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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铃轻轻浅笑,摸了摸她的头。
两人其实年岁相差不多,但银锁要比金铃矮上一些。加之金铃稳重寡言,又是一家之主,银锁却天真烂漫,跳脱得很,顿时显得长幼有别。
银锁却是高兴坏了,心里砰砰直跳,脸上泛起一层嫣红。
她忽然退后了两步,一连翻了三个跟头,头朝下用两只手在屋里跑来跑去。金铃也不阻拦,只是托腮坐在案前看着她胡闹。
蓦地平地一声雷,却是寒儿:“小龙王!你作死吗?!谁准你进去的?!”
银锁一轱辘站起来,往窗外一看,寒儿正站在厢房屋顶上,怒视着她。
金铃站起来,走到阳台上道:“寒儿,你回来了。”
寒儿一见少主,瑟缩了一下,低头道:“少、少主,方才,方才我没瞧见你……”
金铃整了整袖子,招呼她过来,道:“若我是敌人,你可就把命送了。何事值得你大惊小怪?”
“少主,我见小龙王竟然在,竟然在你房里,担心她……担心她……我分明是不准她进你屋里的……”
“因此你一生气,就忘了看看四周?我记得师父当初,不是这么教你的……”
“是、是我的错,请少主责罚。”
“是、是我的错,请少主责罚。”
☆、第484章 一轮月三
也许是前线战事吃紧,向碎玉第二天一早就和喻黛子回了前线。太阳初初升起时,江陵城被江上吹来的白雾笼罩着,显得十分宁静。
眼见马车走入天地之间那一抹混沌当中,银锁贼兮兮地冒出来,问道:“大师姐,我几时和你回乌山拿钱?”
这人当然是从被子里刚钻出来的,被子自然是昨夜里两人一人贡献了一半体温暖热的。
金铃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角微微泛红,犹带着一丝丝春意,心里涌出一股暖暖的滋味,颇为受用。可是这股暖意竟然渐渐地涌上脸颊,是以她便也忍不住跟着脸红起来。
她将冰凉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低声道:“现在就可以回去。”
只见一双黑色的靴子落在她面前,银锁过来拉着她的手,笑道:“大师姐舍得吗?”
她问的,自然是舍不舍得在王妃这里一股自由自在的气息。王妃看破两人的关系,却并没有横加阻拦,足以让人觉得欣喜。
金铃果真默默摇了摇头。
“可乌山我也不能不回去,”她瞟了银锁一眼,可是里面有掩不住的笑意,“更何况你明教在旁虎视眈眈。”
银锁得意洋洋:“好好好,回去,回去。我也该回去了。”
“我瞧你跟我出去这么久,也没往外通半点消息……”她顿了一下,回头望着银锁,“你的消息就是通过小佟传出去的?还是你大晚上从我旁边偷偷溜走,我却半点也不知道?”
银锁做了个鬼脸,“我若是大半夜把你松开,你过会儿就冻醒了,怎么可能是半夜?”
“我也做如此想。你是怎么在我眼皮底下做到的?”
“说来毫不稀奇,”银锁正色道,“我们教中事都有章法,小佟将义阳传来的消息给我过目便可,不需要我事无巨细过问。从前我也是和你说过的吧?”
金铃点头道:“不错,这些事我不如你,还要和你讨教。”
银锁不以为然:“大师伯从前不教你,现在倒一股脑全甩给你。依我看不如你快些娶我,我去做乌山少夫人,事事都给你打理得顺顺当当,你做你的甩手掌柜,只跟着我享福便是。”
金铃笑道:“接着外戚专权,国丈权势滔天,转眼间向家天下就姓了陆,是么?”
银锁咯咯直笑,愈演愈烈,很快笑得直不起腰了。
王妃抬头道:“笑什么呢?”
两人已走到了王妃常画画的小花园里来,周围竟然一个陪侍的侍女也没有,金铃走上前去拿起墨条来替王妃研墨,银锁找来找去没事做,只得摸了个团扇,在王妃身边打扇子。
王妃笑道:“你们两个莫以为这样谄媚,就可让我不追问了,屏退众人自是为了让这小馋猫儿来偷糖吃,她来了还怕你不来么?”
金铃心道好一个引蛇出洞,面上不露声色地指了指银锁,淡淡道:“她说她要嫁到王府。”
“我不是……我没说嫁进王府!”银锁瞬间红了脸,她方才确乎是说要嫁进乌山做少夫人,可没说要嫁进王府做郡马。
王妃手上的笔抖个不停,索性放下笔道:“法子也不是没有……小姑姑当年那么偷梁换柱的不就成了?”
银锁早就找了个由头躲到了屋顶上,金铃依旧正正经经地跪坐在一旁,像是在和王妃讨论什么大事一般,“固然是成了,只是于礼不合。”
王妃笑道:“自然不合,宗庙之中写的是别人家的名字,三书六礼上亦是别人家名字。除非抽梁换柱换得彻底些……不若我将你与她的生辰八字拿去合,假托是荀儿的,最后抽梁换柱换成你的名字……哎呀,好像太容易被看出来了。”
见金铃并没有反对的意思,王妃大着胆子继续说道:“最后合卺之礼我就找个由头把荀儿支出去,兄长不在,妹代拜堂,也不是什么大事……嗯,我瞧这么就成。”
金铃道:“破绽是有些多。”
王妃掩嘴吃吃笑道:“有我从旁照应,便是有破绽,也不会给人看破去,这就是有内应的好处。”
金铃点头道:“三军之事,莫亲于间。娘从未读过兵书吧?”
王妃道:“从未读过。”
金铃续道:“从未读过兵书,而行事暗合兵法要诣。娘若是当了将军,少不得要打几场胜仗。”
王妃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莫奉承我……金铃总说自己无趣,我瞧嘴甜得紧,是不是……是不是……嘻嘻。”
她最后也没说出口,金铃陡然间想起银锁也曾说过她嘴甜,她当日反唇相讥“胡儿嘴甜,我吃多了胡儿”,今日这话原原本本给人反到自己身上来,大约是一种现世报。
银锁从屋顶上倒吊下来,露出个头,冲着她做鬼脸。
金铃微微一笑,并不管她胡闹,拱手一揖,对王妃道:“娘,我明日回乌山,特来辞行。”
王妃一愣,“怎地就走了?不多住几日?正好你爹……阿郎这几日在家,你多陪陪他,也是好的。”
“少主!”
金铃笑而不语,似是非常喜欢捉弄她。
银锁苦思不解,终于问出口来:“少主……可你我俱是女子,你怎么会的?”
金铃忽然支起身,捧过她的脸,深吻良久,方才放过她,低声道:“譬如吃饭睡觉,呼吸眨眼。我看见你,就会了。”
窗外雷声已经止歇,只有雨滴啪嗒啪嗒打在瓦片上的声音犹不停息。金铃又躺在银锁身边,把她往怀里紧了一紧。说来奇怪,心中烦闷纠结已然全部平复下来。
她方才行功之时,经脉岔行,若非她强行停止,只怕已经走火入魔。虽然如此,经脉岔行也让她受了不小的损伤,心头更是心魔四起,心绪难平。她这一门功夫,平日对七情六欲都能紧紧克制住,是以整个人看起来都冷冰冰的。方才处于走火入魔的关头,好比王权暗弱,诸侯四起,平时强行压制的*尽皆出来作乱,统统都在心头乱冲乱撞,无法宣泄,甚至运不起本门秘传心法。银锁此时出现,恰如在她心头开了一口,洪水决堤而出,诸般纷乱心绪因而去了他处,才叫她又能压制“诸侯”,好似危难之时大将挺身而出,清君侧,平内乱,只是这样一来,大将功高震主,又不知是吉是凶了。
天色将将蒙蒙亮,金铃只觉得怀中一震,于是勉力睁眼,却看到睁大了一双晶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她于是问:“醒了?”
“少……少主……你……我……”
“起来吧,否则莲儿等会儿定是要骂的。”
银锁一听,果然惊起,随即发现身上没有衣服,只好缩成一团。她身为仆役,总不好叫金铃帮她拿衣服,但要她赤身*穿过内室走到自己房间,也太羞耻。金铃知她窘迫,爬起身拿了自己的衣服给她。要帮她穿,银锁只是摇头。要她自己穿,她又叫金铃扭过去。
金铃道:“昨夜已经看得通透得很了。”
银锁面上一热,低声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银锁快速穿起衣服逃出房间,莲儿起来看见她,奇道:“你怎么又穿少主的衣服?”
银锁语塞,难道说“我昨晚被少主脱光了早上没衣服,只好穿她的”吗?
莲儿却疑心她偷东西,非要拉住她问个清楚。金铃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说道:“那天被钉头锤刮破的,给她了。”
其实银锁一人劈柴已是十分不习惯,又不好意思往后张望,短短一个清晨,过得度日如年。一听金铃的声音,连忙扭头去看,眼底的欣喜,全都叫金铃看去了。
金铃亦看着她,带着浅得几乎没有的笑容。莲儿感觉自己颇为多余,于是退回了厨房。
早饭过后莲儿寒儿又都出去了,家里又只有她们两个。银锁快手快脚收拾干净家里,又窝在金铃身边等她吩咐。金铃仍在看昨夜那卷“四个字的书”,银锁忆起金铃曾说“要在书中找找能让你那般舒服的法门”,心中既羞且窘,觉得那定是一本春宫,但心里总有个小猫爪子挠得她想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她悄悄直起身窥视,金铃头也不回,说道:“看得懂吗?”
“那上面写得都是字我怎么看得懂……我我我我没有在看……”
金铃对她说:“坐过来。”
她并不容银锁有异,伸手揽住她的腰,半是强迫地让她膝行到桌边来。银锁自昨日开天辟地以来,十分盼着与金铃耳厮鬓磨。金铃来搂她,她自然愿意,于是慢慢蹭过来,听凭她处置。她故意与金铃贴得很近,以期能蹭一两下。
金铃握住她的右手,从匣中取出墨条,在砚台上和水磨起来。墨准备停当,金铃又教她握笔写字。
“你叫龙若,你的名字便是这么写。”金铃握着她的手,写了龙若二字。
银锁兴致勃勃,问道:“那金铃二字怎么写?”
金铃于是又握了她的手,写下“金铃”二字。她的字承袭南人的特点,婉转娟秀。
金铃兴头很足,偏要教她写字,便照着手上这卷来写,边写边教她念“兵者诡道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查也故较之以技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
☆、第485章 一轮月四
南平王罕有地看见金铃的笑脸,舒心不少,心道:我这女儿生得这么好,笑得这么甜,那个做娘的肯定消受了不少,现在才想到我,回头我要好好同她算算这个账。
“叫你陪我们几个老头子,真是难为你了。”
金铃抿嘴沉默了一会儿,道:“孩儿不孝,不能在家陪爹娘,却常常陪着义兄在外胡闹。”
南平王叹气道:“你二人都比我有出息得多。社稷大业,你们费心多与我这废物……”
“人有所能,亦有所不能,爹不可妄自菲薄。”这不过是安慰之言,但从金铃口中说出来则有特别的说服力。南平王稍稍心安,忽地对金铃说道:“江陵在风雨飘摇之中。”
金铃奇道:“为何忽然这么说?”
南平王低声叹息,“梁国暗弱,内斗甚剧,倘使北边两只豺狼稍有余力,则江陵不保……七哥实非名君,不但如此……唉,金铃。”
“我在。”
南平王不由得握住她的手,“我一见你……便觉投缘。”
金铃只觉得他方才并不是想这么说,而是临时改口,只听他南平王续道:“我和阿贞的女儿死得早,是以对你也唯有一个期待。”
“愿闻其详。”
“只望你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金铃低下头,心道江湖子弟江湖老,江湖上腥风血雨,能独善其身已非易事,何况长命百岁,但看见南平王期望的眼神,只得点头道:“……好。”
南平王似是松了口气,“是以若是江陵告急,我希望你……不要冒险回来。”
“可是……”
“我自己会想办法逃出去的,你莫忘了家里还有荀儿,他是兄长,有难事理当是他上前……”
“义兄是军人。我则不同……”她见南平王还欲争辩,忙道:“谁的性命我都会保下……爹放心,倘若江陵告急,她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南平王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旁边那与两个手下谈笑风生的小娘子,又看了一眼金铃。
“有我二人在,”金铃的表情仍是淡淡的,“天下没有救不出的人。”
她说话向来令人信服,他又见过银锁谈笑间杀人如麻,不由得信了九分九,只仍是坚持道:“只要你好好的……”
金铃笑道:“我自有分寸。只怕我想死她还不准。”
银锁像是听见了,忽地探过头来笑道:“你明白就好。”
南平王像是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