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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阮年惊讶地张大了嘴的,便是那河上,竟还飘浮着许多白色的灯。远远望去,一片灯影闪烁。与岸边的萤火相映,浮浮沉沉。
目光再望远了些,便是那一抹纤丽的白影。
迎风立于河畔,那比夜色白灯更具有反差美的,便是她的背影。
黑发白衣,与周身旁的百灯相融。却又清清冷冷
的像是飘荡于空气之中的孤烟。缥缈而单薄,像是被风一吹便要散在这里。
阮年见她微微弯下了腰,纤手微动,便从那河中捞出了一只白灯。
那白灯落在她的手上,却闪着更为灼目的耀光。
纹理清晰,像是用琉璃刻出般的通透闪亮,灯壁之上,隐隐的刻着一行小字。
看不清。
阮年便走得近了些。想要瞧见那些小字。
“这是阴间的长明灯”念安地声音突兀地响起,清冷地,又带着些莫名的意味,“灯壁无坚不摧,透若琉璃。灯内闪烁的,便是人的魂魄。它们至于这灯内,因有无数年了罢”
阮年知道念安已经发现了她,倒大大方方朝着念安走去。
念安手中捧着灯笼,轻轻地回过头。
那张让人神魂颠倒的面容是一片冰霜,连唇齿都透着一股冷漠的味道。
黑如墨玉的眸子幽深幽深,那长明灯像是藏在了她的眼中,静静地散着灼目的光辉。
“阴间?这就是书上所记载的阴河?”念安望了望脚下的草地,又嘟囔了一句,“难道我们死了,到了阴间?”
念安用手指轻轻摩着那行并不显眼的字,“并非如此。我们只是在借路罢了。”
“借路?那是甚么?”念安倒是头一次听见这般说法。心中颇为的好奇。
“方才我们踏过的那段黑暗的路程,便是找鬼借的阴路。”念安的语气风轻云淡,眼神甚是漠然,“而我们现在所踏的土地,便是交于阴阳两界的一方的净地。”
阮年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又有些奇怪地问道:“我们借路是要做甚么?”
“从商丘赶往苏氏,脚程快,便是一个月”念安勾着长明灯,像念安靠近了几步,“而若是借路,便只需要三日。”
那长明灯闪烁,里面笼着的一层白雾,随着与阮年身体的拉近,变得愈发地浓郁起来。
念安望了望手中的长明灯,轻声道:“它们很喜欢你。”
阮年好奇地伸出了手指,触在长明灯的灯壁之上。
冰寒刺骨,浑身的骨头都冻得要结满了冰渣。
“好冷”阮年一下子便松开了手,“喜欢我,便要冻我。”
阮年的眼睛转了转,笑容中有一抹狡黠,“你这般说的话,你对我冷冰冰的,也就是说明你也喜欢我?”
念安眼神很淡,听见阮年这般说,唇角便又带上了往前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至于灯影下,眼神显得异常的意味深长,“自然,喜欢极了。”
阮年听见这话,耳根子竟攀上了几许红,变得滚烫不已。
念安竟又是拿她寻开心。
念安手指微松,捧着那盏灯,对于那上面刺骨的冰寒,倒是一副没有甚么影响的模样。
“人死后,魂魄不是投胎转世去了么,为何还会漂流于河中晃荡,被囚于这片不见天日的地方,受着永生永世的痛苦呢?”
满河尽是长明灯,随着清澈的河流飘荡着,活生生的添了几许凄凉。
“因为他们不愿忘”念安声音低沉得更像是喃喃自语,“不愿意忘记从前的一切,从前深爱着的人,便甘愿化为一盏永久不会熄灭的长明灯,守着那些记忆,放逐魂魄。”
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恒罢。
只是这种永恒,却又太过于偏执和孤苦。
念安将手中的长明灯放入水中,指尖上微微绕着些白光。她的眸子深深,望于那个长明灯。
竟点了点头。
那方才还停滞不前的长明灯便突然随着水波流远了,混杂在那一片灯火之中。
再也望不见了。
“你怎么了?”阮年有些紧张地凑近了念安。看了看她漂亮的手指,嘀咕道:“奇怪,好像方才还望见那灯在你手上化了东西,怎么就没有呢”
念安漆黑如墨的眸光晃了晃,平淡道:“它只不过,给我留了一段话罢了。”
阮年一愣,问道:“甚么?”
念安神色如常,那股冷香清幽,她静静地望着阮年的眸子,继而唇角便溢出了轻叹。
“情深意浓,彼此牵系,宁死有耳,不怀异心,可失莫忘。”
第十二章 残缺
阮年也不知道自己为甚么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便那么丢人的掉下泪来。她的脑里还清晰地记着先前在马背上,念安说若是自己再哭,便会把自己扔了的话。
只是现在,阮年却还是乖乖地依在了念安的怀中,心中惆怅。
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定是因最近被鬼怪惊吓多次才导致了目前的记忆恍惚和神志错乱。
毕竟十二年间的每一天,每一幕,她都很清楚的记得。
那或许,是因为自己看多了野史,才会觉得这句话异常的耳熟罢。
阮年也不愿意再想。
“我们这是从那阴路中出来了罢”望见了空中的太阳,阮年心中松了一口气,“虽然那条路后面并没有和现在的路相差多少,但是每每想到我们在与鬼前行,便不太舒服。”
念安淡淡道:“恩,方才只不过出了一些岔子。”
阮年听到这话,便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四周,颇为凝重地问道:“岔子?莫非是那些鬼物跟着我们出来了?”
念安拉了一下缰绳。身下的马嘶叫一声便停下了脚步在原地喘着粗气打转。
这突如其来的停顿让阮年的吓了一跳,转而平静下来,问道:“发生甚么了?”
念安的眉头微微皱起,眸子扫了扫四周,轻声道:“先前我干扰了阴河中那长明灯的流向,且我们二人在那滞留太久。导致我们未达到商丘便从阴路中被赶出。”
听到并非是鬼物追随,阮年心中莫名的轻松起来,语气轻快道:“那我们再借路一次便好。”
“不可。”念安仍旧是皱着眉间,摇头道:“阴路不可再借,否则定会折了阳寿,亏了寿体。”
这奇奇怪怪的说法阮年竟是理解了。
想了想,便说道:“你既然这么说,那不就只有正常赶路了?”
念安点点头,随后那目光便落在了阮年脸上,常年平古无波的眸子中竟带着几分复杂。
这眼神看得阮年有些不自在,疑惑地问道:“我脸上,是不是沾了些甚么?”
念安垂眸,睫毛轻颤,再抬眼时,神色已是一片清冷。随后收回了望着阮年的目光,声音再无温度:“没甚么,走罢。”
还未等阮年有开口答话的机会,念安便又扯了缰绳。身体却随着马匹的奔驰往前晃了晃,又是一阵隐隐地刺痛。
阮年心中有些不踏实,看得出,念安是想对她说些甚么,却又顾及到甚么没有把那话说出口。
想到这,阮年便觉得自己喉咙间像哽上了一根刺,吐不出,咽不下。
照着念安那性子,如果是她不想说,就算拿绳子绑着她,用刀架着她的脖子她也不会吐出半个字。
而且,自己真的有可能拿刀驾着她脖子逼问吗?
阮年静默了很久,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缓缓问道:“先前,你是不是有甚么话想对我说?”
念安呼吸沉稳,听见这话竟是很快地答道:“确实。”
这般直白回答倒是让阮年愣了愣。
只是,随着那个确实之后。便再无声息,阮年等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问道:“那你是想对我说些甚么?”
“我忘了。”念安语气冷淡。
阮年有些胸闷,被堵了良久,甚么话也再说不出来。
这匹马确实是一匹好马,赶路这么久,也不见它力乏。蹄下生风,稳健有力。
阮年好奇地摸了摸马脖子上的鬃毛,有些干燥。却意外的柔顺。
只是在触到马脖子上的另一个地方的时,阮年瞬时便觉得不对劲起来。
它的脖子上像是空了一块,深深的凹了进去。阮年探了探,却触到一个硬硬的凸起物。
在戳到那地方时,身下的马痛苦地嘶叫了一声,那步伐竟变得杂乱无章起来,眼看便要摇摇欲坠的倒下。
阮年被这一幕吓得有些失神。
随后阮年便感觉到,念安把她的那只手攥进了手掌之中,微微用力,便把自己的手从那个空洞中扯了出来。
身下的马,因为阮年指尖的抽离,马背紧绷的肌肉也慢慢放松起来。它在原地转了转,脚步便恢复了正常。
只是那鼻间,却还是痛苦的喷气之声。
念安身上的冷香更加近了,那温热温热地气息喷洒到阮年的耳旁,她身体一僵。
“莫乱动”
看不见念安的神情,阮年有些羞窘地喃喃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好奇,那个洞是怎麽回事。”
好奇心真可怕。刚刚的那个举动,差点便让两人坠马。
阮年转过身去,便见着念安目光淡漠地望着身后的林子。
念安望了一阵,又转回了眸光凝在了阮年的脸上,轻声道:“待会我说甚么,你就做甚么。”
阮年点点头,张了张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那干脆就什么也不问,安安静静地闭上了嘴。
两人驾马,行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视线却突然变得开阔起来。
阮年顿时也觉得有些古怪,那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林在此刻便突然尽数消失。
就像是被巨兽一口贪婪的咬断,生生的将一地分成两截。
两人身后还是一片密林,只是身前,便是突兀的露出了一处荒芜得寸草不生的平地。土壤微微泛红,竟一根杂草都未曾看见。
这片平地倒也是不大,往前行了一段距离。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山林。
风中飘着一丝淡香,嗅了嗅鼻,便惊讶地发现这股淡香竟是女儿家的胭脂。
只是,这里空无一人。
又是从哪里飘来的胭脂香呢?
阮年有些不舒服,这次却并非是如同上次那般。痛得只想昏死过去。而是那股香味越浓,阮年的头部便越昏沉。
眼皮也不断的耷拉着,明明内心是不想睡的,却又觉得身心疲惫。
好困。
“睁眼,别睡。”念安的声音遥远得就像自天际传来,朦朦胧胧的。
阮年很努力地睁了睁眼,眼中带着深深的困意,白衣女子的面容在迷蒙中若隐若现。
“就睡一会…”阮年含糊不清地说道,每从嘴中蹦出一个字,身上的力气便被抽去半分。
再也没有听见念安的声音。
阮年看见了一个黑衣女人,背影高挑而又纤细。
手中的剑非常宽大,厚重。她却轻松地用单手握着,不紧不慢地朝着远方走去。
那握着剑的手腕之上,刺着一种非常奇怪的怪物。
六头一身,脸庞漆黑,双目赤红如血。
阮年觉得这个图案非常眼熟,却一时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女人便转过了身。
她戴着墨色的兽面,遮了上半张脸。精致的下巴勾勒出美好的弧度。那薄薄的唇微微勾起,眼中的笑容愈盛。
那是个非常嘲讽的笑容。
“你…输…了。”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有那双薄唇在不断的张合。阮年却在第一时间理解了她所说的话。
阮年张了张嘴,刚想问问这个陌生女人,她是谁,她所说的输,又是甚么。
却突然听见了一串清脆的铃铛声。
那晃动着的铃铛声声音越来越急促,尖锐得几乎就要扯破耳膜。
面前那个女人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破碎。
阮年跪倒在地上,紧紧地捂住耳朵,身子不住的颤抖。
“啊!”阮年尖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却是身旁一盏晃晃悠悠的灯火。
阮年急促地喘息着,背部湿透了粘在肌肤上。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坐起来看了看四周。
这里应是一处破旧的老庙,香火缭绕间,念安便看见了一座不大不小的佛像。
身下的草席已经被冷汗浸湿。
那铃铛声?
阮年摸了摸脑后的铃铛,心中有些奇怪。
四周都没有看见念安的身影,阮年便叫了几声她的名字,再屏息仔细地听是否有回应。
香火静静,没有回应。
难道是自己还在梦中?阮年用力地掐了掐脸颊。那清晰的痛感自脸颊传到脑中,竟然是让阮年安定了下来。
想起念安先前说的话。
莫动,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