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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后-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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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出来了,因为她自己也挨过打……莫非皇后是在天上犯了错,被责打之后赶下凡的?
  夜里,凰后宴饮前来道贺的各处使者,直到二更过了才返还长乐宫,带些微醺醉意,随手拔去头上簪着的花,将阿素叫了过来。
  “皇后呢?”
  “回凰帝,娘娘在次间里歇息着。”见凰帝口中称皇后,阿素也改口叫娘娘了。
  凰帝一点头,就走进次间去。碧纱橱夏天时才刚让匠人用漆重新抹过,如今闻来还是有些淡淡的树漆香味。她撩起几重妃色帐幔,低头去看,墨雨枢正在床褥间沉睡。
  即使在梦中,墨雨枢的神情也不太安详,好像梦见了可怕的事情。凰帝在床沿坐下,红烛的光透过纱帘,朦胧摇曳。凰帝侧身望着墨雨枢的睡颜,过了许久,伸手在她的头发上抚摸。墨雨枢才沐浴过,发间带着香料的味道。凰帝倾下身,深嗅了几口。然后她伸手到被子里,捉出墨雨枢的手腕来。
  五六年过去了,比之十四五岁,她的手腕似是显得纤瘦结实了些,在一点烛光下看,带些光泽,也显得苍白。凰帝侧头,轻轻勾起嘴角。那年墨雨枢将牡丹花递到她面前时,桃红色的花衬得她手腕极白,似是被白绸子裹了一层。
  她从袖中取出一条红绳,系在墨雨枢的手腕上,不松不紧,既不会从手腕上滑下去,也不会因为让墨雨枢察觉到它的存在。
  凰帝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就起来,叫人去准备车辇。瑶国惯例,迎娶皇后,是头一日半夜去皇后府上接人,墨雨枢在王畿并无住处,凰帝便派人将她送去豳王旧日住所暂时安顿,只待到时候接入宫中,完成大婚。
  天还没亮,墨雨枢便被人催起来,睡眼惺忪地任由宫人为她穿衣打扮,双眼无神,似失了魂魄一般。凰帝进来看了她两回,见墨雨枢并无异状,只嘱咐宫人两句便离开了。
  听得凰帝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墨雨枢慢慢攥紧了衣袖。她做了一夜噩梦,梦里俞灵犀还是温柔地同她讲话,凰帝那张美艳却跋扈的脸突然横亘在两人之间,后背的伤仍有些疼痛,正如她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的绝望。
  一切都被凰帝布置好了,天罗地网,墨雨枢无处可逃,连挣扎都没有余地。
  她坐到车上时,已经不指望自己能活着离开王畿了,但至少要让豳王知晓自己在王畿内遭遇了什么,只要想个办法给豳王传信……
  墨雨枢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件事情,也不知车辇将自己带到了哪里。有人为她打起车帘,然后有人掺扶她下车,一个老妪的声音说道“娘娘万福”。
  娘娘个鬼。
  老妪搀扶着墨雨枢走到一处房间中,让她坐下来,然后附在她耳边说道:“墨大人,老身乃是豳王派来的,特来救你出去。”
  墨雨枢精神一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豳王是怎么知晓王畿城发生的事情的?莫非是同行的随从有逃出来的,给豳王报了信?墨雨枢来不及想这么多,摸索着抓住老妪的手,在她手心写了几个字。
  她写道:“我已哑言,愿回禀王上,无以为报。”
  老妪说:“大人请放心。这回一定是能救大人出去的,大人只需按照老身所说来做就是了。先稍安勿躁,等到接应的人来了,老身就带着大人逃出王畿。”
  老妪出去了,墨雨枢独自坐着,心里七上八下,种种问题郁结。就算快马加鞭回禀豳王,从豳地到王畿往返最快也要有七八天,豳王怎会如此神速就安排了来救她的人?更何况,此处是王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只为救她墨雨枢一个小小使者,豳王怎会估算不出其中利害。
  墨雨枢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不过这几天碰到蹊跷的事情太多了,她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接受不了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傀儡

  墨雨枢不知道时间几何,只记得自己吃了两顿饭,风吹得窗户纸哗哗地响。她就一直坐在椅子上等待。空等,苦等,也不晓得是在等死期或者生机。
  于是她也在想,自己和凰帝的过往。自己究竟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特质,能让凰帝做出如今这等事情。
  她并非美得无与伦比,也没有什么才华。她只是诸侯王身边的一个官吏,就算稍微得势些,却不抵家中落魄。
  凰帝到底是为什么,图什么……
  墨雨枢的思绪又飘回几年之前。小时候她就有些畏惧凰帝。凰帝比自己大三四岁,在她未至十八岁,还是长公主的时候,在后宫一干女子中就鹤立鸡群。且不说越发美丽的容貌,那般气势就已经凌然众人,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她。有时长公主来看望豳王,墨雨枢都是规规矩矩地道一声“长公主万福”,躲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长公主似乎是向豳王问过墨雨枢的名字和籍贯,但是时间久远,墨雨枢也记不清楚了。那时候她就天天惦记着广储司的俞灵犀,长公主同她又没什么关系,她自然未放在心上。
  这样沉思了不知多久,墨雨枢听见有人谈话,声音很低,听不太清楚内容,只隐隐听到“带她逃走”“车马都备好了”“手脚利落些”“切莫留下痕迹”的语句,谈话人之一是个女子,墨雨枢听她的声音有些熟。失明不过两日多,她辨声的能为倒是提升了不少,想起来那是甘晴的声音。
  豳王派人来带墨雨枢离开,甘晴怎会掺和进来?以豳王的能为,不像是会买通甘晴的。墨雨枢越想心越往下沉。她茫然站起身,想要逃,却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一个瞎子又是哑巴的,连腰牌都不知何时遗失掉了,自己能逃到哪去?
  自称是豳王派来的老妪进屋,手忙脚乱地扒下墨雨枢的外衣,又另外替她披了件衣服,搀扶起她:“姑娘,我们快些走,有人来接你了。等把你带出城去,自会有人接应,送你回豳地。你可千万保重啊。”
  墨雨枢想要推拒,不对劲,整个事情都不对劲。豳王不可能知道王畿中所发生的事情,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花这大工夫来带她走。但她说不出话,无法问出自己的疑惑,那老妪力气又极大,几乎是扯着墨雨枢往外走着。走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墨雨枢听到马的响鼻声,老妪说:“行了。”
  她扶着墨雨枢登车,却没有跟着上车。
  车内似乎很宽敞,而且已经坐了好几人。墨雨枢寻得空位坐下时,嗅到空气中脂粉的味道,这几个人可能都是女子,但是她们只坐着,缄口不言,气氛古怪之极。
  车轮碌碌响了起来,马车不知向何处而去。墨雨枢坐的这个地方十分不好,北风从不知哪个缝隙中灌进来,吹得她难受;偏巧她这件衣服的袖子还短了一截,风直往袖笼里灌。
  “天色晚了。”车中的一名女子忽然说,“快要出城了。”
  “今晚的事不知能不能成,我有些怕……”另一女子忧心忡忡地道。
  马车却忽然停下来了。墨雨枢听到一个颇为威严的男子声音问:“车内是何人?”
  车夫讨好道:“这位官爷听小的解释,车里都是我家的女眷,今天老爷带着她们上城,这不,天晚了,要赶紧带她们回去哪。她们怕羞,经不起一个个排查,官爷就行个方便……”
  “女眷?”军官冷冷问道,“不行,一定要查。以前也就放你过去了,如今事关当朝皇后,必须要查个清楚。”
  车外闹哄哄的,聚来了好几名官兵差役;哗啦一声,车帘被掀了起来,墨雨枢感觉冷风扑面而来,惹得身旁坐着的女子不满娇呼。一阵可怖的沉默后,军官说:“兀那女子,是不是瞎子?”
  车夫急忙辩解:“这……这丫头是老爷年前才买的,天生的又聋又瞎,老爷可怜她,将她买下……”话音未落,忽然有一名差役惊呼:“她是皇后,她手上系着如意线!”
  如意线是王畿的风俗。皇帝立后纳妃,待嫁的女子多是出身显赫之人,出嫁前便在手腕上系了红线,意味把福泽栓住,免得跑了。而且只有皇家才有这规矩,平民百姓滥系如意线,是要被治罪的。
  墨雨枢愣怔着去摸自己的手腕,果然,在短了一截的袖子下面,系着一根丝绳。这线是何时被系在手腕上的,她一无所知。但她知道,这就像是道不祥的烙印,让她一辈子都逃不出王畿了。
  来不及多想,王城军队的行事速度快得令人赞叹。那军官早让人将墨雨枢抱下车,押解起车夫和车中一干女子,随后遣人去宫中复命。一片混乱,墨雨枢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疼。她感觉到有人用披风将自己整个包裹起来,又听见那军官对她说:“下官来迟,请皇后娘娘恕罪。”
  墨雨枢不能说话,当然也没法治他的罪。随后又是马蹄声,车轮声交替响着,墨雨枢不知道自己又被带到了哪里,偏又无端觉得悲哀。她如同傀儡一般,只能由人操纵,连自己的命运都看不清楚。
  后来墨雨枢终于被安顿在一间稍微暖和些的房中了,她不想躺下,也不想坐着,但偏偏有一群人将她按到榻上,为她盖上厚厚的毯被,非要劝她睡上一觉。她并不敢睡着,生怕一觉睡过去,稀里糊涂就丧了命。
  墨雨枢躺了不久,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皇后可有受伤?”
  是凰帝的声音。墨雨枢不自觉地用手指勾住手腕上的如意线,
  “回凰帝,没有。”不知是谁的声音。
  “都查清楚了吗?是谁指使?”
  “这……下官正让人加紧去审。那帮人在城外山坡上挖了一个土坑,下官臆断,假如皇后被带出城之后,可能就会被……”
  尾音收拢,意味却不言而明。墨雨枢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所谓豳王派过来的人,竟然是来杀她的。她又想起听到甘晴的声音,莫非主使者是甘晴?
  凰帝和甘晴这两个人倒真有意思,与她墨雨枢本毫不相干,此时却一个要立她为后,一个又费尽心思要杀她。
  凰帝久久不语。过了片刻,她说道:“现在伺候皇后更衣,朕提前迎娶。”
  扑通,谁的膝盖跪在地上:“凰帝,万万不可!今夜非是吉时,提前迎娶,只怕……”
  凰帝一声冷哼,惊得那人不敢再说话:“吉时?尚书,朕问你,若不是朕派兵去寻皇后,皇后现在岂不是已被活埋在城外!这便是吉时?”
  尚书也许是被凰帝的气势慑到,竟半天说不出话来。凰帝道:“叫人过来,为皇后更衣;另外通知宾客,大婚提前。”
  尚书讷讷地说声是,凰帝又径直朝着榻上过来。墨雨枢心里发慌,忍不住往里缩了缩,却奈何凰帝一把撩起床前重重帐幔,将她扶起来,整个揽在怀里。凰帝身上的脂粉味被北风一吹,带些凛冽的香气。
  “朕早就说过,你永远别想离开王畿。除非死。”凰帝凑到墨雨枢耳边低语,手中抚摸她发梢的动作极尽温柔,墨雨枢却能想象得到凰帝冰冷的眼神。她不安地挣扎着,张开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可是她拼命地想要说话,她一定要问,哪怕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墨雨枢抓住了凰帝的手,在她的手心写下两字:“为何?”
  这两字中包含太多的意味,为何要娶她为后,为何要这样对她,为何不让甘晴的人将她拉到城外一埋了事。她有无数的不解,无奈不能一一问清。
  然而凰帝却没有解答,只是站起身,从她身边离开了。墨雨枢徒然伸手一抓,也只抓到手中凛冽的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  

  ☆、金簪

  雪又下大了些,红灯笼上也积了雪,被火光一照,显出喜气而冰凉的橘黄色来。
  王畿皇宫前的大路上,来看热闹的百姓挤在道路两边,伸长了脖子要看载着皇后的翟车。然而他们的脸上,多少都有些疑惑的神色。
  迎亲被凰帝临时提前了一天也便罢,居然没人知道这皇后是什么来头,只猜测不是王畿中的官宦之女,也许是个诸侯国中的平民女子。
  天方蒙蒙亮,听得远处鼓乐之声,辂车同仪仗、卫队浩浩荡荡地过来了,旌旗在寒风中猎猎飞扬。女官和侍从在前引导,使臣和朝廷重臣也骑着马,簇拥着皇后所乘翟车,而翟车之上,装饰着黄金的车饰与鸟类华羽,朱红布幔遮得严严实实,无从看到皇后的面容。
  也许是由于时间仓皇提前,这队伍近看来颇有几分狼狈:有的使臣大概是睡梦中被叫醒去奉迎皇后,衣服没穿整齐,还有人跑得太急,鞋子都跑掉了,此刻只光着脚,还有女官头上簪着的花歪了,也浑然未觉,简直不像迎亲的,像是打仗回来。
  而在皇宫大殿之中,等候的宾客和使节也是大眼瞪小眼,却只敢偷偷去看御座上头戴冠冕的凰帝,不敢交头接耳半句。
  凰帝我行我素是出了名的,不过连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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