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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夏之祭 (太经典了,不看后悔)-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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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答道:“‘气’者为先。”














“何者为‘气’?”














不二略一思索,昂然答道:“气者,一为精气。精气者,明日月之理,贯山川之灵,食草肉之躯,养父母之血,自然而生之矣。二为气概。气概者,所思处,汇百川,纳千里,无所不容;所视处,怒有因,诚有信,坦坦荡荡;所过处,震熊罴,服民众,天下归心。三为正气。正气者,唯明而智者有之。商,非奸,非诈,非敛,非吝,自有正气,不商而有万贯经营;战,非攻,非侵,非夺,非掠,自有正气,不战而屈百万之兵。有此三气,则战甲赫赫,兵刃辉辉,军容肃肃,旌旗猎猎,兵戈未接而胜负之数有定矣。”














此言一出,何止佐佐部,在堂大臣个个面面相觑,从未领教过如此理论,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半晌过后才理会得三分,不少人点头赞叹不已。佐佐部也在心中再次对这家伙刮目相看:原来不止诗词,他竟在行军用兵上也有如此之深的造诣,真不可等闲视之。可眼下无法,只得硬着头皮道:“若按如此说,则将帅不需用命,士卒不需操演,只凭一鼓作气,便杀将过去,岂不可笑!”














不二皱眉道:“大人刚才问学生的只是‘何者为先’。若无‘正气’,则兵不恋帅,帅不恋兵,要将帅何用?若无‘精气’,士卒衰老,步履艰难,要操演何用?若无‘气概’,则将帅临阵弃甲,兵士落荒而逃,纵使千军万马,钢剑火枪,又何以守祖宗基业、保父母妻子、卫我族尊严?!”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作声,佐佐部面红耳赤,答无可答,只得一口喝干了面前美酒,强自掩饰道:“果然才高八斗,名不虚传,哈哈,下官自罚一杯。”龙崎瞅着了他的窘态,暗自可笑,道:“佐佐部,再饮这一杯。”命仆侍又拿一杯过去。佐佐部赶紧道:“下官已自罚过了——”“那不成,”龙崎早料到了似的笑道,“刚才是你自叹不如所以自罚的,这杯却是我罚你身为太尉统帅三军竟然不如一个黄口小儿的,喝了罢。”佐佐部苦不能言,只得又喝了,不敢再发话。














这时一人长身而起道:“下官已拟有一题,请丞相允下官先行发问。”众人视之,乃是奉常许自萧。龙崎道:“不妨。你们随意问罢,形式什么的都不要管它。”许奉常便转向不二道:“你适才一番言语,多振振之词,似纸上谈兵。我且问你:若正气者‘不战而屈百万之兵’,那我青国越前家两百年天下,自古有万顷之地——北抵茫茫草原,南下洋洋大海,西触急流险滩,东仗龙江仞壁,何等正气!可偏有外敌,妒我富饶河山,嫉我府库充盈,自圣上即位来,连年征战不停,不得已北与六角定约龙江,割地纳财;南与山吹分府而治,承认其自治自领;东有比嘉时时犯境,烧杀抢掠;西有冰国虎视眈眈,伺机而动。我朝四面环敌,片刻不得安宁;他国却恣意妄为,好不潇洒快活!这岂是一个正气犹存之国应有之处境?”














不二听了这一篇长论,却微微笑道:“学生斗胆一句,阁下官居何职?”














那许奉常一愣,道:“不才官场二十年,虚得奉常一职。”














不二笑道:“奉常大人位列九卿之首,不二何德何能敢叨发问!可大人知否,青国方圆五十万里,人口八千万余,为山北诸国首富,两江过境,平原万顷,民风淳朴,夜不闭户,府库之粮以几近腐糜,钱仓之数更是他国数倍?”














许奉常青着脸道:“我身为一国奉常,自然知晓。”














不二又道:“那奉常又可知道冰国地处偏寒之西,粮少草乏;比嘉境内山川险恶,不宜耕作,连年饥荒;六角草原广袤,民风膘悍,部族内部征战频繁;山吹近海低湿,风患扰民,况且海上倭盗众多,劫掠不停?”














许奉常张口结舌,半晌才道:“这个……这个下官自然也有所耳闻。”














不二冷笑一声道:“既然奉常都知,为何刚才提起这些国家时觳觫不已,颇有畏惧之情?您身为堂堂青国奉常,犹自因暂时失利而丧失取胜气概,士兵们怎能一鼓作气?有如此临阵惧敌之将,怎能指望还有奋勇杀敌之兵!”














许奉常满面羞惭,低头不语,将桌边美酒一饮而尽。





























坐间又一人起身问道:“既然这些国家都不足为惧,为何我青国边关连年吃紧,边境人民死伤不计其数?少窥他国,自视过高,可是兵家大忌!”视之,乃是右将军陬严。不二道:“将军所言极是。环视青国四邻,无一不骁勇善战、兵强马壮。但将军可有想过他们为何在国家如此困顿之际整治军队?豺狼凶暴,善治利齿,无坚不摧;但人有智慧,利齿何惧?人若与豺狼互啮,则人必败;但如豺狼与人斗智,则豺狼终沦为家犬。此等浅显含义,将军不会不明罢?”直说得陬将军默然无语,长叹一声将酒饮尽。





























一人笑起道:“都是铁马兵戈的故事,血腥气重得很哪!下官乃区区文吏,不懂这些。但下官之前也看了不二解元的诗章,端的是好才情,因而敢问解元效何经典。”不二抬眼看时,乃是宗政常玉。听他言语间并无冒犯之意,不二稍稍松一口气,笑道:“学生自幼粗识百家之言,广纳万千道理。学生向来深知‘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之事,世态反复无常,并无一种道理可以全盘贯通。因而所谓‘经典’,即乃有用之典,世间所有有用之言语,哪怕市井俚俗、乡野民歌、小说家言,均为不二所效之经典。”常宗政略微疑惑道:“这么说来,不二解元你并不奉儒老经典么?”不二笑道:“儒老乃国之经典,万民准则,不二自是奉行。但是儒老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如若外敌入侵,国之将灭,难道我们也以礼服人、敬之如宾?如若恶商霸市,经贸不行,难道我们也修身养性、无为无求?治民确需用儒老,但治刁则需用法,治思则需用教,顺时而变,如是而已。”














一席话说得常宗政面露钦羡之色,举杯敬向不二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方信真有此事。此杯薄酒,不足以表敬意万一。”仰首倾杯,登时一滴不剩。





























突然从厅堂侧首传来大笑数声,一人白发紫髯,仙风鹤骨,巍然起身,正是当朝太傅水渊先生。他心中暗恨不二挫他弟子,使他身为堂堂太傅却颜面无存,因此早是有备而来,要给不二一个下马威。只听他大声道:“诸位堂堂当朝官吏,国之重臣,听一个孩子读了几本杂家书籍后说了些你们没见着的道理,就惶恐难言如此,哪还有点大家风范!”一边看向不二道:“可惜瞒不过老夫!且听问话。”不二心道若不压住他,恐怕之后没完没了,于是笑道:“太傅请讲。”














“解元以为‘忠’应何解?”水渊拿眼斜睨他,一双如同松树皮般满是老斑的手得意地抚上长髯。这题目虽然看似简单,却最容易设计,一旦答错分毫,便很容易冠上莫须有的欺君之罪。不二一时语塞,心中怒起,想不作答,可那样便坠入这老家伙圈套之中。左思右想,突然记起之前选择考场时的拆字之法,暗笑难道就你们会么,我也来个依样画葫芦。便张口答道:“心中持正中之见,不偏不倚,便为‘忠’。”














水渊皱眉道:“那‘忠君’如何?”














不二应答如流:“心中以君为正中,不偏不倚,则为‘忠君’。”














水渊见不上当,又问:“何谓‘忠孝不能两全’?”














不二道:“忠者,已己身准则为本,不可偏颇。孝者,以父母为天地,则有偏爱,不能守中。忠,忠于己;孝,孝于父母。根源不同,自然不能两全。”














水渊冷笑道:“你的‘忠’是止忠于你自己的吗?君与父,你倒是还放在次位?”














不二不慌不忙道:“大人请安坐,听某一言。忠与不忠,评判在心。若一细作,表面曲意逢迎,鞍前马后,端茶倒水,无不尽人臣之礼,心中却无时不思如何在茶水中下药、在睡梦中举刀,大人还以为他是‘忠’臣?而将领在外镇守边关,数载不及回朝问安,亦无钱财献礼,难道就是‘不忠’?可见满嘴仁义者,并不见得有几分儒气;专讲忠义节孝的,也不是个个烈骨铮铮。那些为国竭尽生死,为民千里请命,为父从军出征,为夫陨身碎骨的,人们常疑惑:他们何能做到如此?无他,忠于己耳。他们忠于心中之中,忠于心中之重,然后自然忠于家,忠于民,忠于君,忠于国。”














水渊气得眉竖眦张,叫道:“一派邪惑之言!!”














不二微笑道:“若水渊大人不愿忠于己,学生亦无法强求;只是连自己都欺骗的人,又怎能确信他是忠于他人的呢?”














水渊听了这话,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身子晃了两晃这才站稳。他身为御师,位居太傅,连当今圣上在他面前也要敬畏三分,朝中大臣根本不敢对他高声言语,如今却被一黄毛小子语带讥刺地数落,真是平生未经之辱。只见他一张老脸涨若猪肝,仙风鹤骨都荡然无存,佝偻着腰背哑声吼道:“你!!你小小年纪,毁谤我当朝老臣……”














“够了,水渊先生。”














冷冷一声,却是丞相龙崎发话。她将手中一盏酒命人递给水渊,道:“您请自重。您是当朝太傅,与年轻人斗嘴作甚?小心伤了身子。喝了这盏,去歇上一歇罢。”














水渊颤着双手,好容易才接过这酒,不敢相信似的瞪了龙崎数眼,龙崎只作不见;无法,他只得又怨毒地看了不二一眼,然后仿佛喝毒药一般,把那杯酒呷了好几次,才算全部喝完,将酒盏扔在一边,愤愤自去了。





























众官呆看着水渊狼狈而去,回转头来却看见不二端坐席间,面前酒杯已摆成了一排,他嘴唇上却连酒星都没沾上一滴,各自心下骇然。龙崎笑道:“怎么,都怕了,觉得丢自己面子了?真是的,你们中间大半也是通过这初试复试被选来的,怎么轮到自己考别人了,就个个江郎才尽了?……好吧,我也不为难你们。乾。”














“是?”乾应了一声,望向龙崎。














“你好歹也是上届国学头筹,可别给我说推脱的话。”














乾笑道:“是。丞相还信不过学生吗?”龙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二看着乾,直觉觉得这个人应该可以放心。不知是不是才入官场没多久的原因,他身上没有那种透着酸腐味的官僚习气,而是反倒有自在的洒脱之质,所谓不苛而严、不怒而威,就是指他这样的人罢,不二心道。只见乾起身行礼,对不二道:“下官有一事相询。”














不二一愣,笑道:“大人何必如此谦恭,学生知无不答。”














“云台省起凤乡,是我国与冰国边界紧邻之地。下官一直听闻那里来自冰国的匪盗不断,甚至有少数郡县不能自治,须向匪盗交纳银贡,是否果真如是?”














不二闻言一惊,神色转为黯然,低头道:“的确如此。”














众官都为之一震,厅堂里立即浮出一片窃议之声。龙崎皱皱眉头,抬手示意肃静。














乾又问:“那为何青春从来没有收到云台求援的奏章?”














不二苦笑道:“大人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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