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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台上诸考生尽皆交了答卷,考生坐席那里只剩不二尚且端坐不动,低头沉思,仿佛这考试与他无关似的。台下观者有些急了起来,不由得略微躁动,想催他起来答卷。这关头倒是乾先发了话:“这位考生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云台省起凤乡的不二周助吧?我们虽没有限时,但下面仍有其他题目,若是再不答题,我可要依照律法,算你放弃此次回答的机会了。”
“喔——”
这么清然的一声,长音的最后似乎有些懒散的样子,让人怀疑他来参加的是闲散自由的酒筵诗会,而不是这裁汰严格的国学初试。不二在上万人惊诧的注目的不解的或者不满的眼光注视下就这么施施然走到台前,仿佛看着自家朋友一样对他们淡然微笑,笑容里清风微举衣袂飘摇。台下人投去的眼光就这么被锁住了,粘定了,挣不开,脱不掉,跟着他转身,侧脸,举步,一颦一笑。
“乾大人,学生并非有意如此,还望见谅。”不二站定了,对乾先施一礼,言语间不见卑亢之调,眉目中自有飘然气度,连乾也心中暗叹为官数载,自以为阅人无数,这样人物还是头一遭碰着。
“那么,你已经有答案了吗?”乾问。
“学生在心中早已拟好了,只是,……不知大人可否代为赦我不敬之罪。”不二笑道。
乾暗自一惊。本来听了前面五十余人的诗词,还以为此次是不是题目较为偏斜,不会有人猜到答案,听这名考生如此说,仿佛他已猜到似的,心中不免生起希望,忙道:“初试所考不过文字而已,其余不究。”心下竟有些忐忑起来。只见那不二不慌不忙,踱擂台如同游花径,念出数句来:
龙江秋半虏弦翻,铁骑铮铮踏河山。
封疆万顷归别主,誓约白头叹枉然。
一画故眉回故土,两番且步且凭栏。
不忍落花葬流水,怎得春风度玉关!
诗念毕数刻,无人言语。庸人不明,搔首顾盼;学究苦思,终难恍然。英二在一边听得此诗,左思右想,一时明了,叫道:“原来是她!真是的,我怎么没想起来!不二你真狡诈,故意最后一个作答吧?”那边厢,乾脸上也浮出一个复杂的笑容。有些饱学之士也想了明白,不由得拍手称贺。掌声渐由稀落变为密集,再变为稠密,又渐浓厚,最后仿若大雨滂沱,挟风而至。
乾笑道:“我以为今个会没人猜到,没想到还有这样心会神聪之人。正好这道题已经答完,便把答案给众位考生、乡亲父老们看看。”说罢手一挥,两名属下又再将那幅一人高的画像举了出来,让众人细看。又对不二道:“既是你答出来,便由你说说这是谁。”不二笑道:“念出此诗已须赦学生不敬才是了,大人竟还要学生直说么?”乾道:“我既出此题,当然早有请备;——直说不妨。”不二闻道如此说,这才上前,肃然道:“此画中人乃我青国谥节烈皇后,当今圣上先妻,曾任兵马太尉,都监全国。民间俗称为,——伦皇后。”
此语一出,不乏哗然之声。伦后是青国一代名后,她虽然贵为皇后,却骁勇善战,几败敌兵。虽已过世多年,但民间传说不绝。虽然都说伦后是美人,但听闻她总着男装,不施脂粉,怎会如画中这般身着绫罗,对镜梳妆?若这题目出的是幅男装丽人戎马厮杀的画儿,估计半数上的人都猜的着这是伦后。可这明明是幅宫廷美人图啊,哪里沾得边呢?众人不禁疑惑,质疑之声此起彼伏。
乾但笑不语,只把目光看向不二,要他解释。
不二无奈,只得道:“学生粗通青国礼制,知道那绫罗服色,是皇后官服;再看那画中隐约飞檐画栋,不是我宫中景物。那种上飞之檐,成钩角势,只有北方行宫‘端玉’才有——而当时六角番邦入侵我国,圣上身陷险境,不得已与六角番邦订立龙江之约,答应奉还伦后,地点便在端玉宫旁。由此推想,已猜着五分。另五分则是因为画眉之举。我青国女子尚小山眉,眉若远山之黛,而画中之人画眉,眉若细柳弯月,却是六角番邦自古相传的眉势。我青国皇后能画此眉者,当只有祖籍六角的伦后了。再者,女子画眉,多在己眉上层叠修饰,而画中人并非修饰,而实乃无眉。众所周知,伦皇后为便于带兵,嫌己眉过于阴柔,不易服众,故将眉削去,以凛然有伟丈夫之姿,统率三军。无眉画眉之后,天下舍伦后其谁?”
这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有根有源。不明者茅塞顿开,疑惑者心悦诚服。更多人则是慨叹画卷只那么一晃,他竟能一眼看出这许多细节,眼力之佳、学识之广可谓无人能及。据史料记载,伦后是当今青国圣上越前南次郎之妻,本名竹内伦子,六角竹内邦公主,自幼擅长骑猎,最喜吹萧。年少时闯荡中原,与当时尚为世子的南次郎结识,情投意合,结为夫妻。南次郎登基后,六角进犯,国家动荡不安,战乱四起。南次郎与皇后伦子各领军征战,但青国素来积弱,难以抵挡。在端玉关之战中,六角番邦竹内部围困南次郎所领之军数十日,眼看就要俘于敌手。此时六角提出若青国答应割地一万顷、并将伦皇后“归还”六角,则解围撤兵之条件。伦后迫不得已答应了条件,在北方行宫端玉宫签定了该条约,然后两军在降龙河(俗称龙江)上游、端玉关附近进行交接,六角方面释放了万名青国俘虏,并撤军百里。伦后见目的已经达成,遂着青国皇后服色,投降龙河而死。两国君王皆感其贞烈,遂抽配剑断降龙河水,划定两国国界。并将伦后葬于水边,以铭其功德,谥节烈皇后。不二那首七律,说的正是这么一件事情。无疑,在这一回合中,只有他一人答出了正确答案,稳占上风。其他考生有羡慕的,有真心欢喜的,有由衷佩服的,但也自然有心怀妒恨者,正暗自计划着怎样令他在下一回合中出丑。
“贵一兄,这一回合我们恐怕占不着便宜了。你看——”台下角落里,佐佐部正挨近九鬼,低声商议。
“哼,那家伙,女人似的看得我不爽。老弟你放心,就他那瘦胳膊瘦腿也过不得武试那关。只是让他在文试里赢了头筹,水渊老师面子上恐怕不好过。”九鬼冷哼一声,脸色稍差。
“是啊是啊,到武试那会儿,我父亲监考,怎样也教他吃不了兜着走。可现在——那姓乾的看样子也软硬不吃,我们还是从别的方面想法子才是。”佐佐部轻声道。
“——别急么,老弟。这考试不才刚过一回么?还有时间呢。”九鬼用长长的指甲弹了弹佐佐部的胸口,眯了眯眼睛,又歪了歪嘴角。
佐佐部心领神会地笑起来:“我明白贵一兄的意思了。”
不久考生便又被传回台上,开始第二轮的考试。这一次考制仍然不变,只是题目改为摹写你所知之一人。但有三不能:一不能写出此人姓名;二不能摹写此人相貌;三不能道出此人来历。有了这三项,题目越显艰难,考生作答的时间也相对延长了许多。
不二正寻思写哪个人较好,眼神无意间望人群中只一瞥,却看见了一个说过今日有“要事”而不能前来的家伙,远远地站在人群边缘,道路拐角。当下只觉得有把力道,先在心头一紧,又在心内一松;胸膛里仿佛有只鸽子,不安份地扑腾了两下——自己也想不清这感觉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缘故。脑海里只是想:这家伙竟然骗我,说有甚么“要事”,却只是躲着我罢了!心里却尽着说:看来他还没忘了我跟他说的话,这会儿定是完了事,特意赶过来的。这么六想七想自然没注意到台上正进行的比赛,眼光只望着他所在的方向,想等这里结束了,定要抓着他,问个明白。
那人正是手冢,这会儿正隐在人群角落里,看着不二。听周围人说了上一回比赛的结果,心中不由得暗叹不二博学多识;只是他平日里为人老成低调,因而在脸面上倒也看不出几分欣喜神色。这会儿台上正有考生作答,手冢也自在心中评判,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一抬眼,正遥遥对上不二的目光,心里不知为什么一慌,暗叫一声糟糕,赶紧抬脚就走。
九鬼和佐佐部一直留意着不二,见他并不思考怎样答题,眼睛只盯着台下,时笑时嗔,暗道若现在算计他出去答题,定然无法答出。两人交换眼色,各自搓下桌上所备的宣纸一角,捏成圆团,用上十成内力,朝不二脚踝处交信穴投去。纸挟劲风,竟成了十足暗器。
不二只顾看着台下,见手冢转身欲走,心中不悦,一时忘记了留神身边,直到两个纸团逼近脚踝时才发觉到,要回击已然太迟。情急下只得身子一长,避过要穴;双脚相错,用椅腿权且挡上一挡。哪晓得这两团纸里包有钢珠,九鬼与佐佐部又抱着害人之心,力道之大竟削断了椅腿,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无奈下不二只得一个旋身,脚尖轻点,身若飞燕凌空,竟在空中连续变换三种身法,越过众考生头顶,一个回旋轻盈落在擂台中央。原来刚才一瞬不二无法稳定重心,几欲摔倒在台上,那样虽也无大碍,可在暗招上便输给九鬼与佐佐部一筹。他虽不好与人强争,但此情景下也亦不愿就此服输,一时间竟也不细想便使出了他“燕翔七式”中的“燕回巢”,这招轻功本是绝地逢生的救命招数,能化无衡为有衡,渡有险为无险。众人但见一人由考生中翩然而出,身轻若燕,轻功步法仿若行云流水,不阻不滞,不似别的轻功身法,每一次起落总仿佛要把地面砸出个洞来。一时间人们竟望得痴了,只有九鬼与佐佐部没料到他轻功竟也如此了得,只得在心中暗暗叫苦。
乾倒是看清了究竟怎么一回事,虽然恼怒佐佐部与九鬼的做法,但也碍于多种原因不能当面呵斥。另一方面他也惊叹于这个看样貌不过刚刚二十的少年,不仅博学广识,精通诗词,还能把这样上等的轻功用到如此境地。心中不免动了爱才之念,想再考较他一番,虽知他上到台前并非本意,但也故做不知,只道:“不必如此夸张登场,现在并不是考较武功。既上得台前,便把你所作诗歌念与大家听罢。”
不二不满九鬼与佐佐部二人偷袭所为,但碍于他们身份不能明言,心中已然拗起一结;站在台中放眼一望,竟看见手冢仍是头也不回打算离开,眉头不由更皱数分。听见乾如此说,当下只想留住手冢,好待之后“兴师问罪”,于是一提中气,也不多想,朗声便道:“莫非前世少回眸?今生未免太匆匆!”
此句本已足佳,再加上他清亮高亢的嗓音和着十足内力,虽并非震耳欲聋,却隐约觉得有回声在耳际喧响,满场只听得“回眸……回眸……回眸……”“匆匆!……匆匆!……匆匆……”在风中回荡。手冢闻言,也自一顿,不觉停了步子。
不二见他仍不愿回头,想是思量着怎么避开自己,心中愤愆,续道:
摩肩过踵,
衣牵袂袢,
却懒停留。
三杯淡酒,
两番言语,
一场相逢。
汝本自无意,
空杯对处,
长揖别西东。
只听到“汝本自无意”句,手冢便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