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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碎玉叹了口气,道:“与虎谋皮,兵行险招,如履薄冰啊……诸位放心,我决不让乌山落入鲜卑人手中,轻重缓急,我心中自有一杆秤。我是此地指挥,一切由我定夺,谁若不服,现在就走,向碎玉绝不会记恨诸位,更不会阻拦。”
众将领看着他,又把话咽了回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幸而一人也未离去。当先一人抱拳道:“行主为人如何,几十年来老夫都看在眼中,我信行主。”
“我信行主!向歆暗中支持窃国贼,怎可让他统领乌山?”
“我信行主。”
“我信行主!”
向碎玉脸上浮现起淡淡的笑容,但随即消失不见,“嗯,我心领了。众位下去休息,准备换班吧。”
“是,请行主放心!”
向碎玉由金铃推走,回了营帐。金铃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师父有什么计划吗?”
向碎玉点点头,道:“当然了,你猜猜?”
金铃试探问道:“师父想将计就计?”
向碎玉道:“不错,我是这么想的。金铃,只有战事陷入胶着状态,他们双方的力量同时削弱,我们才能渔翁得利……”
金铃微微颔首。
向碎玉又道:“向五郎刚在西线取得胜利,定然料不到对方还敢走这条路。”
金铃道:“可是栈道之中目下定然布满了斥候,他们怎能保证行进之时一点也暴露行踪?”
向碎玉道:“你杀斥候有问题没有?”
金铃摇摇头:“除非是小师妹和二师叔那样的斥候。”
向碎玉道:“是了,乌山上下除了你我,再没人能和那师徒二人一战……”
金铃在心中补充道:只怕我也不行。
“……乌山的斥候大多是平常兵丁充作的,容易被驱逐,也容易被杀。他们只要先将西边清理干净,再守住那处便可在风声走漏之前到达乌山境内,到时向五郎再行反应,恐怕已经来不及了。金铃。”
“在。”
“这两日在家歇着吧,前线战事老戴老白二人去看着便可,你在家歇着,发动总攻之时,我需要你严密监视前线。”
“……是。”
她有点不情愿,出门在外时,她还敢肆无忌惮地想着银锁,在向碎玉眼皮底下,她就得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务必不能让向碎玉看出任何破绽。
或许在师父心中,她是个说不爱便不爱的冷情怪物,又或许他仍旧觉得自己心中还挂念着那个消失的胡儿。
她从未觉得师父已经忘记她在上庸时和“龙若”的那一段往事,亦觉得向碎玉总是在刺探她对任何一个女人的态度。现在还没怀疑她和银锁,也只不过是因为银锁长大之后变得太多,未能想到她就是龙若。
这也许是她能骗过向碎玉的唯一的优势了。
十六岁之前,她从未想过要防备向碎玉。认识银锁之后,就连向碎玉也要开始防备了。她从未后悔过,只是时常妄想这种防备要何时才能卸下。
毫无办法。
“师父……最近已接受了轮椅吗?我记得小时候,师父不爱坐轮椅的。”
向碎玉微微叹气,道:“站久了腿疼,再说拄着拐杖跑来跑去,有些吓人。”
“师父并不吓人。”
向碎玉淡淡笑道:“金铃嘴甜了很多。”
金铃微微摇头,道:“我只是……说实话。”
“你的实话听着也很受用……唉,你只是瞧得习惯了,因此觉得不吓人。我平日在乌堡里走动,也是用轮椅,甚少用拐杖的。”
“……请师父保重身体。”
向碎玉轻轻点头,“我们……有多久没这样相处了?我总是让你出去杀人,你……你不恨我么?”
“为何要恨?”
“别家女儿,都在父母膝下享福,你却要在外风餐露宿。”
金铃道:“师父教我忠孝仁义,我以为我所做之事,并未有丝毫偏颇。享福之类的,我不需要。”
向碎玉扭头看着她,道:“待到天下平定,我也该替你寻一门……”
金铃打断他:“师父莫忘了和二师叔的赌局,你二人一年分不出胜负,我便一年不会离开师父。无论师父想替我寻什么,我都不需要。”
“可我将你教成无情无欲的一个人……总觉得是不对。”
金铃淡淡一笑,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向碎玉犹疑地点点头。
向碎玉的腿似乎痛得厉害,虽不见他喊痛,可是入夜后他便要抱着那只黑色的老猫在膝头,夜里营帐中也点着炭火,似乎是很怕冷。
金铃几乎已无法回忆起一个人在冬天里是怎么睡着的了。上一个冬天里,她每日都有火炉可以抱,睡觉对她来说已经不是必须,而是奢侈无比的享受。她又无法控制地想起那火烫的身躯散发出的几乎要将她烫化的热力,因此躺在床上无法成眠。
月光从营帐四周的缝隙之中透进来,篝火被风吹得乱飘,投下不住晃动的阴影。影月影月,可是月下疏影的意思么?
与她所料一样,月影之下,在陆亢龙的监视范围无法达到的地方,影月右使正肆无忌惮地思念着她的情人,算计着等到禁足结束的那天,就去乌山寻人。
她曾拉着鎏金旗的人问过乌山的情报,谁知那人道:“教主下令,乌山情报目下保密,便是影月右使也不能说,只能向教主亲自汇报。”
“那教主呢?”
“……属下不知,属下知道也不能说。”
银锁叹了口气,她并无意打破鎏金旗的规矩,即便是为了金铃,也需得考虑一下。
她的禁闭要持续十日,比在神仙谷中的禁闭要好上许多。陆亢龙舍不得她在家还饿着冻着,召回阿曼照顾她的起居,只是不和她住在一起。她一个人住着一个偌大的院子,整日便是练刀练剑,因着心中思念金铃,她为数不多的几个剑招,已让银锁练得纯熟无比。
现在她无比想念着在神仙谷中的生活,清晨与金铃在同一张床上醒来,一人劈柴一人挑水,上午一同在风中练武,两人实力相当,打起来也酣畅淋漓,不若现在她形单影只,连个对手也没有。
连师父也不知哪去了,否则还可以用他试刀。
她停了下来,想着要如何与向碎玉解释身上多出的一成冰心凝神。
而到现在为止,她都并未见到那个焚心诀第七重前该当见到的心魔,想来是因为她并未去刻意参悟突破最后一重心法之故。你不去找心魔,心魔自然不会来找你。
可是她却想动身去找金铃。
但是不能。影月右使言出必践,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教主谕令已下,令她在义阳关禁闭反省,她就得在义阳呆足十日,一步也不能踏出分坛。她在屋里就免不了胡思乱想,除了想金铃,她也想过陆亢龙到底去哪,是不是自己亲自去偷圣火令,若是如此,但愿他看在大师姐这一路上颇多相助,不要伤她。
她重重叹了口气,道:“阿曼,做什么躲在后面?”
阿曼讪笑着探出头来,“少主,前几天一直没问出口,听说你已经突破第六重……”
银锁呼了口气,打断她道:“想打听什么?”
阿曼笑道:“不不不,我自然是恭喜少主功力大增,以后是不是……嘿嘿,是不是就能放过我了?”
银锁阴阴笑道:“本来是这样的,但你这么问,是不是有点舍不得被我欺负的日子?我便成全你又如何……”
阿曼哭丧脸道:“少主饶命……对了,不死金身怎样了?我听他们说不死金身大闹分坛,打伤了好几个人,最后靠圣火令逃了?”
银锁叹了口气,道:“他们已经传成什么样了?”
“这……我不敢说。”
“你说,我不罚你。”
“我说啦,少主可要说话算话,”阿曼咳嗽两声,道,“大家都说少主待不死金身没有再好了,连免死金牌圣火令都能给出来,没想到一回中原,不死金身就在背后捅少主一刀,实在太不仗义。看她平日不苟言笑,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居然背叛少主,中原人就是这样信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加班加班加班反正总是加班,我想回家啃老_(:3 」∠)_(但被我妈无情地拒绝了,拒绝了还要抽我屁屁(果然是亲妈
☆、第323章 一池春水六
银锁咯咯直笑;料想她当日与金铃做的戏外人还没看穿;就是不知道师父有没有看出来。
阿曼撅嘴道:“少主干嘛笑?”
银锁眼珠转了转;道:“阿曼,我有事交代你做。”
阿曼缩了一下,道:“少主请讲。”
“你替我去乌山转转,看看能不能把圣火令偷回来;不能就算了,别勉强。”
阿曼道:“我不去……你这事是不是瞒着教主做的?教主多半是去了乌山了;我要是碰到他了怎么办?。”
银锁皱眉道:“师父去乌山做什么?”
阿曼道:“教主想必已经跟少主说过在长安发生的事,是不是?”
银锁道:“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到底怎么回事?”
阿曼道:“我也知道得不甚详细,只知道教主为了辋川君的性命,与大丞相做了个交易。因此我觉得他其实很在乎辋川君的性命;如今大概……应该在乌山观望吧。”
银锁哂道:“倒是我疏忽了。师父不希望大师伯死在别人手上,他还没玩够。”
阿曼道:“是啊,所以少主,我是不是能不去了……”
银锁道:“当然不能,快去。师父发现了就说你来偷圣火令。”
阿曼哭丧脸道:“少主,我何德何能去偷不死金身的东西?教主一听就是我在骗人……”
银锁奇道:“怎么可能?圣教上下论实力,师父和康叔叔占去第一第二,第三是我,第四是赫连,第五就是你了,康叔叔和赫连不在,师父自己不动手,我在关禁闭,当然只能你去了。”
“少主,那我要是万一被不死金身抓住,有没有办法保命?”
银锁道:“哦,给你个信物,她要杀你你就给她看。”
她虽然这么说,但想到自己浑身带的东西除了那根银锁链和头上黄金璎珞,余下譬如左腕上坠的小玉佩,右手缠的锁链,都是金铃给她的,她想了半天,把匕首拿了出来,拨开手柄上的夜明珠又合上,道:“用这个吧。”
这把匕首曾经落进地宫,又机缘巧合引了她二人的路,可谓救命之物,金铃见了一定放人,何况她还能拿去用。
银锁见阿曼接过匕首还磨磨蹭蹭不肯动身,便道:“还有什么事?”
阿曼低下头,“……是,少主我这就出发了,你想吃什么自己偷,衣服丢给手下人去洗……”
“是是是,你快走吧。”
阿曼随即收拾好行装纵马离去,心中想着如何避过陆亢龙的眼睛,再避过不死金身的眼睛安全偷到圣火令,好回来交差。
陆亢龙逡巡在乌山营地附近,有时也去乌堡中偷点东西吃,从未有人能发现他的踪迹,只是手臂沉重,走多了还是会累。大多数时间里他偷偷跟着向碎玉,偶尔去前线看两眼金铃,却险些叫她发现。他不知为何这个大师侄耳朵如此灵,简直和银锁有一拼。他要找的伙头军宇文攸最近尤其地忙。斥候在路上要带干粮,是以宇文攸一天要和三百斤面,晒无数的菜干肉脯,甚至还要在营地角落里种地。
陆亢龙好容易逮着机会抓住宇文攸,把他拖进角落里,低声问道:“宇文小子。”
“呜呜呜……”
陆亢龙放开他一点,宇文攸陡然得了自由,道:“教主,你真是吓死我了……”
“我刚不是通知你了吗?”
“教主来得太快……”刚通知就把他双手反剪地拽了出去,根本反应不过来,“请教主下指示。”
陆亢龙道:“唔,我就是呆的无聊,找你出来聊一聊。”
“是、是……”
“你前年,在什么地方呆着?”
“在、在上庸,加、加、加入了上庸分坛。”
陆亢龙温声道:“之前呢?我听淳于征说你是个流浪儿。”
“是,属下在上庸做乞丐,和乞丐窝的人走散了。”他稍稍抬起眼睛,见陆亢龙笑得颇为温和,渐渐没有那么紧张了。
“乞丐窝?你想他们吗?”
“想!可想了……没有他们,我根本活不到皈依圣教的那一天,就早已曝尸荒野,变成野狗秃鹫果腹之物了。”
“哦?”陆亢龙眯眼笑着,撕给宇文攸一片肉脯,“你们乞丐窝都有些什么人?”
宇文攸没敢接,道:“教主,这个是晒给前线吃的,我吃……不太好,他们要是因为吃不饱而打了败仗,可、可就是我的错了……”
陆亢龙扑哧一笑,道:“放心吧,我今天去乌堡转了一圈,这是我顺来的。我才不吃我大师兄的东西呢。”
宇文攸这才放心地接过了,道:“我们乞丐窝里,有鲁老大,公孙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