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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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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看她,说:“可是你可知道这习远山是什么人?他不但是汉人,而且是不喜欢大清国的汉人,你不怕?”
  她却一本正经地说:“好好活下去才是真的,他恨的不是咱们,是,”说到这里她伸手向上指了指,“所以呀,我也不管了,从前都过去了。”
  我欣慰地握她的手,雪冰还是从前的雪冰,却又不是从前的她了,几个月辗转的沧桑让她变了许多,成熟了许多。
  突然外院的门打开了,小桃一听到声音就跳起来,大叫:“是不是爹爹回来了?”边说边冲下楼去。我们两个也赶忙跟在后面,可是,到了院子里,却只见颜予文和卓敬炀一边一个扶着习远山,后面再跟了两个身上有血痕的人。
  “呀!这是怎么了?”雪冰见了连忙上前帮忙扶着。
  我看小桃的神色,她定定站在原地,没有上前。恐怕和我想得一样,看这情形,人没有救出来。
  雪冰替了卓敬炀,扶习远山进了屋子,他站在院子里,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又看看小桃,此刻小桃也正看着她。
  “你也受伤了么?要不要先敷药?”我问他,又冲小桃说:“去叫刘妈来,拿些好的创伤药。”
  她看看我,并不动,上前拉卓敬炀的手,“爹爹呢?叔叔,爹爹呢?”
  卓敬炀蹲下身子,默默拍着她的肩头,一滴泪水顺着脸庞流下,他迅速擦去:“小桃,你最懂事最听话了,是不是?叔叔没有用,不能救出你爹爹,我们中了清兵的埋伏……所以,”
  “那么,已经?”我低声问。
  小桃开始呜咽起来,我上前抱起她,坐在石凳上,“姐姐也没有爹娘了,以后小桃也是姐姐的亲人,有什么委屈就哭出来吧。”
  眼看到了傍晚,整个宅院还是没缓过气氛,除了小桃的爹,还死了不少他们的弟兄。
  吃了晚饭,安慰小桃睡了。去楼下看了习远山,他左肋受了刀伤,雪冰一直照顾着他,好像已经有了好转。我于是走到院子里随便逛逛,春天的气息此刻已经非常浓了,院子里的花也开得正好。石凳上此时坐着颜予文,他抬头看到我,勉强笑了笑,我在旁边坐下。
  “有句话我想问你,你们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他诧异地看着我,说道:“我以为你应该知道,你认识习大哥,还知道我,我以为我们曾经相识。”
  我笑笑,说:“确实相识,不过我并不知道你们的事情。”
  他稍微沉思了一下,说:“许多事情你都知道了,告诉你并无妨。你也看到,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反对朝廷,争取复明。”
  “那你们昨天有机会杀四阿哥,却没有动手?”
  “对,之前在长城我们原计划是有劫持他来换人,但是昨晚是受人所托去救你的。况且那之后我们发现了卓大哥其实是总舵主放在朝廷的暗着,以为一定可以救出小桃的爹,没想到事与愿违。”说罢,他叹了口气,轻拍了一下石桌,站起身来。
  我也跟着起身,好奇道:“总舵主?听起来好像武侠小说啊!”
  他一笑,“不知道为什么,你说的话虽然奇怪,但我总觉得哪里听过一样。习大哥是天地会京城分舵的堂主,原本我们的分舵是在若无客栈,但已经暴露,所以暂时安置在城外这里。”

  第三十二章 只是朱颜改

  “什,什么?天地会?”闹了半天还真的像武侠小说了,不过我们伟大的孙中山先生也提过,历史上是有天地会这号组织的。亲自听到,还是有点不大相信。就在我竖起耳朵继续在听他唠叨帮派伟大论的时候,屋门打开了。
  就见雪冰从里面出来,叫道:“颜公子,习公子有事儿找您商量呢,快去吧!”
  “那我就先进去了。”他起身,一散褂袍,就大步进屋去了。
  看着他背影,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头,不是变长的头发,也不是更稳重的步态。让我想想,对了!刚才他好像说受人之托来救的我,受谁之托还没说呢!
  “这天还凉着呢!您快进去吧,还以为是从前啊?”雪冰见我楞着,推推我说。
  “是啊,我也觉得困了,要不然回去睡吧。”
  她又突然拽拽我袖口,说:“有样东西给格格瞧瞧,”
  没等她说完,我就阻止了她,“唉,以后别叫我格格了,名儿也改了,老记不住啊!”
  “是啦,是啦!一时半会儿哪改得过来啊,”说罢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一张折成长方形的薄纸来,“您瞧瞧,这写的什么?”
  我取来一看,“这不是习远山的字么?”
  “他先前醒来写的,放在案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拿来给你商量着。”
  我看了说道,“这不过是首词罢了,不碍什么事,我念给你听听: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念完仍是对上雪冰懵懂的眼神,她问道:“这话听起来不好,是么?”
  “这是首慨叹亡国的词,唉,习远山就是习远山,脾气也硬得很。饶是这种词,也掐了春花秋月这一段。”我不禁摇头叹道。
  “您心里就没有他了么?”
  我听了心里一惊,再看她,却又笑说:“我心里几时曾有过他?都是误会罢了,他爱的,另有他的女子,却也亡故了。我看你如此照顾他,想必是真的有心?”
  雪冰自是害羞,再不肯说别的了。
  过了几日,天气温暖多了,甚至有些入夏的迹象。习远山的伤在恢复中,小桃也逐渐开始回避关于她爹的任何事情。我和习远山真正认真长谈了一次,旁人其实都不清楚这次长谈的内容,各有各的猜疑,多数认为我和他是要旧情复燃?其实我们就像是坐在了友好协商的席位上,重新审视了对方的地位罢了。末了,我起身要走,他忽然说道:“是傅新与我们说,希望把你安全送出宫外的。”
  我整个人一震,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什么?他和你们商量?”
  “嗯,本来没想到带你来这里,但一来因为之前的事情,我信你;二来因为天色已晚。明日我会送你进城,他在京城卢氏茶坊等你。他不知道这处宅院,我相信你不会说出去,毕竟他也是朝廷的人。”
  “雪冰和小桃……”
  “雪冰本就是伺候过你的人,你自带去。至于小桃,她是天地会的孩子,天地会自然会照顾她,虽然这两日她很粘你,但你总还是个单身女子,终究不方便。”
  好吧,我们都试着抚平了旧的伤口,过了今日,忘记一切便好。
  “你,真的信自己能推翻现今的满人江山?”
  “不是我自己,是许多的天地会弟兄们,听说郡王爷也过世了,难道你还不觉得这江山有多不公平么?”
  “我,”我竟然一时语塞,是啊,这是个封建统治,唯君是从的社会。然而,人们也习惯了这种社会,要改变它真的那么容易么?
  “可是你们也不过是为了复明,同样也是有皇帝当家,对百姓来说,只要没有战乱就是最好的社会了。天地会承诺他们什么?他们凭什么拥护你们?”
  “你果然还是受了他们的蛊惑!罢了,多说无益。”他起身就有送客之意,好吧,反正我是教不会你共产主义,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我转身“啪”推开大门,径直走了出去。
  就听到有人大叫“小心”,然后随着这声叫唤,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我就被迎面飞来的什么劳什子砸了个头晕目眩。
  “哦哇!”我伸手揉揉被袭击的脑门,张开眼睛找着肇事者。就看到小桃和颜予文站在院子里,咧开嘴无辜地冲我傻笑,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家伙。
  低头四下里找那个飞来武器,竟然是鸡毛毽子,有趣儿!原来这时候就有这种游戏啦,大概和所谓的蹴鞠起源差不多。我拿起来细看,底部套了铜钱来增加重量,外面也包了层皮垫。真别说,也算精致了。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玩过了,我也来了兴致,把毽子往空中一抛,用力一踢,就掉在了院中傻乎乎的两人面前。
  小桃上前捡起,笑着招呼我说,“姐姐快来,咱们一起踢吧!”说罢便与颜予文对踢起来,别说这颜予文,要是他恢复记忆,知道自己玩小姑娘的把戏,肯定气个半死吧。现在倒是生龙活虎,踢得有模有样的,还为了照顾小桃,故意踢得低些。我看了高兴,自然加入进去,三个人直踢到满身大汗才罢休,小桃更是又笑又跳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呦!瞧瞧这三人玩疯了啊?都过了岁时了,还踢什么毽子,快回屋洗洗去,这一头的汗啊!”刘妈这时候跑了出来,拉了小桃数落一番,见了我,又说:“姑娘不是爱洗澡么?今儿刚烧好两大壶水,够您用的了,快去洗洗等着吃晚饭吧!”
  我含笑谢过了,就回屋去沐浴了,亏得刘妈细心,在这里我还能享受到特殊待遇。静静躺在木桶里,温热的水流包围着身体,就好像做着水疗,惬意无比。或者人生也能感觉是尽善尽美的,只要乐于满足就可以了。
  一个人的时候比较容易思考,我开始想着习远山的话,可能是一开始来到这个社会就被他晃点的缘故,我始终对他抱着否定态度。而现在,傅新竟会拜托他来救我,看起来也有些奇怪,却也不无道理。除了叛党,谁有能有这个立场把我从宫里带走?而傅新,始终都该归在朝廷的阵营中,明天要去见他,他会说什么?也来个金屋藏娇?这个念头让我觉得特别难受,再没心思悠哉下去,手扶了桶边就想站起来。
  试了一下,竟然腿用不上力气了,头也晕晕的。糟了,恐怕是泡了太久时间,消耗太多能量了。这几天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住,难道继续躺在里面等救兵?不行,还待在水里只会更虚弱,雪冰这丫头真是见色忘友,虽然住在我隔壁屋子。三天两头却都在习远山那里转悠,也不知道到时候要走她肯不肯呢!正着急着,响起了上楼的脚步声,难道是雪冰?我连忙喊道:
  “雪冰,雪冰!”
  屋外的脚步声停了,难道真的是她?我用力撑住桶边又叫了两声,外面却传来了让我大吃一惊的回答:“是莫姑娘?怎么了?有什么要帮忙吗?”
  傻子也听得出来是颜予文的声音么!对了,他的屋子也在二楼啊!
  “没,没什么!”我一边回答一边紧张地再度想站起来,这次一用力倒是站了起来,却突然发现连呼吸都特别胸闷,浑身没力气,一下子冲倒下去,倒下的时候头好像碰到了什么硬物,一阵疼痛,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床上,我不禁心里默念佛祖保佑。摸摸额头,果然是磕伤了,已经包了层纱布,应该没有脑振荡,之前的事情倒是记得清楚。
  床前这时候走近一个身影,不是雪冰是谁?
  “这么快就醒啦!刚才颜予文来叫咱们的时候,我还当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呢!”她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的,“看来这爱干净也不算是好事啊!”
  哦,对了,恐怕是颜予文去叫了她来才解救了我吧?
  “得谢谢颜予文,他人呢?”我问道。
  雪冰却一脸怪怪的,说:“主子想怎么谢他?以身相许不成?”
  “什么?你在乱说些什么?”
  “反正我来到这儿的时候,您就躺在床上了,身上裹着长绸衫。”
  我大惊失色:“什么?你没有哄我吧?那,那是他?”
  “他说好像听到您在屋里出了什么事儿,怕是有盗匪打劫之类的,就冲了进来。看到您是晕了,就,就”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了。”这时候我心里真是欲哭无泪啊,颜予文你这小子,白白把我看光了啊!
  雪冰看我郁闷,连忙说:“他自己说的,没怎么看到来着……还指天发誓,是闭着眼睛给您裹上绸衫的。”
  “亏得发现得早,大夫说您泡了太久,体力都用完了,又磕了头,太危险了。这是一碗化淤的药,喝了伤口好得快些。”
  我坐起来,喝下这碗苦药,算了,为了不留疤,再苦都要喝。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快到亥时了!可要吃点什么,我叫刘妈做些。”
  “别了,有点晚了,我们自己到厨房看看有什么剩的,我可饿坏了。”说罢我就起身下床来,雪冰给我穿了衣裳,随便挽了头发,一同下楼去。
  在厨房找了个馒头,又热了碗汤,将就吃了下去,才觉得心满意足,把失去的元气都找回来了。站起来发现吃撑了,于是一定要去院子里逛逛,才溜达没几步,竟然看到颜予文仰天半靠在一块长形石头上,嘴里还叼了根狗尾巴草。我们两人慢慢挪进到他面前,他才吓了一跳,简直要一跃而起。
  看到是我,他更是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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