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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gl)-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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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穿着僧衣袈裟,而从未谋面的三哥李隆基坐上了龙椅。
  那天,玄宗皇帝下令镇国太平公主的谋反当诛之罪。

  降妖谱(完)

  当晚,一名宫女通报武皇,说上官昭容留在自己寝居忙事儿,不回来了,而坐在窗边品酒的武则天,只是低应了句“随她吧”。
  今夜有饮酒冲动的人不只是那位大周朝的女皇,就在皇宫另一边,上官婉儿也早已喝得七八分醉,斜椅露台高歌了好一会儿,逗得同样经历不顺遂一天的清夏,必须拍拍脸颊才能缓和笑得发酸的肌肉。只有她才知道端庄有礼的昭容娘娘,一旦喝醉了便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唱着奇奇怪怪的歌,幸好此时不是夏季,否则上官婉儿又要抓着清夏到花园里用酒灌蟋蟀了。
  「真失礼呢,义阳都没笑成这样……」
  上官婉儿俏容红嫩,轻嗔之语犹如嘤咛,男子听了必连骨头也瞬间酥软,清夏想到这点,倒是笑得更加开怀。只可惜上官姊姊永远也不会在男子面前如此表现,甚至连武皇也未曾看过她放纵心情、不计后果地抒发情感的一面。清夏望着她,心中暗咐,那双平日淡漠稳重的眼眸,此刻染上层层瑰丽的微醺,秋水横波,艳媚嫣然,就连同为女子的自己都被瞧得脸蛋发热。
  清夏随手抓了一盅玫瑰露就口而饮。此酒是以清晨在盛开的玫瑰花上收集到的第一滴露水而制,饮来并无醇酒的苦辣滋味,反倒香气四溢、甘甜爽口,正是因此才使人醉酒而不自知,更能错识心伤为喜悦,一解烦忧。
  「义阳公主定是知晓上官姊姊自尊心甚高,不得已委屈自己,忍着不笑。」
  「我自尊心高?」带点惊讶的银铃笑声。「谁能高过义阳?她那人,连天底下最有权力的女子也懒得看上一眼呢。」
  上官婉儿提起义阳便是一种暗示,暗示自己真的完全醉了。平常时候她从不主动诉说掖庭的故事,尤其义阳这个名字更是刻意保存于心灵角落的秘密,时间一久,融入了心底深处,只要一挖掘便势必激起汹涌浪涛,再也不能泰然处之。除了今夜之外,她唯一将义阳和掖庭的过去讲述得淋漓尽致的,便是多年前仍在长安宫的那一次夏夜醉酒。
  然而,不论是哪一次的喝醉,皆起因于上官婉儿那份想见又不能见的痛苦──不,不是对义阳。
  清夏拿起一旁的貂皮毛毯,妥善地盖住再也站不稳而侧躺露台的导师。
  上官婉儿是为了武皇。武曌。武则天。
  每次、每次都是为了这个人。
  望着那因长发柔丽垂下而遮住黥面墨迹的伤痕,清夏心底隐隐作痛,怒火难以平复。
  不仅是她,彷佛世间所有的苦痛悲伤、生死离别,全源自于这个人。
  究竟是为什么?清夏已经不只一次在心中大声问着,为什么周围每个人都将武则天视为至高无上的存在,不断地折磨自己和他人只求能得她一个回眸?
  想起李旦望着那名执掌国政的母亲时,嘴角苦涩的笑和失落的神情,清夏累积多年的不解和怨怼更是熊熊燃烧。然后是李令月,那哭得令人心碎、令人痛得难以呼吸的太平公主。
  为什么?清夏重重地坐在上官婉儿身旁,再度灌了一口酒。
  他们要的只是一点点关心、一抹不带阴谋的微笑、一个不存有杀意的拥抱,为什么武皇就是连给也不想给?为什么她会那么无情、那么残酷?为什么这种人却能得到全部的人最深的爱?
  「她根本不值得……!不值得!」清夏环住膝盖,握紧拳头,忿忿不平地念着:「大家都醉了,大家都没清醒!那种人明明不值得!不值得!」
  「什么值得不值得……」上官婉儿的头从毛毯内伸了出来,发丝微乱,略带娇憨之气。「清夏一个人在跟谁说话?妳也喝醉了吗?」
  「大家都醉了……!这个世间、全部的人,都是!」
  「嗯……清夏说话真是有哲理,上官姊姊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嗯,很有哲理。」上官婉儿喃喃地说:「义阳也是很有哲理的,义阳懂得全部的事,只是我从不好好听她的话……那次也是,如果我听她的,不跑去那间木屋看王皇后和萧淑妃留下的书简……」
  上官婉儿开始漫无边际地说着,细细描述过去于掖庭中的生活。曾经,淫霸掖庭的太监宫女们发明了一种游戏,每日挑一名幼童将其蒙上眼睛,带到偌大掖庭中罕有人至的地方,尽情地毒打凌虐,直到被选中的孩童发出叫喊,而且必须大声、大声到能将其它人于深夜引来,否则他们便不停手。
  再大声点,撕裂喉咙地喊着吧,这也是为了救你自己啊。
  为了拯救自己,向这个世界不停哭嚎吧。
  上官婉儿七岁时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那天早上,她满心崇拜地问着母亲郑氏,关于某首流敞绮丽之风的诗词,母亲却突然掉下眼泪,轻声地说:“那是上官仪的诗。婉儿知道这个人吗?”
  “知道,裴先生说上官仪是大诗人,但被武皇后杀了。”
  “他是妳的祖父。婉儿,妳是上官家唯一的后人。”
  母亲将上官家的事迹娓娓道来,上官婉儿当时年纪还太小,思想过于单纯,以为如祖父那般的清高气节是种荣耀,而身为后人的自己就该维持那样的荣耀,所以当她被一群太监宫女们施暴毒打时,她无论如何都不吭一声,不让自己的恐惧和柔弱玷污上官家的名誉。
  「……我那时多么愚蠢。」周朝的昭容平躺于露台,笑着凝视清明星夜。「他们只是想听我哀嚎,只要让他们满意了,便是喊破喉咙也成,何必拿命去赌?若不是义阳来找我……若不是有义阳……」
  上官婉儿抚着自己的右腕,回忆那夜的惊心动魄。当时用整个身体来挡也要保护好写字的右手,却被某个太监发现,反而蓄意尽打她的右手。当义阳找到她、把她牢牢地抱在怀里时,上官婉儿也只是气若游丝地顾念着右手伤势。
  “婉儿别怕……妳的手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妳有事的。”
  曾为公主的义阳,即便沦落为宫奴,身边仍留有几个忠心于李治的人,再加上裴炎的帮助,总算是请到御医来治疗上官婉儿的手。但也只有那么一次,身份最低贱的宫奴,愿意来治疗她一次已是莫大恩惠,也因为是宫奴,不可能存有休息的闲暇,忍着痛做完工作后,上官婉儿便提笔写字不让自己落了学习的进度。
  这一来二往的折腾,手骨自然得不到调养的机会。
  「……我欠义阳的实在太多。」她幽然诉说:「我曾问义阳,是否知悉废后诏书内写了什么?她告诉我,当时诏书的内容并未流传开来,但武后命年仅七岁的太平公主於早朝朗诵“恩师”所写的最后一篇文章──太平公主七岁时在大殿上朗读废后诏书,我七岁时却在掖庭里被打得昏天暗地。」
  听到这里,清夏仍是安静地望着她,没想过要擦拭自己满面的泪水。她觉得现在纵使只是移动分毫,也会侵犯到上官婉儿不为人知的隐私。
  「啊……长安。」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像是晨间苏醒后的第一道呼吸。「长夜漫漫,居久难安,人间恶梦,可见一斑。」
  李令月过去也曾说过那样的话,要清夏把长安宫当成一场梦,一场醒来便需尽快遗忘的恶梦。
  上官婉儿突然伸手将清夏拉过来,依旧迷茫却清醒异常的眸子,深切地凝视着她。「快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许久以前先生……裴炎曾如此劝我,我却执拗不听,现在便是赌上一把,我也得如此劝妳。」
  清夏低声问道:「离开皇宫,我能去哪儿呢?」
  「哪儿都能去。妳能去天下。」
  「上官姊姊呢?上官姊姊何不跟我一起离开?此后咱俩相互扶持、相依为命,将所有是非恩怨抛诸脑后。」清夏越说越觉得这是正确的,觉得这是她们该走的路。上官婉儿却是笑了,春风抚柳似的微笑。「上官姊姊……不想去天下吗?」
  醉酒醺然的导师阖眼微笑,等了许久,当她以为听不到回答时,那道柔和清雅的嗓音才泄漏了秘密。
  「……她便是我的天下。」
  ***
  深夜,清夏爬过高耸的城墙──这对从小爱爬树的她来说本非难事──怀中带着药瓶、缝线和干净的纱布,往太平公主的寝宫花园内一跃而下。
  李令月厌恶吵杂,也不喜欢人前人后簇拥着一群宫女太监,于是堂堂的公主寝居实际上只有几人在前门正厅守着。平时,为了躲避他人注意,清夏都是如此地翻越西方城墙,来去自如。不过任谁来看,必会认为她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采花大盗,污了公主阁下的清白──明明棘手催花的正是这名公主殿下,却得由她来背负一切罪名。
  清夏抱着一堆药品蹑手蹑脚地溜进房里。
  「令月……?」烛火未点的房间,漆黑一片,清夏眨了几次眼睛,适应着只有月色的光线,谨慎专注地环视四周。「令月,妳睡了吗?」
  她已经走到床榻边了,仍没有听到回答。摸着温度稍凉、整齐安放的蚕丝轻裘,确定李令月一整夜都未上床歇息,清夏于是再往房内深处走去。
  「──令月?!」
  墙角边,隐匿在黑暗里,终于找到屈膝环抱自己的李令月。她整个人都缩在角落,显然陷入巨大的情绪波涛里,头枕着膝盖,身体因哭泣而发抖。
  清夏跪在面前,温柔地说:「令月,不要哭了。」
  李令月没有抬起头,似乎并未察觉清夏在这里,那道不知哭了多久、嘶哑微弱的低泣,悲切地胜过纵声哭嚎,令人听了也觉眼眶泛热,阵阵鼻酸。
  「令月……」清夏的双手在大腿上紧握,不管此时多想拥着这个人,她也知道绝对不能。「……令月,我不离开妳,好不好?再不离开妳了,好不好?所以妳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李令月一直没有回答,清夏也就继续安慰着:「我知道上官姊姊说了很过份的话,妳一定很伤心,可是……可是妳不要哭了,我……我会帮妳教训上官姊姊的!就、就不帮她整理国史了,这样好不好?或者、或者……下次上官姊姊再喝醉,我也不帮她盖毯子了,让她得风寒,被圣上骂,这样好吗?令月,别哭了,别哭了……」
  清夏沮丧地紧咬唇瓣,告诉自己这时不能跟着哭。
  「是不是伤口疼了?是不是很疼?我、我带了药还有、还有缝线,妳的伤口要缝合才会好,这样也才能、才能不会那么疼……妳、妳让我碰碰妳,好不好?我保证,我会很轻很轻的!绝不让妳疼,我保证!」
  还是没得到响应。清夏深吸一口气,豪爽地拍拍胸部。「不然,我去找圣上!我去把圣上从床榻上揪下来,要圣上再来帮妳上药,好不好?令月──」
  「──吵死了。」闷闷的声音,李令月并未抬头,哑着嗓子说:「像只小麻雀儿,叽叽喳喳的,还让不让人专心哭啊妳?」
  被骂了,清夏却傻兮兮地笑了。「让我看看妳的伤,很快就不疼的!不疼的话,妳也不会哭了吧?」
  李令月无奈至极的叹息听来是那么温暖,清夏忍不住伸手抚顺她的发。
  「我不会弄疼妳的,我……我觉得我很厉害,虽然只学了几个月,但是……」
  「妳怎会突然学医?」李令月用未受伤的手握住她的手腕,那双红肿悲凄的眼睛盈满清夏的身影。「别学了,我不爱见妳与沈南璆和傻旦在一起。」
  如果李旦是傻旦,我就是傻人(棱)了。清夏莞尔说道:「若非妳不让其它御医近身,我又怎会去学?」
  李令月又叹了口气,额头枕着自己的膝盖,交出受伤的左手臂。「……别弄疼我,我不喜欢疼。」
  清夏放心地绽放笑颜,柔声道:「先吃下这药丸,能暂时麻痹心口以下的触觉。」
  「律法明确规定……」李令月接过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制作御药若与处方不相符,包括药量不符、合成方法不对、服药说明书写错误等,依律可处绞刑。」
  清夏一愣,尚未开口,李令月便仰头将药丸吞了下去。
  「算了,反正今天人人想杀我,再多妳一个也不差。」
  「别开这种玩笑!而且、而且还一点也不好笑!」
  虽然嘴上轻斥,清夏卷起李令月的袖子却用了份外温柔的力道。点燃烛火,将银针烧烤消毒,开始迅速地缝合伤口,过程中她并未抬起头,却能感觉李令月的视线一直停留于自己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一定又是令清夏应接不暇的鬼主意。
  沉默过后,李令月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那动作稍具孩子气,纯真可爱。「……好。」
  「好什么?」清夏低下头,用牙齿咬断缝线。
  「妳说不离开我了,我说好。」李令月淡淡地回答:「明日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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