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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臣弟特地率人想去敌营一探究竟,真是天佑皇兄,叫臣弟抓了两个敌兵,严刑之下竟得到了惊天消息。”见闵煜瞪大了眼睛,他不由得意道:“这一切不过是端军的疑兵之计。围困孟阳之敌只有五万之众,其目的就是为了让皇兄按兵不动,好让赵岩顺利拿下安穗、滨江。孟阳东南北三面其实只有一千端军在故弄玄虚,那些连绵的营帐和土灶都是为了迷惑探子。甚至端军抢粮都是有意为之。”
“得民心者得天下,端军如此残暴,焉能使百姓心服。”闵煜恨恨道:“消息确凿?”他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疑道:“安穗被围,即使朕不出援兵,还有滨江呢,如何林永权也毫无动静?不管安穗,也不见他来孟阳救驾?实在费解。”
没想到闵煜会这么问,闵炫一愣,但很快自圆其说道:“滨江重地,没有皇兄的旨意,林将军何敢出兵?且孟阳被围,臣弟也是到了孟阳近郊才知晓,而那些出城的探马大多都被斩杀,如何能将消息送出?”他暗自冷笑,林永权就是你的傀儡,你不发话,他敢自作主张?只会窝在滨江一动不动。更有一层意思,他现在为林永权说好话,借此博得林贵妃的好感,将来枕边风一吹,他也许能重回朝堂借机谋划。
闵煜也知道林永权的性子,不再多疑,但还是隐隐觉得有点不安,现下他倒是十分想念起宋耀,可惜寻了两年音讯全无。
那名被救探子将皇上沉默,以为皇帝不信任闵炫,忙道:“皇上,殿下所言不虚。若不是殿下命人相救,臣再也回不来护卫皇上了。”说着还掉了几滴泪。
闵煜仍只是点头不语。闵炫焦急,也以为这是不被信任的原因,顾不得犯上,对那探子道:“你先出去。”然后一步跨到御案前,激动道:“二哥,弟弟说句肺腑之言。不错,你我兄弟为了大位争斗了许多年,有些手段确实令人心寒,不提也罢。如今我晋朝正值危亡之刻,臣弟早将以往恩怨抛诸脑后。皇兄,臣弟也姓闵,也是父皇的儿子,若真成了亡国皇族,下场历代史书早写明了。此刻,臣弟怎敢会有异心!”这番话可是袁少华教他在关键时刻用来表忠心的。
闵煜有点动容,长叹一声,摆手道:“三弟勿要多心。打虎亲兄弟,此时二哥怎会疑心于你?湛凞诡计多端,朕是怕又中了诱敌之计。”
“无妨,臣弟愿意亲率五千人马先从东边攻出,以探虚实。”闵炫内心小有得意,面上却激昂道:“为了晋朝,臣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感动归感动,但闵煜哪敢让闵炫带兵,于是假意和善道:“如今朕就只剩你一个兄弟,让你去冒险,如何对得起父皇啊。只是,”他又犹豫起来,还是有一丝奇怪感觉。
闵炫更加鄙夷,若不是父皇封给你这样一块好地方,凭你也能登基大位?但脸上却好似忠心道:“皇兄,此次围困孟阳的敌军是从东面海上而来,孤军深入没有后援,敌将名叫赵润玉,就是那个女扮男装,做平县县令的丫头,根本不足为虑。此时击退敌军,出兵援助安穗,则能让赵岩腹背受敌,一战可胜。到时端军再无力犯我晋朝。皇兄便可安心专注内政,等待时机一统天下。不然若等赵岩大军一至,孟阳真是危矣。”
“赵润玉竟是女子?”闵煜大怒,举手狠狠砸向御案,疼得他眼睛一闭。当年输棋失了美人,都成为孟阳的笑谈了,如今赵润玉成了女人,那他这个皇帝岂不成了和女人争美人的昏君?这种耻辱怎能忍得住,当即下旨,命三位将军领着五千人马分别从东南北三面出击。又命一位心腹领着十万人马待命。而那点隐隐的不对劲早消散殆尽。其实别的不说,单就闵炫能进城,还带来这样机密敌情,这就有大问题。那么多探子出城都一去不返,说明敌人在孟阳附近监视严密。又怎会让闵炫带人溜进来,还能逮着敌兵审讯半天,也不见个敌军过来?但回禀的人是闵炫,所以闵煜要分一半的心去提防怀疑这位皇弟的话,哪还能好好思量分析。随后提到了赵润玉,更让他怒火中烧,旁的再不会考虑。
大端有闵仙柔、唐咸安这样猜透人心之人,注定南晋覆灭。先出城的三路人马很快就得胜回来,情况和闵炫说的一样,都是空营,端军一击便散,跑得无影无踪。闵煜安心,下旨十万人马出击偷袭端军。这十万人一去便再也回不来。
赵润玉和赵岩的设伏都等了半夜,到嘴边的肉哪能让它跑掉。闵煜听闻,急火攻心,差点晕厥。也亏他平时保养的好,身体无恙。自此,他便下旨加固城墙,然后派出大批探子,指望滨江派兵来救驾,好里应外合击退敌军。自己则整日忧心忡忡借酒消愁厮混后宫。
此场大捷后,赵润玉即刻命人去百姓家还粮,只可惜还是没挽回名声,这也算是她此生唯一的污点。三个月后,红巾营率军彻底扫平了南晋。这时赵润玉才下令让孟阳的探子随意出入,随后又命人做了强弓,砍掉箭头绑上劝降单,天天往城里射去。
闵煜看到这些劝降单,懊悔得想一头撞死,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出城决战。现在天下就只剩孟阳一座孤城,还能如何。身边的太监宫女胆颤心惊随时准备护驾,可不能让皇帝自杀。朝中的臣子也有要求严惩叛徒家属然后誓死血战,但他却不想再管了,再杀多少人也挽不回大势,这个皇帝是做一天少一天,就这样醉死梦生逍遥一时吧。
他在皇宫里好吃好喝,城里的百姓却躁动起来。孟阳城内存粮是够支撑三五载的,但那都是在国库中,供着皇宫和军队的,可不会外卖,更不可能施舍。老百姓家里谁有闲钱和能力存那么多粮食?三个月早没吃的了。奸商趁机抬价,城内民怨沸腾。到了七月,百姓实在过不下去,居然暴动起来冲向皇宫。闵煜虽派兵镇压了,但也吓得够呛,赶紧下旨向百姓施粥。这样一来,粮食消耗迅速,也支撑不了多久。万般无奈下,他上了次朝。都到了这般地步,有血性的臣子也不再言语,皇上这般作为分明就是没了斗志,多言又有何用。闵煜见臣子都不说话,都没力气发火,草草退朝,只留下冯谦良。
冯谦良当然知道皇帝的心思。宇文扬和林永权投降,身为皇帝居然一点没有反应,根本就是不想死命决战。只所以不降,一来是贪恋皇位,二来是怕性命不保。不过对他而言,自然是希望能投降,否则兵戈一起,孟阳大乱,他搜刮的那么多家财如何保住?他只是个文官,端朝对宇文扬和林永权都能礼遇有加,对他更不会刁难。即便将来不能入端朝为官,几代的富贵也不愁了。
然而现在闵煜还是皇帝,万一被惹怒,孟阳城中生杀予夺大权还是他在手中握着。所以不能明着劝降,冯谦良思索了一阵,跪下痛哭道:“身为晋臣,理当为皇上分忧。若皇上要战,臣自当慷慨赴死。若皇上要降,臣愿亲自赴敌营去求端皇一道圣旨,保我皇族性命无虞。”他有信心能讨得这圣旨,端军围而不打,不就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吗。
闵煜含泪搀扶起冯谦良,哽咽道:“朕自登基以来,心系百姓,不敢有丝毫懈怠。但端军在孟阳近郊所作所为残暴不仁,朕岂能将满城百姓交予这样的军队。然今百姓困苦不堪,朕不能为一己私欲而置百姓不顾,故而望卿去端营一趟,将朕苦心告之端皇,只要端军能善待百姓,朕死而无憾。”
冯谦良泪涌而出,复又跪下抱着闵煜的腿大哭一场,然后才悄然出城去往端营。七月底,端皇圣旨昭告天下,只要闵煜肯降,闵氏兄弟及其家眷定会安然一世。
八月初,闵煜上了最后一次朝,宣布降端。不愿降的不会来上朝,愿降的也不会多言。所以一切顺利,臣子们没有异议。只有闵煜的一个叫闵宏的儿子冲入了后宫,赤目持剑,厉声阻止道:“历代史书,铮铮铁言,皇族归降,无有善终。父皇当散尽财物予军民,亲自披挂上阵,与敌军决一死战,收复失地,方是上策。”自孟阳被围,他便寻机要找父皇进言决战。可惜人小言微,又不受宠,禁宫守卫森严,他无力贿赂太监侍卫,自然面见不到皇帝。今儿投降事宜一宣布,人心便散了,他趁机溜进来,想警醒父皇。
闵煜却不耐烦,“你姑姑在端朝为后,端皇如何也会顾及她的颜面。你还未到志学之年,懂得什么,哄将出去。”
“若那贱妇真心为晋,如何能身侍敌君。父皇莫要糊涂。”闵宏大喊大叫,却无人理会,被架着赶了出来,跪在宫门前失声痛哭然后拔剑自刎。
闵煜听了,无任何表示。圣启八年八月十日,孟阳城门大开,闵煜捧着玉玺率领群臣,恭迎端军进城。三日后,闵煜从后宫中挑了十几位心爱姬妾,带着几十车财宝,领着全部闵氏族人启程入京,那队伍如一字长龙,颇为壮观。
京师的百姓听闻闵家兄弟来了,都跑到街上看热闹。人群中,马强捻须长叹道:“好手段。上兵伐谋啊。只打了一仗便亡了南晋。”
紧随的马志洁笑道:“闵煜虽庸碌,却对百姓没有大的失德之处。若强攻孟阳,激起君民同心,反而要损耗大量人马。不如围而不打,让孟阳内乱,再以惑乱人心,依闵煜贪生怕死的性子,自然会降。这样既不用损耗国力军力,也可以得个富饶的孟阳,一举两得。”
“这样的谋划可不是一夕之事。其深谋远虑实在令人心惊。”马强突然不满道:“我儿说得不错,为父只想问你,你可能与闵煜相比?”
马志洁立刻明白了,道:“父亲又多心了。儿早说过,现今儿只想做个闲散官员罢了。”
马强狠盯着儿子,忽然泄气,,低头苦笑,知儿莫若父,儿子刚那一番话虽头头是道,但内里的口气分明就是瞧不上闵煜。如今还有这样的自大心思,怎能不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担心。还想再多说两句,老家仆挤过来传话说,朝中来人吩咐,今晚皇帝在西华园给闵氏兄弟设宴洗尘,京中五品以上官员皆要出席。马强猜测还未说出口,马志洁倒先笑道:“当年闵踆就是在西华园摆下寿宴。看来她是有意为之,想要羞辱闵氏兄弟。”
“知道就好,何必说出。”马强生气而去,马志洁暗叹一声,赶紧跟上。
有此想法的绝不只马家父子。闵氏兄弟也忐忑,别的不行,可说到勾心斗角,那都是被磨砺过几十年的老手。端皇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哪还用费心揣测。他们进京后,并没有按惯例被安置在馆驿,而全部送入了同庆楼暂住。这同庆楼便是以前的摘星楼,是当初他兄弟三人宴请湛凞之处,这样的安排,分明就打他们的脸。今晚这西华园的夜宴恐怕也是宴无好宴。
临上车前,闵煜偷偷瞧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闵炫,盘算着该如何将端皇的矛头指向自己的弟弟,使自己免于羞辱。几月前,闵炫的假敌情致使大败后,他心里也恨,也想借着这个由头将闵炫除之后快。但转念一想,杀了也没什么用,形势不妙恐怕难免覆亡,留个闵炫正好给自己做挡箭牌。因为闵仙柔,湛凞和闵炫素有嫌隙,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将来若真是不免投降,闵炫正好留给湛凞出气。风头一过,湛凞消了气,也不会想法子折磨自己。不愧是兄弟,闵炫的心里正和他一般想法,早知今日,还不如听柳玉陵的话去占山为王。
然而西华园里却没有他们想象的难堪。端皇湛凞高坐在他们父皇曾经坐过的龙位上,其态淡然自若,其神威压海内。待到群臣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后,才举杯平静开口道:“朕还记得当年在此戏耍北狄王子,一晃竟过去了十年。物是人未非,在座诸位有许多也曾是见证之人,只可惜缺了北狄王族。不过朕保证,将来西华园设宴必有蛮夷王孙与诸位臣工陪坐。今朕与卿家们共饮此杯,望诸位恪尽职守,为我大端尽心尽力。”真正是喜怒不形于色。
群臣共同举杯,山呼万岁。其后湛凞再也没有多说什么,仿佛闵氏兄弟不存在一般,直到快散席时,湛凞才命人宣旨,赞赏了闵氏兄弟一番,分别封闵煜,闵炫为享乐侯、贪逸侯,赐原来闵炫的府邸给这两兄弟。这封号一出来,群臣就明白,原来皇上是在这儿羞辱两兄弟。
湛凞是考虑到爱人的名声,也只得这样做。闵仙柔毕竟姓闵,任由哥哥们被自己的“夫君”侮辱,天下人肯定会说她绝情无义。既做了一国皇后,名声是何等重要。商量之后,她们决定言语上不做计较。不过湛凞心不甘,她本打算在来京城的路上,借口匪患将闵氏兄弟一并除去。但闵仙柔规劝说,无论闵氏兄弟因何而死,天下皆会疑心圣上。且在孟阳一带的士绅心中,闵煜素有贤名,不明而亡必会引起非议,虽不至于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