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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和姚姨娘赶到池塘旁边的时候,锦川早已不哭了,张妈妈把一片湿乎乎的瓜子皮儿给姚姨娘看。
“就是这祸害,卡了三少爷。幸亏出来了,要不然在嗓子眼儿里划个窟窿,将来说话可就不行了!”
姚姨娘吓得抱起锦川亲了又亲。
锦绣把眼睛放在了姚小巧身上。
姚小巧和她目光对上了,一瞪眼:“瞅我做啥,瓜子儿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
锦绣冷笑。
张妈妈忙在一边说:“大小姐还信不过咱们么?咱们家的下人吃坚果,那个不是在厨房住房里磕,怎么敢在这池塘边磕。老爷是极爱干净的人,门厅、池塘边这些个见外人的地方是不能有坚果皮的。”
锦绣说:“张妈妈你做事最稳重。可我今天经过池塘的时候是亲眼看见有人在嗑瓜子儿的。锦川可就被丢在瓜子皮儿里。”
姚姨娘看姚小巧,姚小巧看奶妈丫头,又看锦绣,突地“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老天不长眼啊,这个没天理——,我一片好心看我的亲儿子啊——怎地遭这恶人冤——”
锦川被吓了一跳,也哭起来,姚姨娘哄也哄不住,只得交给奶妈。
“外头风大,奶妈抱着三少爷回屋里去罢。”锦绣上前,拉了姚姨娘:“小孩子,一会儿就好。今天天气不错,池塘里似乎还长了几枝荷花苞,不妨陪着我坐下来,聊聊家常,把刚才没交代完的再交代交代。”
她使个眼色,奶妈急忙上来把锦川抱走了。姚姨娘被锦绣拉着在亭子里坐下来。
初夏的风不由得燥热起来,满池塘的荷叶此起彼伏,像一大片绿色的鱼鳞在逐个剥落。锦绣自顾自的转过身子去看荷叶。姚姨娘端坐着的身子背后是荷叶满面地水塘,面前是正在嚎啕的姚小巧。
她们像是正在看戏的,看一场由姚家上演的荒唐的戏。
姚小巧的哭喊是停不下来的,谁劝也不行,旁边的丫头奶妈们开始还劝,也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可是姚小巧怎么会听。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就像当初程家不给那两千两银子一样,她非的拿到手她才拍拍屁股走人。否则,谁也劝不动拉不走,姚姨娘当年哭给她看也白搭了。
慢慢的也没人劝了。
锦绣叫人端来茶水点心,与姚姨娘说说笑笑,不时地听姚小巧哭两声,真的当成了戏园子的雅座。姚姨娘坐如针毡,只盼着自己姐姐能自己哭完了算了。
过了许久,太阳渐渐大了起来,大中午的晒得人头晕,姚小巧就那么坐在太阳地儿里唱哭,后背的衣裳已经见塌湿。
坐在凉亭里的锦绣却还是爽朗的,她这样喜滋滋的看,仿佛姚小巧的唱哭是出最美妙的昆戏。
姚小巧哭道:“那是我亲宝贝啊——不能被人说我不疼他吆——今天不还我清白我就是不起来喽——我不能起啊——怎么能被人诬陷了呀——人穷志不能短啊——”
锦绣噗哧笑了。人穷志不能短。
姚姨娘也听见了人穷志不能短,更看见了锦绣笑。锦绣的笑,就像是几个重重的耳巴子扇在了她的脸上。
原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接管不了这个园子都是因这程家姐妹太刻薄,今日看来,她不怨别人,要怨也是自己。她为人做小受够了委屈,眼看她就要接到这园子的大权了,自家姐姐却又闹出了这一出——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这姚家没见过世面的村土人,是从鄙陋的地方来的破落户,是连台面都上不去的。
过了一会儿,她也笑了,笑得很欢快,坎肩上的红穗子跟着一颤一颤的,仿佛很喜庆似的。姚姨娘越笑越大声,越笑越颤抖,最后,都笑出了眼泪。
姚小巧坐在地上吓得不哭了。
姚姨娘突然站起来,扑到姚小巧的身上狠命打,边打边笑。桃红色的衣服滚在土里,占一层干黄。
姚小巧从没见过自己的斯文妹妹这样发泼,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能顺从的被姚姨娘从地上揪起来,一瘸一拐的被拉扯着走向别院。
待人走远了,锦绣才回头问:“张妈妈,锦川的屁股都红了。是不是下手重了?”
“回大小姐,三少爷人小脾气倔,不使劲儿他是不哭的。”张妈妈拿那瓜子皮出来:“我做事,大小姐放心。”
“锦川倒是有骨气。”
锦绣站起来,她听着姚氏姐妹渐渐远去笑声和嘶哑的恳求,不笑了。
锦绣在家里待不了几日便得回去处理几笔生意。
她禀明了父亲,打算带着锦英回纪家小住。同去的还有三少爷锦川和他的奶妈。
又过了小半个月,锦绣正忙着打点行李。
姚姨娘来纪家了,同来的还有她的姐姐姚小巧。
姚姨娘脸色苍白,人也似乎是瘦了。跪在地上哭着跟锦绣赔不是,骂姐姐给程家丢脸,她只求把儿子还给她。那姚小巧到没有再哭,只是战战兢兢的跪在姚姨娘身后。
锦绣扶起了姚姨娘,当日便安排了锦英和锦川回家。
送别的时候,锦绣淡淡的对姚小巧说:“人穷志不能短。”
姚姨娘羞得满脸通红,落荒似的拉着姚小巧上了马车。
一切妥当,锦绣带了招娣和徐奉,启程前往杭州。
陌路不识
初夏,杭州。
一行人在亨德客栈前下了马车,招娣忙着招呼搬工卸运行李家什。南方天气闷热,锦绣拿着帕子直喘气。街对面有一家绸缎店,店门口生一株大柳树,翠绿丝绦遮挡下的面铺一片荫凉。锦绣为了图个凉快进了绸缎庄。
庄里安置高雅,设有茶座供客人歇息饮茶。锦绣刚在茶座上坐下,便有伙计端了布样过来给她看。
正是晌午,连蛐蛐都在打着瞌睡。店里清静,稀稀拉拉的来了三两个小姐,由男人们陪着挑选布料。
“小姐穿绿色好看,宝蓝色也好。”一个穿青色长衫摇折扇的公子哥儿,斜倚在窗口,似笑非笑的对着锦绣说。
坐在他身边挑布料的女人轻戳他:“不长眼睛咯,那明明是位夫人,嫁了人的女人你也要调戏,下流胚子。”
公子哥儿也不反对,只冲着女人嘻嘻一笑,自顾自的吃茶去了。
那种对什么都不在意的神态,那双自始至终吊儿郎当的眼睛……锦绣身子一绷,头疼起来……
纪瑞峥。化成灰她也认得。
初到杭州,锦绣大病了几天,躺在床上一直打不起精神来,茶不思饭不想。
招娣以为她中了暑。
这日锦绣下了床,突然说想吃豆腐盒子。招娣赶忙跑了好几条街,去了杭州城最地道的鲁菜馆买回来几样菜。
“南方人少食面多是米饭,别说少奶奶,就是我也总觉得吃米饭总也吃不饱,非要啃个白面馒头才能踏实。杭州人馒头也做的小,十个也不顶咱们一个……”
“难为你了。”
“不是应该的嘛。少奶奶少有这样的时候,我少有机会能献献殷勤。”
锦绣笑。“我犯懒了。懒了好些天。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招娣摇摇头,说:“那倒也没有什么事儿。咱们在这地方不熟悉,什么事儿也到不了咱们身上来。就是听说灵隐寺的菩萨灵,我便去拜了拜,又听说西湖的水好看,我便去逛了逛。倒是徐师傅,路上晕车晕得一塌糊涂,睡了一觉隔天就好兴致了,到处逛游,听说还跑了些山地。……是了,客栈里还住了位姓戚的客人,说是登州老乡,来了好几次要拜访您。您身体正弱着,我便说过两天着。他便以为我这是托词。又说是什么这位是个大人,登州卫的指挥佥事。真是笑话,咱们太爷是连总兵都要好过的,还稀罕他什么一个小指挥不成……”
门外有细细的南方口音喊:“招娣姐姐?”
“哎!”招娣摆了筷子,出门儿和店小二耳语了几句,便笑着回来了。
“正说着呢这不就又来了,这姓戚的倒是性子急。少奶奶您要见还是不见?”
锦绣擦了嘴:“朝廷的事儿虽难缠,可咱家地面儿上,指挥佥事还真算是稀罕的,怎么不见,见吧。我可还是头一回见。”接着又自己嘟囔,“谁叫咱们在登州还有几条船停着。”
锦绣本以为那戚大人是个大胡子老头子,谁知道来的却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比锦绣大多少。想必这位是袭了家里的官职的,锦绣心里有了数,不大把他放在心上。只行了周到礼数再就没话了。
“我陪内人来杭州探亲,南方人吴侬软语的听得我头晕脑涨。前些日子在下面吃饭的时候,突听见有人说鲁中方言,心里一喜。再一打听才知道竟有老乡与我同住一家客栈。我与内人说,异乡逢知己,两眼泪汪汪,我定要来拜访拜访。只是不知这家的主人竟是程家大小姐……失礼失礼。在下常年在军营,不知道程小姐已经出阁了。敢问小姐,不,夫人夫姓何家?”
锦绣眼皮一耷拉,岔开话头:“戚大人客气。既是同乡又何必拘泥这礼节。令夫人是杭州人?”
“原本祖籍是的。可是年数已久,如今只有几个远亲还在。要不,我们又何必住旅店。”
戚氏健谈,对杭州城的见闻颇多,说起闲话来到也有趣。锦绣心计深,面子上听着乐,心里却不由得想其他的。果不其然,他话头说来说去,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小姐如今嫁了人也还是忙生意?真是不得了。这年头买卖好过,有钱能顶起个天。不像我们这吃朝廷饭的。”他眼睛瞟一瞟锦绣,见她不动声色,便长叹一口气:“唉!如今倭寇骚扰海域,渔民颇受祸害,我登州士兵日夜操练只盼朝廷一声令下便奋勇抗敌!……可惜国库紧张,造军船的钱迟迟拨不下来。水兵练得好也不能在陆上干等着呀。”
锦绣心里笑他这个弯儿转的生硬,嘴上顺着问:“我原听过一些海上有强盗的言语,没想到竟是真的?”
“确有此事。以前只是试探,见朝廷始终不放开海线的封锁,这些日子越发猖獗,倭寇开始公然上岸打劫商人、渔船。我敢保证,如不整治,少则一年,多则五年,过不了多久浙闽一代的海岸就要被洗劫一空。可惜,目前国库紧张,拨款手续繁琐。加上内阁对海战不通,拨来的战船根本不能满足海战的需要。”
戚继光上前:“不瞒您说,我这次来杭州,一是观察浙皖的海面,二是为了军线筹钱。筹钱就要找一些该找的人。咱们人在登州,打仗能接济咱们的人便是鲁商。这鲁商只有三家可提,一是济南纪家,二是枣庄于家,三就是鲁中程家了。”
锦绣摇着头笑:“戚大人应该看得出来,如今我已嫁为他人妇,程家的生意不归我管了。”
戚继光突然俯首作辑,锦绣赶紧起身。
“要知道,我戚某人若还有二策是不会来为难您的。于家小气,无论如何都借不出钱来;我听说纪家大少爷为人仗义,眼下人在杭州,我便千里迢迢从登州卫跑到了杭州。可惜……纪少爷倒是豪言壮气义薄云天,手里却没有半个实钱……老天有眼,我走投无路的时候,竟能在杭州偶见程家大小姐!真是大幸!求您也是我最后一线希望,我迫不得已。不管您是否出阁,您也总归是程老爷的掌上明珠,是鲁商中的佼佼者,只要您出面,那还不是一句话的功夫……”
笑话。
他纪瑞铮也就只拿得住女人,至于自己荷包里的钱有多少个那还得看她程锦绣给多少个。
戚继光目光恳切,锦绣轻轻的笑。
——他纪瑞铮办不到?很好,她程锦绣办得到。
午后的阳光穿过花架子,洋洋洒洒的铺了一窗子的碎光。光斑盈盈,中心是白,白外头围一圈橘黄,橘黄缓缓得晕染开去直至变回窗格子的朱红。
徐奉边念帐边拿余光看锦绣。
她似乎没有听进什么去,只是自顾自的望着窗子上的光斑出神。肩上挂了一件宽大干净的绿披肩,手里一杯铁观音已经泡过了火,蜜色的汁液渐渐变深,深成枯黄。小风吹来,锦绣突然起身,行直窗外,俯身花丛中。
徐奉嘴里嘟囔着账目,眼睛偷偷飘进花丛里寻找那人。
一阵索索声,她直起身来,手里掐了一支小小的花苞。嘴角是笑,带着突来的无限爱怜,她拿着花苞隔着窗子向徐奉招手。
突然的,她又美了。美得仿佛一阵琴声,是玉葱手指划过丝弦的清奏响在他耳边,透出丝丝风流。
可她那身模样又明明是个方正严谨的妇人……他越来越不懂了。
“今年的山茶开的一定好。”她把花枝搁在桌子角上,顺手端起已经凉透了的茶水:“接着说。”
徐奉把账本翻过来,从头开始念。
“我说——接着念。”
徐奉说是,然后手忙脚乱的去翻找刚才的条目。
“三十一年,云南,普洱购价。”锦绣提醒。
“是是是。……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