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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倚在门上,长喘一口气,接着就回到书桌前,想那船只水运的事情。还没走到书桌前,就听见后脚有人打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我忙的很,你不要来惹我!”
“是啊……那我出去了。”
听着声音不对,锦绣急忙回头,就看见何乃之站在门口斯斯文文的笑。锦绣一阵尴尬:“真是……我不是说你。”
“我知道。”何乃之并不介意,依旧笑着拨弄着扇子走进来,“他是无心的。平日里放荡惯了,你还得容忍着才行。”
她任劳任怨,还得容忍他?锦绣冷哼一声,没说话。
他直径走到那书桌前,无意的扫到她案头放着的纸张,拿起来看。
锦绣心里一颤。
这些天何乃之介绍了许多棉布商人与她认识,在绵绸上面,他们不算是生意伙伴,也不能算是敌人。但是茶叶上面,她的事情是不能让他知道的,暗地里还擒着他一招呢。
“临清的水路?”他皱着眉头。
“是啊,那么大宗的布匹,总是要走水路才合算。”锦绣走过来,急忙把剩下的东西敛一敛扔进抽屉里,“可惜,没有找到那个船主是合适的。”
“临清的船,自然是要找朱伽因的,北边有名的船王。我们的茶叶北上就是找的他。”
锦绣冷笑一声:“我知道他。若不是他那般不待见我,我怎么不会去找他。”
“他不待见你?这中间还有缘故?”何乃之颇有兴趣的在椅子上坐下来。
“我和他本不认识,只是彼此听闻。程锦绣手段狠辣是出了名的,难道你不曾能听说过么?”锦绣打趣。
“不曾。我不信传闻,只信眼前。”何乃之摇摇头,眼睛里透着温柔。
锦绣脸上微微发烫,别过去,又说道:“他是信的。让我我也信,真正菩萨一样的女人,有哪个是在外面抛头露面的?这朱伽因又是个顶顶讨厌女人在外面跑的,说女人就应当干净如水不趟这浑浊世事的。我这样的,实在不能称是女人。所以,有几次在济南的酒席上本是要见面的,却因我在他就不来。”
“他是个怪人。你别往心里去。”
“往心里去。我才不管他怎样想我呢。”她撇撇嘴,“只是觉得本来有这么多买卖要用上的人,这么不给面子,我心里还真是觉得吃亏。跟他做生意,应该很有意思才是。”
难得锦绣这样想,何乃之听了跟着她笑起来。
“那个人,你要愿意热络上,也不是不可能。你要愿意,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锦绣眼睛一亮:“那敢情好,说来听听。”
“朱伽因喜好风流人士,你去找他,不如瑞峥去找他。他最爱唐寅的画,叫瑞峥再卷一副画去找他,不怕他不见。”
锦绣本是情趣盎然的,一听这个脸色就变了。她“哼”了一声,说道:“我可请不动他纪公子。何况,我去那里给他弄一副唐寅?”
何乃之哈哈笑:“哪里弄?这玩意瑞峥最多啊,你搜搜这书房,保你能搜出不少好东西来。”
“是么?”
锦绣听他这样一说,眼里瞄着书房,心里不禁开始打起小算盘。
天色见黑,有个小丫头进来上了灯,两个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喝了两口茶,就听见外面说要散了。
锦绣站起来送他,被他一把按下。他的手心微微的发凉,碰着她的手背又很快的抽了回去。
“不是外人,不用送了。”他神态略略的不自然,借着昏黄的灯光抬头看了她一眼。锦绣也正在看他,眼神对上了,真叫尴尬。
他慌忙做了个偮,起身告辞。
小小的一点火苗忽闪忽闪,锦绣呆坐在椅子上,心也像那火苗一般。
招娣提着食盒往家里赶,心里盼着家里的人已经散了才好,她可不想再看见何乃之。一路想,一路走,到了石板路的路口时候,迎面走来了几顶样子鲜艳的轿子。轿子从她跟前经过,其中一顶的帘子突然拉开,何乃之向外张望。
“啪——”的一声,食盒摔在地上,玫瑰饼摔得粉碎,食盒的盖子骨碌碌的滚出去很远。
何乃之坐在里面也看见了她。他看着她笑,接着就又放下了帘子。
招娣站在石板路上怔了半天,等轿子走远了,她才抿紧嘴唇蹲下去收拾盒子。
店面修整的当空里,锦绣就请了些茶号老板来家里细谈。
谈生意自然不能囫囵着谈,要循序渐进。送走这个,才请来下一个。从早到晚,花厅里就没有空着的时候。她时时待在里面与不同性格喜好的人周旋,话语里或是殷勤奉承,或是威逼利诱,软硬兼施。
纪瑞峥对她那些老练的手段很不喜欢,更对她带了铜臭味的老板们来家里的事情老大不满意。
更重要的是,他的那些相好们来了一两回都碰见了锦绣的客人,就再也不来了。她们风月场上的人,最懂的世道人情。看见花厅里坐的或是有脸面地位的老板,或是光顾过她们的客人,有些还是老主顾——都是财神爷,哪个也惹不起。在外面见着了都要尴尬的装作不认识,当然,最好连照面都不要打。
这天,纪瑞峥眼见锦绣刚送走了一位客人,得空在那里歇息。他赶紧去跟她理论,要找个说法。还没说两句,就有下人来说徐师傅回来了,正从亨德客栈那边赶过来。
锦绣大喜,满脸红光,抬脚就去门口迎接。又见纪瑞峥也跟着出来,她只得打发他:“你若是去青楼,不就没了这烦恼了。何必把人往家里引。”
“上次何乃之为了佳娘争风吃醋,打了人。我正跟他在一起,连我在内,两个人都叫人记恨了。这风声还没过去,我自然不能去。”
他说地倒诚恳,也不害臊。
锦绣讶异的问:“不是你争风吃醋打了人,何乃之给你扛的么。你怎么好意思?”
纪瑞峥大眼睛纯洁无辜:“我怎会吃醋?吃佳娘的醋?我早已就包了湘佩,又没打算包佳娘,我吃哪门子醋!佳娘是乃之的人……”
“行了行了!”锦绣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够了!不必把你的风流账说的这么清楚!你若愿意,单盖间房子把湘佩娶进来不就有的玩乐了!”
她带着气跑到大门口,纪瑞峥也一路跟着。过了半天,才将信将疑的问:“我要把湘佩娶进来,你真的答应?”
“答应。”
“你不计较?”
“我不稀罕!”
他又安静了,靠在大门上半天不说话。
两个人就一直在门口站着,等了大半个时辰,太阳快下去的时候才看见徐奉的马车出现。锦绣跑着迎上去问长问短,徐奉一脸喜气,看上去是带了好消息回来。
看见锦绣跟别的男人热闹亲近着一路走进了书房,纪瑞峥突感到一点儿寞落。
难道她和那账房先生是相好?那他们夫妻倒也般配。
他蹑手蹑脚,也进了书房,从红木书架子上抽一本书出来,佯装在读。灯光从书本间的空隙透过来,他从那空隙里看过去……清清楚楚地能看见两人的身影,锦绣正在书桌前读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那账房先生垂手站立在她身侧,恭敬的,且满脸喜气。纪瑞峥偷偷摸摸看了一会儿,想自己在书架后面她也看不见,遂大方的把耳朵贴过去听。
锦绣语气里难掩欢喜:“甚好。比我想的要好!”
“是。少奶奶英明。这确不像是茶叶——每次货运到北方,船只再从北方返回的时候都是空船,白白费了一趟。南方多织户少棉花,棉花就北货南运;北方多棉花少好的织成品,棉布丝绸便南货北运。丝棉生意上,我们每一个来回都能翻数倍的价钱出来。果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虽然怕一两年之后会有别的商家来抢甜头,但总是比茶叶稳当。只要今年能拿住茶叶的暴利,咱们就有本钱作这趟生意了。”
“徐师傅,……你当真聪明。每次只稍点一下就能无师自通。如今,怕是你知道我的意思了?”
“小的大胆猜测,眼下是——对外是说丝绸棉布,内里是茶叶。其实最后,还是棉布。”
锦绣沉默一会儿,才笑了。笑声沙沙,煞是好听。
“徐师傅,我真没看错人,有你在身边我少费了许多周折。以前纪家的生意里面,海盐占五成,茶叶占两成,海运占两成,余下的是杂碎买卖。现今,我们得改一改,今年年前,茶叶是主。改年不管茶规变不变,都把丝绸棉布就提上来代替茶叶的分成。茶叶虽暴利,终究季节性太强。朝廷在茶叶上的官文规定又时常变动,不如棉布来的稳当。收购了何家这笔,茶叶就可停一停。江南这么大,织户逾千家,不怕没有买卖做。你走的这些天,茶行的店面货源我已经谈妥。近日开张。杭州的茶叶店就这么两三家,多是小店面,没有多少资本撑着。只要咱们茶行一开张,就往下压价,一定要在朝廷的茶规开放之前把何乃之手头上的都要回来。”
……
“乃之?你说何乃之?”
锦绣回头,看见纪瑞峥从书架后面出来颇有讶异:“你一直在听?”
瑞峥眼珠子转了转,拿起手里的书:“我来拿本书。”
锦绣嫌弃:“拿了书就出去吧。别忘了把门带上,书架太高,后面容易藏鬼祟的闲人。”
瑞峥脸红了一下,他原本是想跟进来逗她一下的,谁知道听了这些。他又挺起胸膛来试问:“我从来没想过纳湘佩进来。你饶了乃之好么?”
徐奉第一次跟纪少爷打照面,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眼下听见说纳妾,第一个反应就是看锦绣。锦绣使眼色叫他走,他便知道是锦绣还是要面子的,家丑不外扬。也就恭敬的出去了。
“你就是用十个湘佩来换,我也要定了何家的铺子。”
“乃之算是与我交好,怎么好说翻脸就翻脸,眼看着他要倾家荡产?”
锦绣蹙着眉,心里也有些不忍,这些天她和他难道就交好么,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
“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他的家产是建立在纪家的头顶上的。我不是欺负他,我是要回本就属于纪家的银子,这是他欠的银子。”
“他欠你的还给你不就成了?何必要他的全部家当?”
“那事情又不是打了欠条的!无凭无据的,你以为他会真的给么?等他一两银子一两银子的还回来,你纪家早就玩完了!”
“他的店铺才值多少钱。家里那么大,难道就缺他那份么?他做生意不容易,到今天才有点儿家产,你要是拿了去,他下半辈子怎么活?你放他一马?”
她没由得一阵生气,凭什么你这个不同事理的公子哥儿来跟我说这一套?难道她不知道么?难道她就忍心么?难道就他一人对何乃之好么?她也想对他好的。可是她不能!
锦绣“腾”地站起来,甩手就把账簿朝他身上扔去。
“我放他一马,谁放纪家一马?纪家一族上百人,纪家垮了的话你让一百号人喝西北风去?”
瑞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镇住了,怀抱着账簿半天没敢说话。
锦绣坐在一桌子的账簿面前,满脸的气。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瑞峥上前。
“纪瑞峥,你以为现在的纪家还是原来那个霸占着鲁浙海岸的纪家?那个能负担起你挥金如土铺张奢侈的纪家?早就不是了。纪家的内里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一副好看的皮囊,靠一点儿银子撑着里里外外一大家子的开支。它早就外强中干了。”
油灯忽闪中,他蹲下来,在她红木椅子旁边仰头盯着她看。他脸颊半明半暗,荧荧反光:“我不懂。你别气,锦绣你告诉我怎么了?”
她第一次见他认真,也第一次见他恐慌。他们正式见面也不过是在几天前。可是,更早以前他们就已经是夫妻。是拜过天地与高堂的,吃过交杯酒挽过同心结的。
他的脸,对她实在是既陌生又熟悉。
锦绣苦笑。世上的事情真是够荒唐。两个那么不相干不同类的人,偏偏绑在了一起,她还要担负起他的命运。
“纪大少爷,你知道你们家做的是什么生意吗?海盐、海运和茶叶?对。谁管你是真的知道还是刚才偷听到的,反正是这三样。我给你讲也没什么,毕竟你是纪家的后。你听的懂就听的懂,听不懂就全当我自言自语往外放放心里话。”
他捏着下巴点头聆听。
锦绣仰在椅子背上,缓缓道来:“海运,说白了是明着走私。不管走私还是海盐生意,靠的都是和朝廷的一碗关系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爹原先生意做的好,全靠朝廷里有个生死之交,是户部的高官。人都是要老的,你爹老了,他也老了。三年前,他遭人弹劾,回家养老去了。本留下个儿子在朝廷里继续照应的,却不料也犯了一桩案子被关了大牢。这一下,纪家没了靠山不说,你爹为保他儿子出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