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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远去,锦绣觉着这朱伽因确实是个怪人。嘴上明明还说着什么“不为商贾不耕田,不使人间造孽钱”,一旦讨价还价起来又比谁都精明。
最怪的是,面对这个怪人她一步步走的又出奇的顺利,几乎没废什么力气就谈妥了生意。
秋天里多是晴天,漫天的挂着星星。
心里虽有些困惑,但夜还是明朗的夜,锦绣一直以来绷紧的那根弦,舒缓了不少。
她和吴掌柜的说说笑笑的往回走,怕夜凉,招娣出来给锦绣加了件衣裳。
“公平交易”,秤杆上用小针扎的一小溜儿字。原是涂着金色颜料的,现在掉了大半,远远看上去只是棕黄的几个小麻子。哪怕看不懂,洪子卿也蹲在地上死盯着秤杆上的星看。
扎着汗巾的小伙子,黑黝黝的脸面,一双黑手提着称上的麻绳,秤砣高起。
“公道老儿年高,抬一分头,见一分喜——三斤八两!”他吊着嗓子学着人家店铺里的人喊,声音洪亮,企图跟整个集市比嗓门大似的。
洪子卿皱着鼻子,摇头:“非也非也,我娘说了是四斤整的!”
“我称了,它就是三斤八两!”
洪子卿瞅瞅他身后的一杆黑不溜秋的大称说道:“你再用那个给我称称。”
“大勾盘儿小勾盘儿,称出来的是一样的!你这三斤八两犯不着我拿大勾盘!”
洪秀才还要说,那年轻人却嫌烦了。他再也不理会洪秀才,拿着汗巾摸一把头上的汗珠子,吊着嗓子冲着人群喊起来:“来啦来啦——莲藕嘞——甜噢——脆哦——赛过大明湖的哦——”喊到最后一个“哦”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把嘴往洪子卿的耳朵上贴。“哦”的一声,吵得洪子卿只得俯身抱了那三斤八两鸡蛋跑掉了。
穿过拥挤的人群,等那汗巾小伙子的喊叫声和集市里的叫卖声夹杂在一起分不出来的时候,洪子卿才气喘吁吁的挤回到这头收鸡蛋的钟老汉面前。
钟老汉正蹲在鸡蛋筐子后面抠着脚丫子抽旱烟,见洪子卿回来了,他磕巴磕巴鞋上的老皮,心里得意,脸上却装作不在乎的抬了抬眼:“称好了?可是三斤八两?”
洪子卿喘着气,点点头。
钟老汉扔了旱烟站起来,一把拿过洪子卿手里的鸡蛋叫嚷起来:“老子说三斤八两就是三斤八两!多收你一两鸡蛋我陪你一两黄金!奶奶的,老子收鸡蛋十多年,没一个人说我短斤少两过!今天被你个没长毛的小子羞辱了……”他满脸不悦的嘟囔着,洪子卿正趴在他筐子上喘气,一口大气正吸着了钟老汉吐出的一嘴的白烟,洪子卿呛得直咳嗽。
称好了鸡蛋,钟老汉付给他钱。
洪子卿弓着背咳嗽的满脸通红,一边接过钟老汉的钱,一边捡起那块包鸡蛋的藏青色的布。把钱包进布里面,然后又很仔细的把布叠整齐了的揣进怀里。他咳嗽着挤在人群里走,走了两步,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在他后背给他拍打。分量不轻,拍了两下,洪子卿就觉着不咳嗽死也得被拍死了。他往后面摆摆手,自己又喘了会儿,才回头来看。
洪子卿这一看吓得不轻,立马就忘记了咳嗽。
“瑞峥兄?”
“你吃什么了?呛成这样?”
“没什么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我去你家找你,你娘说你来集上了,我就来集上找你啊。”
“家里母鸡下了蛋数十个,瑞容不在家住,没人舍得吃,我娘让就我来集上换鸡蛋,换些钱。”
瑞峥想了下,问:“是换钱还是换鸡蛋?”
洪子卿想了下,说:“拿着鸡蛋换钱。”
瑞峥明白过来:“哦”。然后提着瘦巴巴的洪秀往集市外围走,“我说妹夫,我妹妹不在你家去哪了?”
“被你媳妇抢回家了。说你爹病着,带瑞容回去孝顺。”
“我媳妇抢瑞容?她这么能干?”
“白菜,瑞峥兄,你等会儿,我得买棵白菜。”洪子卿在白菜堆里蹲了下来,回头又掏了几文钱给瑞峥:“劳烦瑞峥兄去对面帮我买块生姜可否?”
洪家村村口的老杨树下,瑞峥和洪子卿抱着一棵白菜蹲在那里聊天。
说完了锦绣带走瑞容的经过,瑞峥默默不言语,这事儿他帮不上忙,何况锦绣是有道理的。
洪子卿也没指望他,回头问道:“话说回来,瑞峥兄你是如何回济南的?回家了么?岳丈的病情如何?”
“我从临清过来的,没回家。我爹你还不知道么?天天吆喝着头疼腰疼浑身疼,等我我一回家他立马就好,然后活蹦乱跳地把我揍个稀巴烂。”瑞峥伸手折了块白菜叶子撕着玩,“好妹夫啊,我妹妹不在,你们家屋子空不空啊?再多住个人你说好不好?”
洪子卿面露警惕,抱着白菜往后挪了一步:“你要做什么?你家金山银山那么多钱,你不回家不会去住大客栈么?来我们这小茅草屋里挤什么热闹?”
瑞峥没好意思说自己身上没钱了,一把拉过洪子卿接着揪他手里的白菜,只好胡扯道:“哎,别说了。前一阵子我帮你嫂子教训个小流氓,教训完了发现那不是个小流氓,是个大流氓。亏了,人家现在追杀我呢。从杭州一直追杀我到临清,我又跑回济南。不论回家还是住客栈都实在危险,他一准儿找得到。于是我想还是躲到你们家比较安全,性命攸关,不知道你能不能让我借宿几天?”
洪子卿将信将疑:“这事情程锦绣摆不平?”
“她要是能摆平还能用我出马么?你不知道她脑袋上叫那流氓的鞋帮子砸了个大淤青的事儿?”
“有这等事儿?”那程锦绣把瑞容拉走的事情一直让他心里堵的慌,现在听见她也有糗事,洪子卿惊讶之余还觉得挺出气的,
瑞峥是个人精,看见洪子卿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了。于是换成激将法,道:“你说,程锦绣是我媳妇吧?”
洪子卿点点头:“是啊。”
“那瑞容是你媳妇吧?”
“是啊。”
“你看,我媳妇是不是把你媳妇给抢了?”
“是啊。”
“你男子汉大丈夫该报仇不?”
洪子卿锤锤自个的胸膛:“真咽不下这口气!”
“那你抢了我不就得了么?”
“啥?”
瑞峥一边撕着着白菜叶子一边循循善诱:“君子报仇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媳妇抢了你媳妇,你作为你媳妇的相公就得去抢我媳妇的相公。就是我呀!”
洪子卿苦着脸想,这不是赖皮么?他洪子卿好歹也是中了秀才的人,又不是傻子,还不明白他纪瑞峥胡说一同就是要死皮赖脸住在他家里。
罢了罢了,什么报仇不报仇的。只不过他还欠着纪瑞峥的恩情,当年要不是瑞峥,纪老爷是不会把瑞容嫁给他的。就凭着这点,瑞峥求他什么事他也得答应。
“行了,别嫌弃我家地方小就好。那里可比不上你们家的大瓦房亮堂。”洪子卿伸手去抱白菜:“今天晚上吃醋溜白菜吧……咦,白菜……”
瑞峥看着他撕了一地的白菜叶子和剩下的白菜棒子,讨好的对洪子卿说:“不吃白菜也行。不还有块生姜么?将就着随便做个菜就行。”
洪子卿捏着生姜哭丧着脸:“你拿生姜给我做个菜出来看看!”。
步步高升
锦绣同吴掌柜一起前去临清接徐奉。
当日客栈里落脚,锦绣又一遍把生意嘱咐给吴掌柜。
“吴掌柜,您别怪我一遍遍说,千嘱咐万嘱咐的把您当新手似的。您办事我向来放心。只是,这船上的茶叶是纪家的底子了,我的身家性命都在这上面,您叫我怎能不挂心。”
吴掌柜:“你放心好了,人家都说什么来着?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咱们生意上亏损了这么长时间,现今能峰回路转,我顶会拼了老命去办事。少奶奶只管放心!”
锦绣后退一步,向吴掌柜欠身行了个礼,吴掌柜晃着胖肚子,急忙上去扶她:“使不得使不得。”
“吴掌柜在纪家的日子,比锦绣的岁数还要长。老爷重病,不管其它掌柜们怎样猿心马意,您都是忠心耿耿一如当初。想起锦绣初来纪家的时候,也只有吴掌柜您看得起,只有您愿意帮我。老爷时常跟我说,年轻人还是容易气盛,难免犯错,遇事要多多请教您才是。”
吴掌柜听罢,含笑推辞:“客气了客气了……”
“前些日子,我听说吴掌柜家的婶婶身子虚弱,常常头晕血气不足。正巧,为老爷煎药买材的时候多买了一些人参药材,听说是补血养气的。于是我送了一些去府上。希望吴家婶子的身体能早日强健起来。”
他面带郁色,也不过是微微点头,“谢少奶奶。”
“吴掌柜有心事?”
吴掌柜捋一把胡子,问道:“少奶奶在为家里韩总管的事情烦心吗?”
锦绣并不避讳,坦然点头:“家里乱,与他失职脱不了干系。”
“说道心事,老夫确实有一件心事。就是这老韩。他是与我是同时来纪家的,二十几年的情谊不比寻常。他这些年,老来糊涂做了不少错事。但是,请少奶奶看在他以前也曾为纪家鞍前马后的份上,能网开一面。他最爱面子,少奶奶手下留情。”
锦绣若有所思,只是点点头。
吴掌柜俯身给她行大礼,一把倔强的老骨头终于显得有些激动了。
“少奶奶放心,此去北京,一切包在我身上。”
看他誓言旦旦,锦绣明白了她给错了好处,他那里,朋友似乎比老婆更上心。
她思量着,出去了。
北方的秋天,已经是树叶满地的景象。
徐奉站在船头远望。
他从江南一路行来,从翠绿行至枯黄,一个季节的改朝换代,在他眼皮底下发生。
在香油店的时候,从夏到秋,那是多么漫长的变更。而现在,这变更竟然让他在这半月的水路航行中快速经历。
这是他以前不曾见过的。江南半年的历练里,有太多的事情是他以前不曾见过的:如山一般的白银由他出手,成仓的茶叶由他安排,眼花缭乱的富贵商人由他应酬。这些,哪里是那个整日站在香油店柜台后面的小伙计能经历的?
一望无尽的江水中,千桅白帆划水而行,他伫立在船首感慨万千。他毕竟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一样的,还有他那一点一点滋长的野心。
……
她说,徐师傅你是天生的生意人,会终成大器。
她说是,他就是。
生意场上半年的征战里,他行走其间,他游刃有余。他越来越清楚,他是天生的生意人。他早就该过这样的生活——一笔笔成交的生意给他带来巨大的快感,是之前的人生从未体会过的。
她永远是对的。
江岸码头上人来人往,水手和搬运工熙熙攘攘。人群中,他一眼就看见了她。孔雀绿的斗篷在秋季的微风中摆动,人站在码头上,神情一如既往的沉稳安静。
一如他初见的时候。
水纹荡漾,船只向着码头越驶越近,她的身影容貌也越来越清晰。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想要离她近一点,更近一点。就像这船只总会在码头靠岸一般,总有一天,他也能亲手触摸到她。
在临清逗留半日,徐奉做了些细致的交接后,吴掌柜顺水北上。
锦绣带着徐奉也连日赶回济南。
启程当日,锦绣怕徐奉晕车,吩咐下人去给他买匹马。
徐奉看锦绣眉眼间有些许疲惫,也不想多给她添乱。连忙推辞了,说是这些日子来,他坐船都不怕了,何况是坐个马车。
锦绣听了,给了他一个笑。
徐奉得了一个笑,当下开心了好几天。
回到纪家,他已然是徐大掌柜,不再是那个小小的账房先生了。下人们看徐奉的眼神也变得恭敬。前门的头乔大还往他屋子里送了些干货水产。
徐奉隐约觉得乔大有求于他。
果然没过几天,乔大便来请徐奉前去去喝酒。徐奉也没有推辞。
这天到了院子里,乔大老远就迎上来,到了眼前先是对他双手一拱再说话。声称徐大掌柜辛苦,为纪家里下汗马功劳之类之类。说着话,便往屋里头引。
屋里有三个炕一张桌子,正是徐奉初来纪家时住过的屋子,也是在这里,他认识了乔大。想想,他们也算是旧相识。
三杯酒下肚,客气话也说完了,乔大拉着徐奉的手开始说正事。说的不是别的,就是这纪家要换总管的事情。
“我乔大今年四十出头了,生于纪家长于纪家。四十年了,算起来,不比韩总管资历轻。如今呢,韩总管也不大管事了,我看少奶奶那样的性子是一定会换了他的,与其换别人,不如换成咱们兄弟。”乔大拍拍徐奉的肩膀,颇为亲近:“你说是不是?”
徐奉听着,本来是只笑不语的。他知道锦绣喜欢少说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