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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冲向营门。仓促而成的营门在几番重击下被攻破,萧荀一马当先,率众杀入敌营。
本已将战鼓声不当回事的羯兵这才慌忙起身,可惜场面混乱,叫萧荀杀了许多人,才组织起反抗力量,冒着天降火雨,将萧荀的人马从营中压了出去。
这一番折腾之后,天上已隐隐有光,有人吹起撤退的号角。那些似从黑暗中生出的汉人甲士忽又一个不剩地跑进林地里,羯人这回不敢再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之中。
天光大亮之时,众人又在城头汇合,远处羯人营地之中处处焦黑,有些地方还在冒烟,颇显狼狈不堪。
戴僧褟与萧荀指着那处齐声哈哈大笑,萧荀笑够了,方道:“戴将军胆子真大,竟然想着要把投石机运出去。”
戴僧褟捻须道:“若不是你要玩这等虚虚实实的把戏,我也不会借你的东风。”
萧荀却是算准了羯人狡猾多疑,在失去“眼睛”的情况下,不会轻易离开营地查看,便借着鼓声的掩护,挖下壕沟和陷阱,戴僧褟更是趁着熄火和擂鼓的便利,将投石车运了一辆出来。
“唉,得亏有这些东西相助,否则这一仗真不知怎么打。”
他只披了一件袍子出来,胸前裹着白布,几乎将整个上身缠满。戴僧褟问道:“金大帅,你的伤怎么样了?”
萧荀随手一挥,道:“不碍事,我冲第一个哪有不受伤的道理?”
“金大帅是统帅,冲在第一个委实太危险了……”
萧荀笑道:“羯族兵太厉害了,若论单打独斗,需得有我这样的武功才有胜算,幸好昨天撤得早,否则我们的人死一地,今日形势必定扭转。”
戴僧褟叹道:“只怕他们仗着自己厉害,整备一番再卷土重来。”
萧荀道:“这帮蛮子,不一定受得了南方的冷气。”
戴僧褟奇道:“可他们从极北之地而来,怎么会怕冷?”
“极北之地没有如此湿寒的天气,北方来的人常常不习惯南方的阴冷,是以我想若是此时退兵,他们明年开春之前可能都不会再来了……不过也说不定,小心总是没错。”
长江中下游一带的冬天常常是这样开始,阴云终日不散,光和热透不下来,大地就在层云的遮蔽之下变得越来越寒,越来越冷,秋雨一层层泼下来,把整个冬天变得越发难以忍受。
这是一种火都烤不热的冷。
天上降下毛毛细雨,当地土著都知道,雨是冬天的开始。萧荀伸平手掌,若有所思地看着融进自己掌心的雨丝,道:“羯人昨晚死伤若到两成,今日必定退兵。”
戴僧褟叹了口气,轻声道:“可若是退兵又如何呢?钱塘孤立无援,周围几位姓萧的刺史哪个也靠不住……我只希望西边哪位王爷赶紧和他打起来,叫他无暇东顾,保我钱塘一线生机……”
萧荀沉默下来,诸萧之中堪用之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其中一大部分却耗在了内斗之上,他萧荀若不是自己偷跑出来做个义军统帅,多半此时正在奔袭武昌或者长沙的路上,与自己的堂兄弟们兵戎相见。
“戴将军,战前我们已说过,等宋子仙退兵,我就要北上一趟。”
“唔,嗯,我记得。你这么一说,我也希望天气能赶快冷下来了。”
萧荀笑了笑,道:“我回去换药,告辞了。”
“告辞。”
前线斥候的死伤,乃是此次宋子仙退兵的最大原因。羯族士兵单兵作战的能力不输草原上的柔然蛮子,放在南边可说是首屈一指。斥候多半是精英中的精英,却在钱塘城外半点讨不到好。
侯景麾下将领大多凶狠胆大,但羯族士兵可是死一个少一个,越死越多时,将领不免着意爱护,如今死伤甚巨,宋子仙心痛不已,更莫说粮草补给无以为继,天气冷了连个多余的衣服也没有。
两军相持一日,羯兵拔营,骑兵掠阵,井然有序地离去。萧荀依旧带着人在后面击鼓放箭,热情地送他们离去。
半日后,前方探子来报,宋子仙带人回到吴郡,暂未有别的什么动作。
城中众人都松了口气,此后整个钱塘城,又严阵以待了五六日,吴郡却始终不见有甚动静,众人才放开胆子,开起了庆功宴。
这种饭局一向是金氏兄妹比拼饭量的时候。金铃吃饭时一向安静,饭局上的客套,许笑寒料想她是不会分神应付的,与萧荀一左一右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铃铛小妹妹,这回干得真是漂亮,哎,下次割耳朵回来换军功啊。”
金铃默默摆手,道:“让给别人吧,我不用的。”
“那怎么行?”
“始终是杀业,我不愿太张扬。”
萧荀喝了酒,倒是分外好说话,笑道:“不勉强不勉强,那你可得多陪我喝几杯。”
金铃微微一笑,道:“这倒是可以商量。金大帅足智多谋,以前是我小瞧你了,我先饮一杯赔罪。”
萧荀谦虚道:“哪能这么说?我文不如你师妹,武不如你,绝不是小瞧。幸好你娘没将你生到别人家,若你是羯人,又或是鲜卑人,可叫我如何取胜?”
金铃举杯道:“但愿以后再没机会和金大帅动手。”
☆、第392章 是非黑白七
萧荀端碗一饮而尽。金铃不喜饮酒;不过没说不能喝,萧荀棋逢对手,笑问:“你那小胡奴没跟着你来吗?”
金铃皱眉道:“义兄想她了?”
萧荀笑笑,道:“不过是觉得你二人焦不离孟罢了。不管是给你捣乱还是给你帮忙;总见她跟你一起。”
金铃道:“我倒是宁愿不要见到她。”
“为何?你上次开罪了她;她要找你麻烦是不是?不对呀,若是如此,她必定会跟过来;趁你忙的时候给你捣乱才是。”
金铃摇头道:“我并不想同她为敌;义兄该是懂的。”
萧荀自然是懂的。这两人背对背共同对抗两百多柔然骑兵,说是生死与共也不过分。有这等情分却要拔刀相向;该是很痛苦的。
“可我们各为其主,见了便要打;还不如不见。”
萧荀点点头,道:“不错,希望她有别的事情要忙,不要掺和到这些是非里来……唔,你来之前,有没有去看过爹?”
金铃默默啜饮了一阵子,道:“我料想师父让我来,就是爹去求的他。”
萧荀哈哈大笑:“他们从江陵回来,还说爹要打断我的腿,你是爹派来打我的吗?”
金铃微微一笑,道:“义父膝下只有独子,他哪里舍得真打?”
萧荀道:“有时候我真希望我那个妹妹还活着。”
“唔,真正的小郡主。”
萧荀道:“不错,便是你住的那地方以前的主人。爹娘以前很宠她,她长得真像是画里面走出来的娃娃,粉妆玉琢,十分可爱,脾性也好,整日笑嘻嘻地,追着我喊阿兄。只可惜四五岁便早夭了。以爹娘宠她那个架势,她若还活着,大家就不怎么管我了,我就可以天空海阔,爱去哪去哪,岂不美哉!”
金铃哂道:“娘多向着我一些,义兄便要哭诉‘到底谁是你亲生的’,我瞧这小郡主若还活着,你怕是讨厌死她了。”
萧荀噎了一下,道:“谁说的!我那是逗娘开心呢!你不见我一吃瘪,她笑得眼睛都要不见了吗!”
“唔,见着了,见着了,义兄孝心可嘉,我自愧弗如。”
萧荀叹了口气,道:“之前听说家里多了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姑娘,我自然是不高兴的。”
“那便是我了。”
“你莫要怪我,我心中当然不忿。我还记着我有个小妹妹呢!虽然死了十几年,只怕早已投胎转世,但为何忽然有个人出现,就像是要顶替她的位置一样?就算是你名字里同有个‘铃’字,也不至于如此吧!”
金铃奇道:“同有个‘铃?’小郡主叫什么名字?”
萧荀道:“我不大记得了,那时候我还不怎么识字呢,只记得念起来与金铃差不多,应该是叫‘萧靖陵’之类的吧。”
金铃点头道:“哦,那确实是差不多。”
萧荀心中忽然一动,问道:“金铃小时候总有乳名吧?”
金铃道:“我料想也应该有。只是小时候连番生了几场大病,已记不大清楚了。病好了之后,师父只叫我金铃……有时我觉得‘金铃’说不定也就是个乳名而已。”
小孩子易早夭,五个里面死三个毫不稀奇,为求孩子长命百岁,大人常常给孩子挂上银质长命锁或是金色小铃铛。她有时想“金铃”这个名字,也不过是向碎玉为了讨个好兆头随口起的,至于“银锁”,或许只是二师叔的跟风之作。
萧荀应付了好几个前来敬酒的,忙站起身,道:“明日我们坐船北上,我回去收拾了,你呢?”
金铃亦站起身,道:“我也回去收拾了。”
“北边更冷,多穿一些,若是不够,去找辛十三娘要。”
“为何找她?”
萧荀讶然道:“十三娘是‘绣手张’的人,‘绣手张’给我们义军提供衣服帐篷,如果是你去,她多半会给你行个方便。”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领着副官李见出发去了码头,辛十三娘已等在那里了,金铃方才知道她也是一同行动的人。
天气依旧是万里的阴天,延伸到海的深处,才被更加强劲的海风赶了回来。
萧荀也晕船晕得厉害,金铃好心领他去甲板上,不想全无缓解,是以在这几天的航程中,成了废人一个。
经萧荀提醒,金铃又不可抑制地思念起银锁。她去了什么地方,要做什么事情,金铃半点也不知道。虽然说着宁愿见不到她也好过两人拔刀相向,但有时她依然觉得,就算是要为敌,也好过不见。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蒙蒙的细雨笼罩在海上,下下来的雨丝被猛烈的海风打得斜过来,全然不顾天下还有千千万与她同样怕冷的人。在阴雨、湿寒和晕船的夹击之下,金铃全线溃败,不得不时刻保持全力运功的状态。
离去年她追着银锁上路已过去一年了,那时也是秋冬换季的时候,但因为有银锁慷慨地贡献体温,让那个冬天好过了很多。她深深叹息,闭上了眼睛,好像这样回忆出那种温度,就能暂时从这寒冰地狱中逃出去。
可银锁到底去哪了呢?
这个时候,潮水和寒风从北边无尽的深海处吹过来,小船逆着风,要比金铃从莲花渡过来的时候慢得多。金铃与辛十三娘、萧荀以及他的两个副官,花了七八天才从钱塘到东海郡。
天更加地冷了,呵出来的白气转眼间就会被冷风吹走。仰仗着当地坞壁的帮助,他们弄来了马,往下邳进发。
萧荀喃喃道:“真不懂为何要在下邳建城……”
下邳附近有沂水泗水,河堤都高过下邳城的地坪,三国时曹操攻打下邳,郭嘉献计挖开沂水河堤,水淹下邳城,使得吕布被俘。而大水让千百人流离失所,又是另一层*。
“快走吧,金大帅,这几天,诸位来下邳助阵的英雄应该也都到了。”
下邳附近坞壁行主姓祖,乃是东晋祖逊后人,祖逊兄弟在神州陆沉之后,于中原地区联合众坞壁,南通东晋,北抗鲜卑,保护了许多人的性命,是个大英雄。此后祖氏开枝散叶,逐渐南下,分布在江淮地区。在这一带祖氏颇有威望,更有几个坞壁行主都姓祖,世代交好。
因此这次行动,乃是祖氏主导,邀请各位江湖同道相助。坞壁本就是为了为了躲避战乱而建,多数都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之处。外人有心去找,只怕也有些不容易找到。辛十三娘来过此地,由她带路,总算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祖氏坞壁。
战时一切从简,祖氏坞壁行主名叫祖悌,废话不多,开门见山,便告诉他们此地已基本部署妥当,只等着下邳的粮草集结完毕往外运送。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发现有不明人士在此地刺探,甚或意欲对祖氏行主动手。因恐其生变,祖氏便在城中做了严密监视,终于发现此人踪迹,正逢他们到此,便请他们助拳。
萧荀与金铃欣然应允。
天气依旧是冷得让人难以忍受,晚间尤其如此。即使是在内里多穿了一件夹袄,金铃的手脚也不曾暖过。
这样的天气里,她的身心都承受着双重的渴望,异想天开地期望着哪怕是见银锁一面也好。
祖家武功不强,阵法却很厉害,这次为了抓这个神秘人,在城中摆开“七星阵”,向碎玉曾经跟她讲过祖家七星阵,据说只要有人落入阵中,便能被布阵之人牢牢监视,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布阵者的眼睛,不论出什么招数,都会落在下风,阵中高手却藏在暗处,等待布阵者将猎物渐渐引入阵中后,随时准备出手发动致命一击。
不过祖家已经很久没有一等一的高手现世了,此阵击力不强,最后攻击力渐渐失去,但敌人只要闯入阵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