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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不急?她是我妈妈啊。
你妈的病情算稳定下来了。只要继续治疗一切都会好的。简子,你要坚强。
雷振……杨简的眼泪浸湿了雷振的衣服,雷振紧紧拥住怀里的人,叹息不止。
这世上的好人总是不能长命,上天未免太不公平。
今天这么晚了,看样子你回学校是不行了,不然跟我先去工地上睡一晚,工地离这儿不远。
杨简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他多想平平淡淡过着安稳的日子,可是,一次次的打击让他退缩。还好,每次身边都有雷振陪着,上天还不至于绝情到底。
从医院出来坐公交,在工地附近的一个站下了。雷振带着杨简走进一个别墅区,说,我在里面一幢毛胚房中搞装修,平时在地上垫块板子,铺个小毛毯一晚上就这么对付了。出门在外没办法太讲究。
杨简说,没事儿。
待真正进到所谓的别墅毛胚房里,杨简才知道自己在学校的生活和这个算是天上与地下的区别。不出门赚钱不知道钱来的有多辛苦。他还能嫌弃什么,况且是雷振带着他,他更加不能嫌弃。
他不也是乡下的孩子么,吃过的苦不少。
这个无眠的晚上,四处透风的毛坯房内,冰冷的板子上躺着两个人,他们紧紧靠在一起,细数心里的悲伤。生活的苦,爱情的折磨,在这一刻总算“消停”下来。
雷振握住杨简的手,眼睛盯着窗外朦胧的月牙,说,简子,咱们在一起吧。
杨简的鼻息扫过雷振的侧脸。他问,你说什么。
雷振说,我不能骗自己,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杨简似乎有些心力交瘁,他说,雷振,我要的是爱情,假如我们不管世俗,你给得起,我也爱得起。但显然,我们都做不到。
简子……你……
雷振,你抱抱我。
雷振侧身,把杨简搂进怀里。地板依旧冰凉,但是,两颗热切跳动的心驱走了凉意。几亿光年的距离终于缩短,短到能感受到彼此的温暖。
冷月无声。
两人的呼吸平稳。原来,爱情存在于微弱的气息中,连风都刮不走。
在这份爱情里,两人都是爱到骨子里的卑微。如果可以,谁不愿意交个女朋友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谁又只能这般期期艾艾看着对方连触碰都要百般顾忌?可是,爱上了,只能任由它卑微。
一份情,两个人,三个字,我爱你。
成了爱情的奴隶怎么也摆脱不了。或者,他们愿意沉迷奴役享受来之不易的“快感”,这快感与性无关,只是一种对世俗的抗争。
杨简和女朋友提出分手,他说,我配不上你。女朋友说,你说这话不嫌恶心么?处了这么久才说配不上我,你不爱我就说实话,用不着骗我。杨简吸吸鼻子,说,我骗了你。
女朋友的眼泪从镜片后流出来,她说,杨简,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未曾想过分手能如此潇洒。假若换成杨简,他远不能这般对雷振说,雷振,谢谢你。恐怕还得恨上一辈子。
杨简去医院看妈妈。总能碰上雷振拿着大袋小袋的水果进来。等杨简爸来了,两人就抓住难得的机会出医院独处会儿。
早已质变的兄弟感情在做困兽之斗。深情而望的眼眸,紧紧交握的双手只差最后一步,便可冲破束缚。
简子,你还和那小子走在一起没?
任战啊?他没有找过我了。
你更不许去找他,知道么?
你说,我们究竟算不算谈恋爱?雷振问得直接也傻气。其实他不太懂,他那点文化水平和心思比不上细腻的杨简。虽然杨简说了做不到撇开世俗,但是,他们现在的状态,和真正的恋爱又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是偷偷摸摸的罢了。
杨简却很知足,他所求的不过就是如此。上天让他爱上一个同性别的人,除了学会享受痛苦,他所能做的实在有限。
学校期末考试完毕,杨简随便收拾了点东西直接跟着雷振到了另外一个工地上。他原来的活儿已经干完,这会儿转到另一个包工头手下做事,杨简因为没有技术只能做些苦力活。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钱要得紧,不然雷振怎么也不会忍心看杨简受苦受累。
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很不容易。
工地上不但工作环境十分恶劣,吃的和住的同样粗糙。随便盖起的简易帐篷或者几块砖头砌好的小屋就是他们住的地方,这些地方潮湿阴冷,泥巴地面总能渗出水来。工地食堂的饭菜油水很少,做饭的大妈又是个抠门儿的人,菜给的分量少得可怜。
可怜的杨简,雷振真的心疼死了。
杨简运了一天的沙石,他还有个工作就是将沙石中的大颗粒给滤除出来。他将简易的滤沙设备架好,一铲一铲往上堆沙子。沙子给滤得差不多的时候,杨简半条命也差不多没了。
他在水管那儿接了口水,洗把脸,饭也没吃,躺倒小砖屋里的床上,没几分钟就睡了过去。
晚上十点多,雷振才收工。知道杨简在休息一直没有叫醒他,又怕他肚子饿,于是跑到离工地很近的小饭店里给他打包了几样好菜。回到小砖屋,杨简还没有醒。
天气转凉,雷振特地在木板床上加了一层厚厚的稻草。一床破旧的褥子有些凌乱地铺在稻草上,杨简睡在上面,整个身子陷进了稻草堆。小时候和雷振玩捉迷藏的游戏,他躲进干燥的草垛中,不顾气闷和炎热直到雷振认输。
而如今他却如此眷恋稻草里的温暖。
雷振久久凝视杨简的睡脸,他的眉头紧皱,累到极致睡着了仍然舒展不开。他侧脸线条流畅,其实算个标准的美男子。刚来工地没几天皮肤晒黑不少,这让雷振又是一阵惋惜。
也许,杨简应该是“天之骄子”之类的人物。他理应在宽阔的教室里读书或者搞学术研究,而不是像这样做苦工。
雷振和杨简,有天和地的差别,这取决于他们所受的教育。但是,根深蒂固的相互依赖已经超越了这些看似不可逾越的障碍。爱情,本来就是超越了性别,年龄,教育背景。更何况,从小到大,潜移默化,已经让这两个人分不开离不了。
从来不会刻意的感情,关于爱情,它就这么发生了。
雷振想叫醒杨简,又不忍心叫。他俯下身,嘴唇印上杨简的嘴唇,轻柔的,舍不得离开也舍不得加深。只怕这偷亲没弄好被杨简发现,那他脸可丢大了。
曾几何时,杨简却“明目张胆”吻过他,雷振忍不住傻笑。
人的幸福居然来得这么容易。
杨简咂嘴,眼睛睁开看见雷振像偷吃被发现的孩子一般羞涩的转过头,他叫了声:雷振。雷振回头,杨简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带进怀里。
杨简和雷振并没有单纯到不参杂□的柏拉图。但他们的爱情产生之时,却是真的无关□。
杨简翻身把雷振压进草堆里。雷振羞赧,不敢去看杨简。他呐呐地说,吃饭,先吃饭吧。杨简不听,第一次这么细致地嗅到雷振的气息,哪里肯罢休。他细细碎碎亲吻雷振的脸颊像一个吃糖的孩子,不敢一口咬太多。他贪恋这缱倦绵长的甜蜜,他甚至捧住雷振的脸细细打量:雷振你是我的对不对?
木板床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和挤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雷振,我爱你。很爱你,爱了这么多年,一直爱着。
简子,我爱你。
杨简从雷振口中听到“爱”字,一激动,眼眶竟然又红了。他好怕这一切不过是场梦,梦醒后只剩幻影。
他没有精力再去折腾。他残破不堪的人生,经不起谁雪上加霜。
第 29 章
医院里的杨简妈总算稳定了病情,只要不复发应该可以出院。但是,那笔昂贵的医疗债务让杨简无法松懈半刻。好在,他渐渐习惯了工地上的高强度劳动。雷振说,这一期工程结束大概就是你开学的时候,所以咱们可以在一起一直到你开学。工地上两个男人吃饭睡觉干什么事儿都在一起并不稀奇,其他工友和他们也不熟。
即便累了点,但何乐而不为呢。
杨简觉得这是他活了这么多年以来最为幸福的日子。这弥足珍贵的两个月里,他睁开眼睛就能看见雷振,雷振替他洗衣服,雷振替他买饭,雷振抱着他亲吻他,雷振和他一起回忆小时候的事儿,雷振说,我们这样算不算青梅竹马?
杨简脱下汗湿的衣服,说,这词儿用得好,虽然夸张了点,十二岁以前的日子你不在我的生活里,十二岁以后的每分每秒你都在。
这是多么动听的情话,雷振听得脸红心跳。他说,你当年替我写情书不会就是写给我的吧?
杨简也笑,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雷振问。
不知道,你呢?
我啊,我想想,大概是你在岛上表白的时候。
切,你先说喜欢我的好么!
那还是你先说“我爱你”来着。
人痛苦的时候,度日如年。人幸福的时候,时光飞梭。
两个月结束,杨简离开工地,回学校。
雷振说,简子,在大学那个没有我的地方,不能忘了我。纵使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你也不能忘了我。因为,我这里,只有你。
杨简重重点头,他怎么能忘得了呢,这辈子,除了雷振,他还能爱上别人么?他说,你等我大学毕业,毕业后我们一起买房子。
雷振咧开嘴笑了。他说,简子,我等你。
说“我等你”需要的勇气远远胜过“我爱你”。等待化为行动,比爱要来得艰辛。
这漫长的等待中,时间考验人的忠诚,考验人的执着,考验人对爱情坚守的程度。
雷振许下了诺言:我等你。大概就是要一辈子在一起了吧?
杨简喜极而泣。他说,“我等你”只要说一次就够了,因为我会记着一辈子。
任战看见杨简晒黑的模样,说,你在打工么?
嗯。
不愿意和我说话?
没有。
你和雷振……
我们在一起了。
杨简和雷振的事儿,只有三个人知道,任战是其中一个。如果可以,他宁愿不知道。杨简像是在炫耀幸福,而他,就算从此不和杨简说一句话,他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
曾经喜欢,现在也不是不喜欢。他没办法看着杨简幸福,而这份幸福里没有他。
三个人终于有了结果。这结果差强人意。还算不错,毕竟,杨简是幸福的。
得到不一定幸福,因为他们选择了一条阻碍重重的路。失去也不一定不幸福,因为他不用陷入死胡同而选择一条能看见光明的路。
至少在当前,看得见的幸福里,选择祝福。
任战说,祝你们幸福。
杨简微笑。
他知道,幸福存在了,现在还留在身边,以后,只要有雷振,它也不会离开。
杨简新学期开学不久,雷振找到学校说包工头发不出工资。虽然钱不多,但想到自己劳累了两个月换来的救命钱就这么没了,杨简气得话都说不出。
包工头说,我也是替人打工,合同签好,甲方钱没下来,我根本没有钱。
杨简在工地上看见过包工头几次,他肥头大耳,鼻子扁平,整个脸油光发亮,顶着个啤酒肚,像个怀胎数月的孕妇。杨简有次看见包工头在食堂里吃饭,食堂的大叔特地为他开灶做了一顿堪比酒店的饭菜。这也说明,人不同,待遇自然不同。而不是师傅手艺不好或者食材不齐。
这样的一个包工头说手头没钱工资发不出来,是个人都不会信!
可是,又能怎样,除了等他发善心之外还能做什么?杨简忽然觉得这世道,人的良心当不了饭。越是“心狠手辣”钱才挣得越多。可是,你们不怕折寿么?
可这世上的人,偏偏就是坏人长命百岁,好人没有好命。
雷振说,这种事儿碰上过不止一次,你不要太担心。
总归是在安慰自己。杨简知道,碰上这种事儿,雷振心里一样没底。
大概一个月之后,杨简得到雷振被打伤的消息。这消息还是他回家才知道的。那时,雷振正躺在床上养伤。
包工头迟迟拖欠着农民工工资,都后来竟然想来个人间蒸发。雷振急得跳脚,妈妈的,干脆和几个工友守在包工头楼下,势要讨回血汗钱。
其实,他是为了杨简。杨简妈妈的治疗需要太多的钱。这么欠着也许就真的要不回了。
铤而走险走一遭比坐以待毙要好。不是被逼到这份上,谁又愿意这么做!
从包工头出现的那一刻起,争执不断升级。后来出现几个彪形大汉,雷振几人自然打不过,个个伤势惨重。
他娘的,这吃人的世道。
杨简看着行动不便的雷振,心疼的眼泪都出来了。雷振躺在床上,床边的大红喜字还在不过褪了色。白梅似乎已经走了很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