名字?”
瑞容看看洪子卿又回头跟锦绣说:“子卿说,叫他东官。”
“怎么叫这个名字呢?”
“‘东’字辈的。来年子卿要乡考了,再取一个‘官’字图个好兆头。”
“不是我说,兆头这些都是不能信的事情。且不说这个,就单说你把自个的盼头加在孩子身上,万一没高中,这回头再叫孩子的时候可不是把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