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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素贞奋力起身,因为震惊使双脚仍有点虚弱。一望墙上的披风,天香那纤弱、强忍不哭的骄傲背影便又浮现在眼前。洁白的雪地之上,少女与雪人都是如此孤独。雪融泪干,天明时共同残留于大地的、便是那情意难绝。
「对不起,我无法爱你。」她伸手抚摸披风,低哑轻喃:「所以,你还是恨我吧。我会、让你用整颗心来恨我。如此一来,你给予下一个男子的,一定就是全部的爱了。」
额头靠往披风,鼻间闻到淡雅的草地芬芳,那是她最喜欢的香气。
「公主,你还是恨我吧,绝不要原谅我。为了你的幸福着想,只能这么做了。」冯素贞的双手抱紧披风,知道眼眶又滴落了泪珠。居然会为一名女子哭了这么多次,而这些,居然都还不是因为爱。「对不起,我根本不是你的《有用的》——」
哭声与泪水埋藏在披风中,永不被任何人知晓。
然而,这些晶莹的泪珠,真的不是因为爱吗?
***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节选自李白《秋风词》
☆、第 58 章
人民在新年的气氛中暂时抛却皇帝昏庸的忧心,各地皆张灯结彩迎接正月十五的灯节庆典。
此一宵夜,即便几乎足不出户的深闺小姐、官家千金,也能被礼教允许并鼓励出门游灯。才子佳人相识桥上湖边,夜空火树银花,向来是灯会的传颂佳话。
妙州的放天灯,有感于驸马爷冯绍民先前的作为,甚至出现百姓为驸马公主祈求赐子的祝福——成亲两年多,也该是时候了——这个本该令世间夫妻感动的心意,听在忙着为修行中的皇帝处理国政、接待他国贵客的冯素贞耳中,却是半点笑意也挤不出来。
期盼时常会形成沉重负担,他人的祝福偶尔也非当事人所愿。冯素贞知道,这些消息传到公主府后,天香要独自面对多大的压力。生孩子这种事、自古以来便把成败关键全系在女性身上,天香定是说不出成亲两年有余却未与丈夫有过肌肤之亲的真相,而身为丈夫的冯素贞,此时不论说什么都无法为既定事实除罪开脱。
这个失败并非是双方共犯,仅是冯素贞一人的罪衍罢了。可再一次地,做错事的报应降临在无辜的天香身上。
在必须一同拜见嫔妃娘娘王爷皇子的场合相遇时,心智日愈成长的她,从未跟自己抱怨过这种、比起丞相每天处理的国事都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再者,皇亲国戚的她们,在此期间必须应付文武百官的繁杂拜年,也就无半点闲暇好好独处谈话。
忙碌的日子在还未察觉的同时流逝。眨眼间,那下雪的冬季里,冯素贞答应过天香的约定已到了实现的一刻。
今夜,刚从王爷府赶回驸马邸的冯素贞,匆匆忙忙地换下绣有鲜绿与灿金麒麟的常服。比起一品官的赤紫色长袍、玛瑙乌纱帽、漆黑束带,专为驸马设计的衣着更是辉煌气派——不过,冯素贞仍较中意朴素的圆领儒杉。
天香曾为此不以为然地说:「因为你就是一个穷酸书生的性子。」
而冯素贞也不甘示弱地回道:「就不知道是哪位闻大侠穿得比我还穷酸。」
「是哪位呢?」天香佯装不解,微笑地反问。
那笑容像在宣告敢回答就等着甘蔗伺候,使冯素贞选择耸耸肩地模糊带过。大丈夫能屈能伸,是她扮成男子后运用地最熟稔的处事方式。
有时,回头细想这两年的男性生涯,她常会惊讶地发现自己原来做过这么多、过去从未料想能办到的行为——冯素贞竟也中皇榜、赴琼林,状元及第打马御前街。她在大殿上与众官员赋诗作对,在天子面前抒发经世治国之理;她亲手实现许多男子一辈子也达成不了的成就,达到了这所有读书人在梦中都曾看过的至高地位;她如今已是万人之上,总督天下兵马的丞相。
那一年,状元与驸马的双重身份,使民间出现过「今科皇榜中状元,娶得帝女世人羡,平步青云一品官,果真英雄出少年」的仰慕。此种超脱性别、属于知识分子独有的认可与满足,说不自豪是无论如何也骗不了自己的。
只是、「人道英雄出少年,实是乌纱罩婵娟」的真相爆发后,世间对冯素贞此人又会有怎样的评价?她从过去到现在为国家朝廷的奉献,是否也会因女性身份而化为泡影?昔日冯绍民被赞誉的睿智才华、忠诚无私,会在欺君之罪下随着头颅一起被斩去吗?
——这些其实毫不重要。
***
「公主,你今天好漂亮。」
公主府的房门前,她等待多时的女子终于装扮妥当,翩翩轻盈地走了出来。雪白月色的罗杉、发上别有珠翠的饰物、如娟丝般的大袖上镶着银辉色花纹…冯素贞微微一笑,对天香的盛装感到一股窝心。
她是这么重视今夜的赏灯,自己如何能不疼惜这样的她?只是一句话、一个约定,却得到了对方完全的真心接纳,她又怎能不深受感动?无论是男或女,一个人能被另一人这样放在心上,又何尝不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今生永不可能被取代的喜悦?
所以,重要的是这个啊,这个、至少能稍微回报天香的一夜。过了今夜,皇帝便要上接仙台,但其成败与否都不会阻挡冯素贞的计划。明天过后,她就要告诉她真相,让天香从这场不幸的假婚姻中解放。
明天,她将永远失去她。
思及此,冯素贞扬起更深的微笑。如果不这么做,她担心眼底的泪水会肆无忌惮地溃堤。两年来最关心自己的家人啊,果然还是无能守护到最后;这两年来的深爱,就让她在佛前祈求,能于下辈子偿还吧。
「嘿,你今天也穿白衫呢。」听到一向呆头呆脑的驸马、那难得不用任何强迫或暗示的夸奖,天香的脸飞快跃起晕红,害涩地转移话题。「怎么,难道你也在期待哪家千金小姐跟你共谱元宵衷曲?」
「也?难不成公主自己正等待哪方的少爷追求垂青?」冯素贞学着天香惯有的脸部表情,轻挑地扬了扬眉。
说也奇怪,这表情在冯绍民那张绝艳纯净的脸庞出现时,感觉便特别风雅傲凛。长得好看本身就是打击世人的行为了,天香心想,更何况是比任何女子都秀丽脱俗、貌美无双的男子,就某一方面也是老天无眼的象征吧?
「是啊。」没好气地转了下眼睛,一手习惯地勾住冯绍民的臂膀,拉着他边走边说:「可是我等的这家公子愣头愣脑的,不像你等的小姐那么聪明伶俐。」
自己夸自己还真不会脸红。冯素贞笑道:「放心吧,再怎么迟钝的男子,也会在公主赏赐的甘蔗直击下茅塞顿开的。」
「你少拐着弯儿笑话我,说过不打你就不会打你了。因为,要是没打死你,反倒把你打坏了,我这边才有麻烦。」天香像是真的很为自己担心似地吐了下舌头。「而你又命大,根本打不死。」
冯素贞呵呵地笑了一会儿,稍早之前在王爷府中喝的酒开始发挥效力,让她少去一些平日的严肃谨慎,展现出使人向往的亲切温和。她跟天香今夜都穿了同色的白衣,但她很明白这个巧合并非由于两人的心有灵犀,而是天香为了配合惯穿白衣的驸马才有此安排。看似大剌剌、豪爽直逼男子,但在这些小细节上,确实又是个十足的女孩子了。
即便是冯素贞,几年前跟李兆廷共游花灯的时候,也没为衣服的颜色另外设想过。况且,自己爱穿朴素纯白的衣服,李兆廷则总是一袭暗青色长袍,不论哪方都很难与彼此搭配得宜。
仆人在驸马公主联袂出府后,不禁在后头惊奇注视着。驸马爷总是那番飒爽清雅、白衣飞扬,绝美离尘地宛若凌波乘云而来的神子仙人,几年下来依旧适应不了他身边的气氛。使人自惭形秽的清高往往也让人望之却步,可他们印象中那虽有些刁蛮任性却心地正直的公主,今夜站在驸马爷身边竟是如此合衬、气质相应。
两人高雅的白衫衣袖相连,行止一致悠闲惬意。公主脸上扬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娇艳笑容,华美地如春季绽放的高贵牡丹,只有眼底的至纯依旧,泄漏出已为人妻两年的她,仍是清水无污、洁净不染的少女心性。
——两人的背影在绚烂灯火下,伴随着月光虚幻而逝。
彷佛能永生一起的画面。
唯有冯素贞才知道,那其实是只能延续一晚的、美梦之终焉。
说到花灯自然得有灯谜。以冯素贞的脑袋瓜子来看,那些谜底皆不是谜,真要玩起来充其量也只是欺负人而已。所以当天香兴致勃勃地一道接一道猜题,终于过关斩将到了最后题目之前,她都只是微笑地在一旁安静看着。
对公主那惯于急中生智的机敏而言,事实上也不会有难得倒她的灯谜。但最后一道题却是猜中药名称,这就完全跟会猜题的能力毫无干系了。天香看了看身旁的冯绍民,想起这家伙以前是当大夫的,一定会知道。
察觉到身旁抛来的求助眼神,冯素贞有些尴尬地轻声说:「我看你还是放弃这题好了。」
「为什么?你知道答案不是吗?快告诉我啦,只差一题就能拿到奖赏了!」
「酥胸露处透芬芳——姑娘,你可要答了?」出题者是个年约四十左右的高瘦男子,说话时还刻意不怀好意地瞄了一眼天香的衣领。
男子的视线和谜题都让天香又气又羞,身子下意识地把一半藏往驸马背后,一双不满的眼神怒气冲天地瞪着出题人。「你看那老不休出这什么鬼题目?!今天不把他的第一大奖拿到手、让他血本无归我就不姓冯!」
冯素贞楞了一下,诧异地别过头望向她。天香似乎没察觉自己说了什么,只是用那双大眼在视线中与男子抗议对峙。心头暖洋洋的,但却猛地摇摇头,想把这股欣喜的晕眩晃离思绪。她稍微弯腰,凑在天香耳边说了答案。
☆、第 59 章
天香的脸迅速地浮现晕红,冯素贞则微微苦笑,口型无声地道「我不是劝你放弃吗」。
这老不羞真是吃人吃到骨头去了,天香抿抿嘴唇,深吸一口气:「我有答案——就是乳……」从脖子红到耳根子。「乳香!」
男子哈哈大笑,倒也没因丢了第一大奖而懊恼,对他来说,能看到一个姑娘家即便羞红着脸也要大喊谜底才是真正乐趣所在。
「正解。姑娘,这根金钗是你的了。」他一改先前吊儿郎当的态度,朝天香作揖行礼。「此一金钗曾受相国寺云观大师以圣水诵经加持三年有余,外表或许不太起眼,但绝对是价值不斐的珍宝——更何况还是姑娘与情郎一起赢得之物,更该好好珍惜。」
冯素贞笑了出声。旁人见到只会以为这名秀雅俊美的男子正因获得俏丽少女的芳心而得意,但实际上,她是由于存有嘲弄讽刺之心才会忍不住发笑。那相国寺的云观大师,不就是为皇上选定黄道吉日、却又被自己收买了的老和尚吗?
「自然,在下定与内人妥善保管此物。」用来插红烧猪头喂狗正好。冯素贞仍是笑着。
「啊、原来已是夫妻了!」
男子笑眯眯的时候显得有些憨厚。女方娇俏动人、男方稳重内敛,不论从哪点评论,都是难得一见的璧人。不过那位姑娘已为人妻性情还如此直率,想必要「归咎」于这名笑脸男子的放任宠爱吧。皇帝明天就要上接仙台修什么长生不老之术,今夜见到的这对神仙美眷许是来自上天的好兆头。
「郎才女貌更使金钗辉晓,在下福气,送礼也送对人了。」
「哼,谁说你是送来着?这金钗可是本公……呃、唔、本于公平实力被你自己输掉的!」
天香差点说溜嘴的口吃非常可爱,冯素贞分神地想着,那是彷佛稚龄孩童般、笨拙中满是无邪纯洁的特殊魅力。跟她在一起真的很快乐——虽然忙碌又有许多烦恼——无论如何、这份令人想抓紧在手中的快乐,绝不会随着冯绍民的消失也自冯素贞心中遗落。
下辈子,或许就能靠着这独特的快乐找到天香吧。
***
在她思考着异想天开的未知轮回时,天香已拉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街迈进。「驸马,金钗给你。」
「一个男子带着女子的饰品,实在不妥。」冯素贞婉拒了,柔和地问:「怎么,才刚赢到手就要送人,难道金钗不合你意?」
「本来就只是要挫挫那家伙的锐气罢了」天香无所谓地耸耸肩,随即笑得有些神秘,品尝着只有她一人才知晓的喜悦。「再者,既然我已有全世界最好的金钗,就不需要其它啦。」
「也对。贵为公主,拥有的饰品自然是最好的。不过,怎么我从未见你配戴?」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