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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么说,她不好好睡觉,天下臣民都会烦恼的。」上官婉儿也很意外自己竟还有心情开玩笑。
无论如何,该做的一定得做。
她用手背拭去清夏的泪珠,和缓地说:「妳该明白,上官姊姊遗愿未了,而妳是上官姊姊唯一可托付之人了。」
清夏用力点头,再也不说一句,仔细地聆听导师的最后交代。
──天牢外的李令月已久候多时了。
清夏一踏出门口,便被她一把抓住扯往隐密的角落。
「妳的上官姊姊告诉妳什么事了?」
「放开我……」
虽然口头这么说,但身体并未显露任何反抗,李令月于是扬起舒爽的笑。「妳不说我也能猜到,想必是要妳去通知义阳和宣城该逃往何方吧。」
「……道士姊姊可真是神机妙算。」清夏扯了抹讽刺的笑,双眼却是流敞伤感依恋的光。
「人的一生是由不断抉择而构成的。」李令月的手肆无忌惮地抚着怀中少女这副十四岁的娇躯。「现在也该是妳做出抉择的时候。小娃儿,告诉我义阳和宣城的所在地。」
「令月……妳可曾记得我的名字?」清夏蓦地发出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李令月微微一笑,她知道少女已做出选择。
「清夏,告诉我吧。」
***
深夜,当李令月怒气冲冲地走进天牢时,上官婉儿终于发出妖艳娇柔的笑声。
「好一招调虎离山之计。」监国公主、武皇一直以来的得力干将,咬牙切齿地道:「那小娃儿不可能骗我,是妳告诉她假消息,好让义阳和宣城趁乱逃之夭夭!妳何时发现清夏是我的人?」
「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啊!」上官婉儿还是笑不可遏,充分享受着此次一战的胜利。「妳以为当我远在洛阳之时,是谁把妳叫到明熙宫的?妳以为清夏是正好在那里与妳偶遇吗?」
李令月瞬间顿悟,不发一语,难以置信地瞪着这个被关在天牢却仍自信满满的女人。
「妳在意所有被皇上放在心里的对象,我太了解像妳这种可悲的人了。我也料到妳早晚会从我身边的人下手,与其让妳选择一个我不知道的内应,还不如亲自送妳一个我自己了如指掌的间谍。」
「……不愧是上官家后人,虚虚实实的兵法倒是运用得挺熟练的。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啊,妳竟是如此恶毒的女子。」李令月总算笑了,爽快地接受被反将一军的事实。「妳与人交好仅是为了利用他们,但为何独独对义阳如此有情有义?那萧淑妃的女儿,究竟有何魔力?」
「也好,难得跟妳闲话家常。」上官婉儿恢复了沉稳淡然,却是一张已看到人生末途的神情。「义阳是我过去在掖庭的导师,我像个影子般跟随她的步伐,但她告诉我唯有走在阳光下才能温暖的道理──那也让我能来到皇上的身边。」
「妳重视她更胜于皇上吗?」
「没有人能超越皇上的地位,这点妳不是同我一样清楚?」
李令月首度露出感慨的浅笑。她知道自己为何就是无法喜欢这个女人了,因为她的心灵跟自己一样扭曲病态,只是用别种不同的方式表达在外而已。利用喜欢着她和她所喜欢的对象,明明感到愧疚又未曾想过要停止,这样的人如何能说是正常,又怎样能称得上是冰清玉洁?如果是纯然的冷酷无情也便罢,偏偏还有着情感丰富的天性,多么可笑又令人不得不另眼相看的女人啊!
「谅妳有再高的聪明才智,只要感情用事就会自招危难,妳一点也不适合这条专政独裁之路,若是安分点乖乖当妳的文人也不至得此下场,毕竟妳那冠绝天下的才名是真材实料的,只是……皇上当初看错人了,而妳,也终于走到尽头。」
上官婉儿凄沧一笑。「圣上遇刺、谋反之罪,总该有人给天下一个交代。至少无辜之人逃过一劫,而我又本是待罪之身──上官婉儿体内始终留着上官仪的血,一切不过又回到最初。」
「这一局算我输了。」李令月耸耸肩,轻松如常地道:「以示敬意,明日我会记得替妳捡起项上人头。」
「令月。」上官婉儿轻柔地问:「皇上……还好吗?」
太平公主转身准备离开,便背对着她回答:「昭容不是很清楚吗?被背叛的滋味可不好受。」
***
当你面临死刑,一分一秒的时光皆如岁岁年年般缓慢。
宫殿内设的刑场高台上,身穿黑紫相间的大裘、从底下遥远地看不清楚面容的武则天,正坐在大位上望着被押解过来的上官婉儿。她的身边各自站立几名太监,以及双手环胸、一脸事不关己的李令月。
她们这几个女人全是惯于速战速决的性格,面对生死更是早已麻木,于是刑场上罕见地未曾出现任何哭嚎或哀求,只有冷风飕飕,吹起了萧瑟凄绝的鸣音。
「皇上曾问婉儿为何不能成后。其中千千万万的理由,仅有一个是我们二人才知晓的原因,那就是──」上官婉儿抬头遥望她曾经的伴侣,朗声道:「妳我早看到这一天的来临,而这天也已经来临。婉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害一国之君染上弒杀皇后的污名。」
在许久以前的明熙宫,武则天曾说过,她能容忍小人当道,但绝不饶恕欺骗者。上官婉儿明明比谁都清楚这点,祖父更是被确切地实践了这个规则,但她还是为了别人而背叛武则天的信任。
罪加一等更该杀。
思及至此,上官婉儿纵然心有千言万语,有万般昔日无能说出口的感情,相较于她的罪衍,倒也觉得是轻如鸿毛、微不足道了。就如她们二人心知肚明的,如此关系无法诉诸言语,只剩下相处的点点滴滴成了千车难移的真实。
正因为知道这一日会到来,所以更珍惜那段日子。
跪在刑场平台上,头被巨汉压往刑具特制的凹陷,能感觉到那只大手正冒着汗。过去正眼不敢凝望、高高在上的昭容娘娘,如今却要由自己来斩首,巨汉不由得想起家中那份花费半年俸饷才得以购入、上官婉儿亲手所写成的诗。
这一短暂的犹豫,给了一名太监上前宣旨的机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昭容上官婉儿,恃宠而骄,狂妄犯上,忤旨当诛。惟 朕重其才学,特赦斩首之刑,易之以鲸。鲸其面而除其罪,伤其肤而消其孽,望昭容铭记切身之痛,他日不再二犯──钦此。」
巨汉楞楞地看着太监,一时之间忘了该跪旨,而仍旧被压于刑具内的上官婉儿也没有开口谢恩。
因为一切正如所料。
武则天对自己的喜爱一直如此明显,上官婉儿知道,若说有谁最可能在逆境中取得胜算,也就只有她了。要在政治之海生存,除了谋略以外,有时需要勇于赌博的胆识,但这种豪赌绝不是横冲直撞的愚昧,而是经过合理谨慎的判断。
武则天必然不会杀她。
上官婉儿便是下了这样的判断。
但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再次被巨汉拉往刑场一旁,就在等待着他们准备鲸面刑具之时,上官婉儿终于滴下泪珠。
她活下来了,一切如计划,而她毫无喜悦之情,只觉得自己比辜负义阳之时更加罪孽深重了。
这天没有迎来斩首的痛楚,只留下面容烫热的罪人墨迹,但与其说那丑陋伤疤是用来昭告上官婉儿的罪行,不如说是提醒着众人,即便是果决秉公的武则天,面对上官婉儿的当诛之罪,还是只能选择赦免、根本狠不下心。
上官婉儿是武则天在这个世上最该杀的人,她却饶她不死。
这一刻,周朝女皇最恨的便是自己,以及这颗受面目全非的昭容所蛊惑的心。
她不会对上官婉儿示弱的。
对有错者示弱是对自身的羞辱,是成王之人最不该存在的污点。
行刑完毕后,上官婉儿捂着血与墨交融的面容、吃力地在剧痛中睁开眼。
等待着她的只是武则天拂袖而去的背影。
罢了。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狼狈地走回宫,看到正站在门口等待的清夏。
「上官姊姊……」那名少女红肿的眼睛已经再也流不出泪水了。「对不起。」
上官婉儿染满血迹与脏污的右手仍是捂着脸上伤势,凝视清夏的眼神悲切而不带责难。「傻丫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上官姊姊啊……」
伸出左手臂,将在此次事件中最纯洁无辜的少女拥入怀里,并喃喃地说着,一、切、原、委。
确实是,比当初还要更罪孽深重了。
终章 … 紫陌红尘
纷扰散尽,万籁俱寂。
她来到上官婉儿的寝居,安静地望着在疼痛疲惫交杂下、只能仰赖御医良药才能入眠休息的女子。本是玉貌雪肤的佳人,此时被一片红肿漆黑的痕迹所破坏;原是光嫩异常的肌肤,现在有了如蟾蜍纹路的突起伤口。这副容颜将要陪伴上官婉儿一生一世了,明明墨水是这名才华洋溢的女子最先认识的朋友,如今却在她的面容上划下永世不灭的疤痕。
而她并不心疼她。
上官婉儿曾承诺,无论何时,只要自己愿意转过头,便能见到她填补身边的空位。不允许对方打破这个诺言,所以绝不心疼,只要她武则天还活在这个世间,上官婉儿便不能死。再怎么痛苦,再如何耻辱,这个能左右她意志的女人,都要在身边陪她走过得来不易的江山帝业、四海皇图。
这才是她给她的惩罚。
武则天坐于床延,手指轻拭上官婉儿额边的汗珠,这无限的缱绻柔情已决定好永远不会被说出口。
“婉儿……朕是对妳的胆识和谋略真真正正地心悦诚服了。”她轻吻那片丑怪的伤疤,只是轻如柳絮的接触都能让熟睡的女子露出苦痛之色。“不管妳做了什么,朕都会原谅妳,朕会一直原谅妳……直到妳明白、自己根本是多么不值得原谅为止。”
低柔暗哑的嗓音,向来让整个帝国臣民为她的一举一动、一喜一怒而颤栗,这样的武则天连续三天未上朝,只是坐在房里等待上官婉儿的清醒。
她无法心疼她。
唯有、无论何时也会陪着她。
***
又是一个夏日,李下玉拿着一盘切好的冰凉西瓜来到授课的学馆,大老远便听到一个孩童叽叽喳喳地说着前几天跟父母到洛阳一游的事迹。
「你们都不知道,上官婉儿的洛阳第一家,简直就跟皇宫一样漂亮!」
「宋全,你又没去过皇宫。」
「可大家都这么说啊!」宋全手舞足蹈地比画着。「大家都说洛阳第一家就是民间的皇宫呢!我跟爹娘去的时候,正巧主人设宴于宅中,门户大开,许多百姓都凑在门口看热闹呢。」
「看什么热闹?」
「还不就是鼎鼎有名的彩楼品诗嘛!当时上官婉儿坐在彩楼上,旁边摆着一个写有“奉诏品诗”的牌子,然后过没多久,好多张诗稿从天空像雪片儿飘下来,那些文人臣子全慌乱地捡来看,每个人都担心被剔除的是自己的诗。」
一个年约七岁、绑着两根可爱小辫子女孩问:「最后上官婉儿判谁赢了?」
「是个叫宋之问的大臣。看吧,我们宋家人就是厉害!」
好奇心旺盛的女孩又问:「听说上官婉儿长得很丑,是真的吗?可她不是皇上的妃子吗?妃子都是很漂亮很漂亮才对。」
比起诗文比评,享誉天下的才女之容貌,似乎才是所有学童的关心之处。负责任的宋全回忆了好一会儿,答道:「我没看得很清楚……但我听到她从彩楼上传来的声音,就像水晶玲珑,清脆空灵却又温柔亲和。」
「上官婉儿不是长得丑。」一名男孩以交换秘密的语气道:「我听爹爹说过,四年前的上官昭容可是拥有如花美貌的女子。后来不晓得犯了什么罪,被皇上给罚了黥面之刑,脸就变得很丑很丑了。」
这个消息让在场十余名学童又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
「我觉得上官婉儿一定很丑。」
「不不,我觉得上官婉儿一点都不丑,定是皇上为了不让别的男子觊觎她,才会放出这个假风声。」
「笑话,皇上还怕别人抢走妃子吗?」
「这可难说,我觉得啊──」
「──我觉得你们再不出来吃西瓜,那就别怪夫子没留你们一份了。」
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李下玉,悠哉平淡的口吻传来,自有一股天生威严。
「啊、西瓜!」
「啊、夫子回来了!」
「啊、死了,我功课还没写完!」
孩子们陷入自己各式各样的忙乱里,李下玉不禁含笑地喝了杯凉茶。
这时,一名年轻的尼姑来到学馆门口,略带迟疑地开口:「夫人,打扰了。」
「法师。」李下玉走向前,双手合掌。「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真是不好意思……」对方亦合掌回礼,嗓音娇柔,眼神却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