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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着。”到了沈青颜的房间，她说。
桃下跪下了。
“你还真跪？”
桃下莫名：“主子让我跪我自然就跪了。”
“那你昨天怎么没这么听话？”
“桃下现在明白了，这无相山庄里除了老爷就数四小姐说话最有分量，桃下不敢不听话了，而且四小姐武艺高强，桃下不是四小姐对手。”
沈青颜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人不会这样老实，绕着她看了一圈见她踏踏实实地跪着，觉着她也不敢放肆，于是就下达命令，晚饭前不许起身。桃下含笑道——明白。
沈青颜吃饭的时候就在琢磨，这桃下脾气怎么这么怪？多明摆在欺负她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那一顿饭沈青颜都不记得自己吃过什么，满脑子都是挥之不去桃下的那张脸。
吃完饭后沈青颜去练了剑，刻意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沈青颜练剑的地方是在后山的山顶，那边是无相山庄的势力范围，常年有人把守，是个安全的所在。沈青颜虽然擅长用鞭，但是沈家还是以剑法为主，祖传秘术无相剑法更是威震武林，沈无令的意思还是想让孩子们都多多练习无相剑法，把这套剑法传承下去。
沈青颜的确是个练武的好材料，从小她就没怎么认真学过这套剑法，印象中只有在很小的时候她爹把招数全部告诉过她，但到现在为止她还是记得一清二楚。但要说起这套剑法沈青颜又觉得奇怪。她爹的确是告诉了她基本的口诀，只是从来也没见爹亲自舞几招给她看，所以她对那套剑法的兴趣就更淡了。
她爹说，无相剑法分十招，每招又有廿变，在十个变化里针对不同派别的武功又有不同的细微调整，若是要算下来，江湖上有多少门派，无相剑法就要改进多少次，但是沈无令却说，无相剑法名字的来历就是和剑法本身奥义相同。
无相，没有固定的形态，没有固定的招数，甚至没有固定的武器，世间上任何事物都可以当剑使用，凡是近身之物都能锋利如剑，制敌于无声无息，那便是无相剑法的最高境界。
沈无令说他自小随他爹学习这剑法，学了三十年多了也不过是掌握了无相剑法的十招里的一半，至于剩下的，他也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去领悟一些。
沈无令对沈青颜的期待颇高，虽然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可是她的悟性却是在其他三兄弟之上的。沈无令曾经把希望寄托在沈青颜身上，希望她能把无相剑法烂熟于心，好好掌握以流芳百世，可惜女儿不思进取，练武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没事就拿着鞭子挥来舞去，真叫沈无令大大失望。
可是家里谁都不知道，最近沈青颜正在练习无相剑法。偶然的机会沈青颜随手练了几招，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练不过去，顿时对这套曾经被她嫌弃古板的剑法有了兴趣。现在只要一有空沈青颜就去后山练剑，目的只是为了和自己赌气——沈青颜不能随便认输，一套剑法都练不下来岂不是让江湖中人耻笑？尽管她这么想的时候没有想到，就连她爹都只是练了一半而已。
这几天练剑没什么进展，沈青颜也是对自己有点恼火，砍掉了回家路上的一些花花草草气也没解去多少，回到房中见桃下真的还跪在那里，突然就有了兴致。
“你倒真听话了。”沈青颜看桃下脸色不好，浑身都在打颤似乎下一刻就要摔倒，恶作剧得逞的感觉很是爽快，命令她再跪着，等吃完了晚饭再来收拾她。
“是，四小姐。”没想到桃下竟没有任何反抗，强压着痛楚恭恭敬敬地回应，这倒是让沈青颜意外了。
“你为何能忍受？”沈青颜没去吃饭，坐到了桃下的对面，“说来听听。”那是沈青颜第一次对这个出身卑贱的女子有了好奇心。
“自然不是因为四小姐你。”桃下回答得很直接。
“哦？”沈青颜挑眉，“那是因为谁？”
“因为老爷。”桃下回答道，“老爷不嫌弃桃下的出身，供桃下吃热饭穿暖衣，还让没名没姓的小乞丐有了姓名有了身份，就冲着点桃下就是死也是要姓沈的。之前顶撞四小姐是桃下的错，以后不敢再犯。”
桃下的话一字一句缓慢又坚定地从她口中说出，坚定不移。
沈青颜望着她苍白的脸许久，竟觉得自己被这女子比了下去，脸上微微有点发烫，转身出门时丢下一句话：“起来吧，以后你就是我沈青颜最亲近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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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爱意 。。。
桃下的身份是卑微的，干的活也都是下人干的那些，帮沈青颜梳洗打扮，收拾屋子，出门帮她买东西提东西，小姐爱吃什么也去学做什么，可渐渐沈青颜看她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到现在为止沈青颜都不知道自己是中意桃下哪一点，无论是学识还是武功亦或是样貌，桃下都是在她之下的，只是那慢吞吞的性子和一般人区别了开。桃下很少说自己的事情，只说她自出生以来就没见过父母一面，有一个侏儒表亲也不爱理她，她从小就靠乞讨为生，年龄大了些就靠给人跑腿买东西挣那一两文钱过活，其他的事情她也没多提。
沈青颜再傲慢也是知道起码的礼数的，这些事情算是桃下的死穴，她不想去提也没什么兴趣去提，只是桃下说自己的事情说得越少沈青颜就越觉得她神秘。
“没什么好神秘的，四小姐实在要知道只要再罚桃下跪一晚上桃下就什么都招了。”
听桃下一边笑一边说出这样话沈青颜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含糊地嘀咕：“我有那么刁蛮么？”
桃下莞尔：“没有，四小姐最是贤良。”
“你分明还在记恨我让你下跪的事情。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还念念不忘，当真小气。”沈青颜耍起了性子。桃下见她这样贴了上来，压低了声音笑说：
“四小姐这样倒是像在撒娇。”
“谁在跟你撒娇！”沈青颜挣开她，“好不要脸！”
桃下一双凤眼笑成细缝：“四小姐脸红了。”
“哼！”沈青颜扭头就走——就让你自个儿得意个够！
沈青颜讨厌桃下对她时不时的挑逗，每次挑逗完后她撒手就走，那可恶之人也真不来哄她，只教她独自生气到天明。沈青颜气不过，利用一次机会派她到千里之外送信物去。
管家不明白四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家里那么多下人放着不用要派自己贴身丫鬟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没个把月还真回不来。
沈青颜冷哼一声，扬着下巴信誓旦旦——没她我一样过得好好的。
事实证明，习惯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习惯了每天早上有桃下煮的粥喝，习惯了出门前有桃下为她挑选衣服梳妆打扮，习惯了晚上有桃下为她洗脚，习惯了有桃下的声音和笑容填满整个生活，突然间那个人消失了，生活仿佛一缸的水倒出去了大半，空荡荡得可怕。
沈青颜自然是不会说后悔的，其实也没有后悔的余地，此刻不知道桃下在天涯海角的何处在做些什么，那段日子沈青颜经常站在她房间的窗边往桃下的方向望去，目所能及一片桃花盛开，灿烂一片晃了她的眼，却迟迟不见那人的归来。
竟然就这样失眠了。
桃下回来的那日沈青颜早早就起床收拾好自己，坐在院子里看书，假装和桃下不期而遇。
“四小姐，桃下回来了。”一回家桃下没来得及休息和梳洗就直接找沈青颜请安了。
“嗯。”沈青颜目光没从手中的书上移开，漫不经心含糊回应。
桃下笑：“那四小姐我先回屋收拾一下。”
“等一下。”沈青颜见桃下要走，把书放下了，一脸不高兴地说，“你去了这么多日怎么也不找人传个口信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是，都是桃下的错。”桃下屈身向沈青颜请罪，“只是这一路实在奔波，全是山路险要，连人也很少遇见一个，桃下想着平安回来就好，报平安一事也没能顾得上了。”
沈青颜凝视着桃下的眼睛：“真的那么危险么？”
桃下但笑不语。
沈青颜挥挥手：“你先去休息吧，迟些到我房间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桃下走了，沈青颜的心才开始狂跳！
桃下瘦了，脸上的颧骨都变得明显，同一身衣服去的时候裹着饱满的身子，回来之时衣服瘦得不成样子，看来她说一路凶险并不是假话。
心居然痛了，沈青颜自己都不太明白这是怎样一回事。
桃下梳洗完毕再来到沈青颜的房间，见沈青颜的头发梳得不合规矩，于是走到她身后把她头发散下，从新梳理。
“之前没你的十几年我也过得好好的。”沈青颜望着镜中的两人，一个黑着脸一个满怀笑意，怎么看都觉得是自己落了下风，忍不住要挽回自己的尊严。可是那话说出来，听起来竟真的像是在撒娇。
“没有桃下四小姐还有娘呢。”
“我从来没见过我娘长得是什么样子。”
“……原来四小姐和桃下一样。”
“不，我娘还活着，只是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不过也没大碍，对于抛弃自己年幼的女儿远走他乡的娘，我也没多少感情。”
“四小姐又在逞强。”
“我没逞强！”为什么桃下总能一语中的说到沈青颜的心里去，弄得她不得不提高声音反驳。
桃下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和沈青颜继续争辩，依然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没关系，四小姐，不管以前如何，现在你有桃下呢。”
沈青颜表情就在那一刻凝结，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很少笑，但凡是看到这张脸的时候都是愁云满布，或者是用凶悍来遮掩内心的感情。沈青颜不习惯笑，因为没什么值得让她笑的事情，要是笑也只是假笑。
母亲的离去，父亲的期望，兄长们的暗自争斗，武林各路对无相山庄的虎视眈眈，这一切的一切都像大石压在沈青颜的心上，她还有什么事值得开心的呢？
“我是个很麻烦的人。”沈青颜幽幽地说，“难道这些日子来你还没受够我吗？”
“何出此言？”
“我一直在找你麻烦，难道不是？就算你能忍受得了我一阵子，也不可能忍受得了我一辈子。”沈青颜的话带着浓重的负气成分在里头。她气她自己的臭脾气，气自己怎么一时冲动就又折磨了桃下，气自己既然已经做出了那些事情为什么不能平心静气地接受摆在眼前的现实，最最可气的是，她怎么都觉得自己好像对这个丫鬟的感情，不太正常了。
从那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了的思念里就能读出自己可怕的心思。
和沈青颜的冲动相反，桃下的性子沉而缓，不管说什么话都能感觉到她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的。她把沈青颜长长的头发盘到脑后，桃木梳子温柔地撑开缕缕青丝。
“桃下说过了，如果四小姐不嫌弃，桃下愿意追随四小姐到天涯海角。”
“……我明白，不就是因为我爹么？”
桃下勾起沈青颜的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沈青颜睁大了眼睛望见桃下柔顺的长发从上铺下，贴在她的脸颊上，阳光一瞬间就被她的乌发遮挡住了，只有唇齿间淡淡香兰蔓延开来。
“不是因为老爷。”桃下的唇从沈青颜的唇上离开，眼睛又笑成了新月状，“只因为四小姐让我心疼。”
桃花落了满地，爱意却是刚刚盛开。
桃下每天都会陪沈青颜去练剑，带着沈青颜最喜欢吃的桂花糕，远远地坐在石头上看着她舞剑漫天飞舞，桃花花瓣被她剑气卷起，盘旋着飞向天空，忽地一震，花瓣四散。
“四小姐舞得真好看。”
沈青颜休息的时候桃下就会走上前去替她擦汗，喂她吃东西，细心温柔的模样总能让沈青颜脸上发烫。
沈青颜清楚地记得桃下的吻，那绝对不是梦境绝对不是幻觉，可是那个吻想要透露的确切意思沈青颜却迟迟没有等到。
“是我想太多了么？其实她心里根本就不是那么想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什么也没有改变的当下沈青颜被撩拨起的情绪又慢慢沉淀了。她不想承认自己想着桃下，不想承认望见她的身影就难以挪步，不想承认为了能和她多待一会抓她下了一晚上的棋困到双目睁都睁不开了却还不愿睡去。
豆蔻之年，沈青颜第一次这般眷恋一个人。
只是她的性子相比与其他同龄女孩家显得泼辣硬朗许多，自尊心也是非常强的，她不可能对外人承认自己爱上一个卑贱丫鬟，谁都知道能配得上沈四小姐的一定是风流倜傥才貌双全正经人家的公子，那种武功不济出事卑微的女子，能带给她什么呢？
更何况桃下也没有再进一步表示什么了，不如趁早断了这思念，才比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