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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二平白得了元宝,高兴得几乎要飞起来,连忙拿来与不二看。不二警惕地问:“刚才那人可有吩咐你什么?”英二答:“也没什么,说是他家主子想请我们一叙。真是奇怪了,这些大家官人们,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有什么好叙的?”两人尚未商议定,那边小厮又过来请。不二便说:“我们兄弟还要赶路,恐怕不便与大官人相叙。”不待小厮再说什么,拉起英二便走。这时那位官人阔步走来,道:“两位少侠留步。我本无意相扰,奈何刚才这位少侠——”说着往不二望去,“实在是剑术高明,在下自叹不如。自觉你们少年英才,浪迹江湖实为可惜,所以资助钱财,希望你们可以回乡攻读,以图报效国家。”
听他这么一说,不二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心想这人原来是为国觅才来着,真是个难得的好官。但英二却嘟了嘴,不满道:“光是不二剑术高明了?你还没见着我的本事呢!”说着双脚一踢,踢起刚才落地的一个果子,拇指一顶,腰间配剑弹出半截,右手一送,连着剑鞘一起飞到半空,与那果子只一撞,又刷地收回。再看那果子时,竟不偏不倚从中间剖成两半。英二便递了一半与那人,笑问道:“吃么?”
那官人接过果子,拱手道:“果真英雄出少年,兄弟两人都了不得啊!”英二扑哧笑出声来,道:“感觉你也比我们大不得几岁吧,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而且我跟他不是兄弟啦,刚才那话是唬人用的,你还真信!”
那人一楞,英二又说:“不过你那银子还真帮大忙!我们都是参加国学的学生啦,可我一个不慎,竟然让那天杀的小偷偷了我的钱包,害我差点走不到青春!这不,只好在街头卖艺咯。有了大官人你赏的银子,就够在青春租个屋子过到夏祭结束了。所以还望大人大量,饶恕则个!”说罢一揖至地。
那官人赶忙将他扶起,连声说不妨事,又问:“你们是国学考生?叫什么名字?”英二也无心机,张口便道:“我叫菊丸英二,他叫做不二周助。”
那官人点头道:“我记下了。你们前往国学一路辛苦,还望金榜题名,不负你们家乡父老期望。”说罢便转身回轿。英二在后面叫:“喂!你这家伙真是的,怎么问了别人名字自己却不报上名字?”那人一愣,犹豫片刻后答道:“在下大石秀一郎。少侠不必心急,日后定还有再见之时。”
“什么嘛!”英二望着远去的轿子,皱着眉头说,“这个人怎么神秘兮兮的!讲了半天,我们什么底子他都知道了,他却只给了个名字就走人了!难不成是算命的吗?”不二笑道:“英二,恐怕我们遇着贵人了!……不说这个,现在元宝也有了,还是赶紧赶路吧,别到了青春却关了城门,难道我们睡乱坟岗吗?”英二撇了撇嘴说:“一听就知道你没去过青春!你当那是小镇子,到了傍晚就关城门?青春可是王都!不至三更是不会闭门的!”不二奇了:“竟然有城三更才闭城门?”英二笑道:“你当这伊龙平原上的第一繁荣之城的名号是乱来的吗?走吧,等到了那,包准你看脱了眼睛!”这么一面说着,两人都加快了步伐,待到夜幕初降之时,终于隐约看得见青春那巍然而立的城楼了。
伊龙平原因为由伊人江和降龙河冲积形成而得名,土壤肥沃、人民富饶,乃是天下第一的鱼米之乡。整个平原四分之三都分布在青国境内,因而青国面积虽然在不算最大,可却是绿山山脉以南、比嘉内海以北地区中所有国家里最富裕的。而位于伊人江中游、伊龙平原中央的国都青春,被称为第一繁荣之都自然毫不为过。不二虽说早已知道这些,可是真到了看见那市镇喧嚣、夜如白昼的景象之时还是惊讶了许久,心想怪不得青国边境连年战争不断,倒也不难理解——其他几个国家里,哪见过如此繁华!
赞叹归赞叹,不二英二他们毕竟还是穷学生一个,与繁华沾不上什么边,倒是赶紧找便宜的房舍租住要紧。可两人一路问过来,问得口干舌燥还没找到适合的居所。原来一是这青春城大得没谱,走了好久还没到城中心;二是这城繁华得过了头,连房租也高得离谱,哪里是穷学生租得起的?好不容易在一条偏僻窄巷里找到了间相比下还算便宜的屋子,英二也不管它脏成什么样,像拣了宝贝似的立即租了下来,然后往那茅草铺的木板床上一倒便睡着了;不二虽然不习惯住这么寒碜的地方,不过眼下也无他法,只得将就着,先拿扫帚清了清床板,将一床破毯铺在上面,也不管外面喧嚣,和衣睡了。
这时刻大多数考生都陆续赶到了青春,开始了国学考试前的紧张备考。可不二和英二偏都是对此很不在意的人,别人读书练剑弄到晕头转向不分昼夜的时候,他俩个倒是尽了观光客的责任,把个偌大青春玩了个底朝天。原来这国学考试分文武两部分,又分初试、复试和殿试三层,当朝要员担任考官,考题由他们出,期期不同,从无定式。初试还简单些,文考诗词文赋,武考刀枪剑棍之流。到了复试,便刁钻怪异至极,能通过者寥寥;到了殿试,那近半是要看运气了。不二和英二都没把初试放在眼里,自然不用费心准备;而到了复试殿试,从无定数,要准备又有何用?因此丝毫不急。不二压根连书都懒得带,只带长剑一柄、银两若干、几件衣裳便来到国都;英二倒是带了几本书,不过都是些小说家言、市井奇谈之类,想是他路上无聊,随手买来解闷的。
青国国学初试复试,也是民众一大乐事。朝廷为防官员舞弊,初试复试都在闹市口举行,当天允许百姓前来观看。因而每每夏祭一开始,民众们便提家携口地来闹市口“观战”,对从各个乡省选来的考生们评头论足一番。毕竟,只要能通过初试的考生,便会被量才录用,分拨全国各地,而最后殿试选出的三甲更是直接参与朝政或委任乡省督牧,如此举国盛事,何止青国,就连别国也有不少人前来观看,其中自然不乏间谍密探。
话多絮烦。止说这不二英二在青春整日游玩,看看国学考试将近。天元历六月初五这天晚上,夏祭正式开始。当晚在伊人江畔举办烟火大会和游泳比赛,预祝十五天后的国学初试成功举行。英二自然一早就作好准备要去看个痛快,不二却难得地不跟他同行。原来昨日里两人游玩时淘到一本书,竟然是难得一见的诗集孤本,不二当即买了下来,一头扎了进去,现在正品到得意处,爱不释手,自然不愿出去玩耍了。
英二讨了个没趣,忿忿地自己前往伊人江畔,把不二一人留在房间里。不二只顾看书,也不觉得什么。看至夜深,蜡烛燃尽,这才打算起身歇息,却听得门窗嗑啦一声。不二一惊,再听时,又全无声息。可过不许久,头顶上砖瓦也轻轻颤动,发出不规则的声响。不二疑心窦起,推门四视,并无动静;闭目细听,这才听出市井嘈杂中隐隐有兵刃相碰之声。他跃上墙头,躲于隐蔽之处,看见远处屋顶上正在打斗,剑光四射,想来定是高手过招。不二一时兴起,展开游壁功夫,无声无息地贴近观看,这才看清原来是四人围攻一人,五人都身着黑衣,在夜色下不甚分明,只见剑映月影,寒光凛冽,那被围攻之人仿佛身受重伤,左支右拙,但仗着剑术精湛,内力雄厚,仍然和那四人堪堪战成平手。
不二一开始抱着看好戏的想法,趴在房顶上欣赏剑术;可渐渐地手肘都麻了,竟还没决出胜负,不由得在心里大骂起那四个“饭桶”来。看见那被围攻的男子其实破绽极多,那四人竟然仿佛无从下手,不由得恶作剧起来,也想考校一下自己本事,便扣了一枚石子在手上,眼见着又漏了一处要害,心下一急,也没细想,“嗖”地一声,那石子不偏不倚正中那男子持剑的手腕,那男子不过手松得一松,便被那四人中的一个瞅着空隙一剑下去,正中左臂。那男子冷哼一声,长剑脱手,整个人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不二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眼见着就要害死一条人命。当下管不了太多,四下一瞅更无旁人,便施展轻功,一个腾跃若燕子般划过夜空,从那四人身边唰地窜过,那四人不过觉得眼前什么一晃,还以为是惊鸟,可定睛看时,原本已是他们囊中之物的那名男子竟然不见了!再四下一望,发现不知何时何处竟冒出一人,抱着那重伤男子,轻盈盈落在不远处的屋顶上。
“……什么人!!……”四人一致叫出声来,迈步就想去追,这才发现身子根本不听使唤,一动也不动。才知道原来就在刚才那一瞬竟中了对方打穴的功夫,慌忙各自运气想要冲开。而在这当会,那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已经带着他们的本来就要到手“猎物”,就这样平白从他们眼前消失了,连气息也从未曾留下。
第二章 白露金风
不二抱着这名重伤男子,仗着夜黑风高,把他那独步天下的轻功施展了个十乘十,这才甩脱了那四个追兵,又绕回自家院子里来。推开门扉,英二尚在外游玩未归,房间里黑漆一片。不二掌了灯,将那男子放到柴铺上,大口喘息。毕竟,抱着一个成年男子逃跑,还是他这辈子未曾经历过的。他只觉得全身几乎被汗水浸透,随手往身上一抹,却突然感觉到指尖的粘稠,忙借着昏黄的油灯一照,这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染了鲜红色的液体。自己没有受伤,那这些血是……不二一个激灵,忙拿着油灯望那男子身上照去,果然发现他左臂上深深的刀口,若不及时医治,恐怕有性命之虞。然而这半夜三更,不二又对着青春人生地不熟,上哪里求医问药?只能自己动手。好在他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粗通医术,当下扯了些干净布条,敲了两块门板下来做固定断骨之用。他褪去那男子外衣,替他点穴止血,可刚触碰到肌肤就被烫灼得几乎缩回手来。不二心里一惊,连忙去探脉搏,脉象毫无常理,紊乱已极;再看手掌,血液逆流,经脉暴起。不二心里一寒,知道这定是中了奇毒;而中毒后本应就地调理气息,不可妄动,这男子却与四人打斗,任由毒素随着真气运行贯通奇经八脉,导致现在毒遍全身,若再迟几刻,恐怕便得全身爆裂,七孔流血而死。
不二咬着唇,望着眼前这名已然昏厥过去的男子,心中拿不定主意。救还是不救?“若只是刀伤,那与我关系重大,我自然得救;可这毒按毒发时间来看,一定是在打斗之前便中了,那他只能算是运气不好,与我何干?而且他被四人追杀,身份不明,万一是个什么乱臣贼子,匪党乡祸,我岂不是助纣为虐?”
不二这样想着,心下一横,拔剑对着那人道:“非我不救你,奈何你中此奇毒,我一小小书生,又有多大本事救得了你。只能免得你一时痛苦,万望恕罪!”说罢举剑,对准那人的喉咙便要刺下。
剑还未到喉头,左手一热,却是被那男子一把握住。不二一愣,这剑便没刺得下去。他以为那男子已恢复意识,试着叫他几声,全无反应,这才知道那男子不过是条件反射,苦笑道:“你拉着我也没用,我也是想救你!你道我喜欢杀人吗?”想抽手出去,却被死死攥紧,根本没法抽出,不二着恼,猛地一拽,却突然觉得对方和谷穴上好大一股内力,一时没防备反吸得他向那男子跌去,摔进他怀里。
不二暗自叫苦不迭,却被那男子死死箍住,连挪动一下都不能。他知道这全是那男子无意识下的求生本能,因此倒也责怪他不得——不二修习的内功偏阴寒一系,体温即使平日里都比别人低上一度,正是现在那男子全身火热毒气的克星。“可你把我抓着又怎样?”不二拼命挣扎了好一会才不至于被他勒得透不过气来,哭笑不得地对那仍然昏迷的人说,“不过是你痛苦的时间再长些罢了!”那男子自然无法回答,不二被他紧紧地压在怀中,却听见他急促紊乱却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心中柔软的地方被这心跳声猛地一触,便有些痛起来。不二抬头,就着依稀的月光才隐约看清了男子清俊而棱角分明的脸孔,那里有颗滚动的泪珠,正顺着那英挺的鼻梁艰难地跋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