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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戏-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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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舟上站着一玄衣女子,此女衣衫湿透,额上滴落的液体呈琥珀色,也不知那是汗还是油。女子手执一铁杆,正划着那小铁舟于两岸间来回打转。她赤足站于精铁舟上,一双小脚被烫的又红又肿,两手十指呈深红色,上面大大小小满布着痂疤,烫起了的气泡还没有痊愈,又让铁杆烫肿得发紫。

  玄衣女子将铁舟划向禅幽,声音嘶哑无力:“姑娘若要过此河,须以命换命,以你一命、换我一命。”

  话音仍萦绕耳畔,那女子将铁杆一撑、又荡舟至对岸。

  李姑娘眼见此情状,不由自嘲道:

  “我李禅幽今日难不成真要下一回油锅……”

  玄衣女子又道:“姑娘可知,油锅之刑并非重刑,铁杆灸手,精钢灼足,油烟蒸熏,远比痛下油锅更磨人。然而,不管是什么刑罚,都是己身孽报,嗔怨不得。”

  禅幽与子蛉对视一眼,禅幽又问:

  “白玉塔中,可有曾有人过得此河?”

  玄衣女子手中铁杆一翻,铁舟打了个转,又向二人荡来:“不曾有人过得此河,若是有人过去,姑娘就不会看到我了。”

  说话间,女子红唇一勾,禅幽瞧得清楚,那人就连唇瓣也被高温烫得发肿气泡。

  女子续道:“二人过河,须得有一人舍命;一人过河,须得将性命予我。长久以来,凡进玉塔者皆只惜己身,最终结伴同游滚油池,这也是命中该有此报。”

  李姑娘听着这话,只觉得不甚舒服,一颗心千回百转,想着自己究竟是不是真该进油锅,又暗自思忖自己肯不肯让子蛉过河,一番思量下来,忽然明白前人何以在此丧命。

  子蛉抓着她的一只手,低头看着翻滚沸腾的油河,忽而道:“我在想的,跟你想的是不是一样?”

  禅幽恍然回神,说道:

  “你怎知我在想什么,又怎知我想的跟你想的必定相同?”

  子蛉自顾自的往下说:“我在想,你会不会让我过河,如果你让我过河,那么就代表我在你心里其实是无比重要的;但是我马上又想,既然你将我看得如此重要,那么干脆就用我换你过河的机会吧,牺牲一人,总好过大家都没了活路。”

  她顿了顿,又道:“我觉得,这条油河真特别,它给人的往往不是活命的机会,而是在考验一个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因为,或许有人不怕死,但是却未必能忍受油锅之刑的煎熬。”

  禅幽放开她的手:“既然已你知道,又何必说出来。”

  子蛉根本没有来得及拉回她前扑的身子,只听见禅幽朝着玄衣女子大声喊道:“李禅幽愿受油锅之刑。”

  那女子笑道:“这倒是第一回听说有人主动跳进去的啊,只是不知道会不会临时反悔将对方推下油锅。”

  禅幽咬紧牙关,动手就要扯下颈间玦子——子蛉大步上前,双手张开,自背后环抱那人的腰肢,嘴上不住的喊道:“你疯了,别脑抽的只顾着跳下去,难道你还真以为你从这里跳下去之后她会让我过去吗!”

  禅幽本欲挣脱,然而玄衣女子的低笑声让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此举确实过于鲁莽。

  子蛉见她不再抽风地向前扑,这才喘过气来,解释道:“二人过河,一人舍命;一人过河,留下性命。难道你就真的没有想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禅幽回头,鬓发拂过麻衣少女的脸颊,背上的冷汗直到现在才冒出来,濡湿两鬓:“她这样说,不外乎两个意思:或许她永远也不会让我们任何一人过去;或许她真的要留下我们其中一人的性命……”

  禅幽直视油河,挣开少女的臂膀,伸手扯下衣带,她褪去上衫下裙,摘下足上棉鞋,抽去髻鬟木簪;禅幽拾起衣裙饰物铺在地上,衣裙平摊彷如套在活人身上,棉鞋藏于裙内,木簪别于上衣头顶,就眼往地上一瞅、还真似少女仰卧于此。

  “……衣鞋为影,旧物情思为魂,姐姐要的可是这个?”

  玄衣女子仰头一笑,手中铁杆点在两人所在的岸上,转头看去:“我要你这身破衣烂鞋做什么。”


  第八章 天工(七)


  玄衣女子视线一转过来,正巧与子蛉打了个照面,她打了个冷颤,忙不迭行至禅幽身侧,想方设法地躲到那人的身后。

  禅幽知她胆小,不动声息地以身挡在麻衣少女跟前,扬声说道:“小女驽钝,未知姐姐想要何物。”

  玄衣女子手中铁杆一点岸上,稍稍借力,铁舟又往对岸荡去:“姑娘不妨猜猜。”

  禅幽心想,我跟你素不相识,焉知你心中那些纠缠不清的千回百转。

  她遥望着玄衣女子往返油河两岸,心里明白这登上这白玉雕塔只有循梯而上,她与子蛉要么下楼去要么渡油河,如此想来她既有胆子下油锅,又何妨揣测此女所思。

  禅幽朝着对岸扬声道:“这位姐姐想要的不是我的命,也不是谁的性命,而是在等人,等着为那人摆渡过河。”

  “此话怎讲?”

  “这位姐姐从一开始就告诉我说,世上还有比下油锅更可怕的东西,在滚油上划行铁舟对姐姐来说是无尽期的折磨,既然如此、姐姐非但不惧怕死亡,还十分向往。”她拾起自己地上的衣裳,又道:“我在想,那夏生将人吸纳进此塔,该有许多人欲渡油河,然而你却放弃许多以求解脱的机会,可见你在等人。不管来的人有多少,只要不是你等的那个人,你都会哄骗他们自伤残杀或以身投河。”

  玄衣女子沉下声来:“既然你猜到我在等人,那你说我还会让你们过河吗?何况,你有两人,铁舟渡河仅载一人,一人过河后,铁舟若无承重即会飘走,铁杆若无人掌驶转眼即沉,你们还是下楼等死去吧,莫要在此虚耗时日。”

  “你要等的人……永远都不会来。”麻衣少女双手扶在禅幽的肩上,只怯然地露出半个头,大声喊道:“你是在骗自己呢,她永远也不会来。”

  此言一出,玄衣女子十指用力一握,将铁杆狠狠摔进滚油里,铁杆溅起油浆,飞散四处——禅幽牵着子蛉的手连连往后倒退,被滚油溅上滚油的地面被高温一灼,腾起油烟。

  “自有白玉雕塔以来还从未曾有人胆敢顶撞我,再敢胡说,我就让你们永远上不来第二层。”

  子蛉躲在禅幽身后,却仍是不服气:

  “既然你等的人永远也不会来,那么又何妨让我们过去。我见过你的——你那时候就站在下毒药的嬷嬷身后,亲手药死你家小姐!”

  “你住口!”玄衣女子挥起手中的铁杆用力地拍打在岸面上,随着她过于猛烈的动作,铁舟左右摇晃几乎就要翻转。“你、你究竟是谁!”

  “你如果让我们过河的话,我就告诉你。”

  禅幽瞥了麻衣少女一眼,实在没忍住,凑到那人耳畔低声说道:“你找死啊,万一她疯起来真把铁舟弄沉了,我俩怎么办。”

  麻衣少女反握她的手:“我有办法过去,我有办法让你过去。”

  禅幽心下一沉,刚要出言斥责,那子蛉又大声喊道:“其实你也并没有哄骗我们,以命换命是真的,因为要过此河,若不用铁舟,则需以躯体作舟,以手足作桨,我们不必求你,也一样可以过河。”

  “你——”禅幽心中恼怒,恨她欲舍身助自己渡河,细细想来虽有几分窃喜,更多的却是对自身处境的无奈。

  禅幽以齿啮指腹,取出颈上玦子,将指尖鲜血揩抹其上——

  “你在干什么,我不要回去!你既然愿意为我跳下这油锅,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渡河……”

  禅幽抓住她挣扎的双手,将血水往麻衣少女头上一抹,厉声喝道:“去!”

  以血封缄,麻衣少女顿作幻影消散。

  立于铁舟上的玄衣女子凝视着那碧青的螟蛉玦子,悠悠启口:“小姐死后,我就进来了。我从没见过有谁肯为自己的同伴跳下油锅,更没见过有人愿意以身作舟,助人渡河。”

  “……即使不求你,我们总会想到别的办法;就算我们最后想不到办法,我跟她也总不至于受油锅之刑。”

  玄衣女子似未听进对方的话语,只自顾自地说道:“我想等小姐过来,我要助她渡江,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会替她喝了那碗毒药,也好过在这白玉塔里受此罪过。”

  女子手把铁杆,点在禅幽所在的岸上,她动手解下衣带,束腰的布帛垂落铁舟、另一头蜿蜒落入油河,顺着翻滚的热油所牵扯,与铁舟作别,煎熬于油河之中。女子褪下玄衣,里面再无衣物,仅有一身铁甲遮蔽——

  禅幽见状不由大惊,铁甲贴身,铁质温度升降得快,随体温女子与外界温度、这身铁甲紧贴肌肤,每一寸毛孔也被这样的高温折磨得疼痛不已。

  那女子说道:“人们总说恶有恶报,我以前一直不信。就算在我进来这里之后,我也不信,我只不过给小姐递了一碗毒药,凭什么、凭什么我就得受这么重的刑罚。世上有比我更可恶更可恨之人,何以只有我落得如此下场。”

  禅幽说道:“世上最可恶者,莫过于不知悔改者,莫过于不认罪过者。”

  那女子解下铁甲,裸/露的身体满布着被灼红的伤疤、气泡,她的身体在被高温烫得发肿,就眼看去,竟找不到一片完好的肌肤。指尖松开铁甲,那副长久披在身上的金属慨然落入滚油。

  “……是啊,我现在知道错了,可以解脱了。”

  女子喃喃说着,忽而又大笑起来:“你看,我马上就要下油锅了,我以为我还得等很久很久啊。”她指着岸上的禅幽,鄙夷的说道:“你以为过了这条河,一切就能结束吗,不能够吧,就算你没有死于油锅之刑,你总会丧命于此塔的某一处地方。”

  她十指一松,铁杆横在铁舟上,女子阖上双眸,纵身一跃,便与自身执念一道坠入滚热沸腾的油河。

  禅幽只怕这铁舟飘走,忙不迭踩上铁舟,拾起铁杆——她的衣物鞋子俱留在岸上,然而她无暇理会,赤足立于铁舟、将铁杆往岸上一点,稍稍借力,离开岸边。

  她不敢低头往下看,那沸腾的热油在铁舟下翻滚着一个又一个的气泡,她仿佛可以感受到脚下气泡的形状;手把的铁杆是炙热入心,她咬牙忍耐,高温灼热让她汗流浃背,额上的冷汗随着向前划行的动作滴落油河,水混油浆、炸出激烈的油花,油花四处弹跳,每一下都仿佛是在禅幽心尖上跳舞似的冲劲。

  眼前的距离仿佛永远了驶不到尽头,即便是一点一点地接近着,也还是觉得终点离自己还是好远。

  铁杆非常沉重,每一下划动,双脚都似乎有一种站不稳就要滑进油河的感觉。及至对岸距离自己不过是两步远近,她的双手却失去控制一般地痉挛起来,心脏兴奋得就要跳出喉头,然而还没行的,她甚至还没有踏上平地。

  禅幽狠一咬牙,铁杆往岸上借力,整个身子直挺挺地往地上扑去——地面的实感让她兴奋得大叫起来,双手抚摸着地板,虔诚地亲吻着它,现在才终于明白没有比脚踏实地更令人安稳的了。

  她忽而回头望去,铁杆因失去依附,早已掉进了油河,宽阔的河面上只剩下小小的铁舟孤零零地随波逐流。

  她突然很想知道那个身穿玄衣的女子究竟是怎么忍受长久的飘荡在油河上。

  禅幽抬首,通往白玉雕塔第三层的玉阶就在眼前了。

  天工(八)

  那双手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了,然而却比豆蔻少女更加有力,更加懂得操纵欲`望的萌发。仿佛是擦拭着主人家宅中最昂贵的瓷器,每一下撸动都决定着欲`望的价值,尽管她手中的阳/物亦将作古。

  “……我们,我们的事小姐会不会说出去的?”

  那双手却还在撸动,那低垂颓唐的模样,仿佛就连这样的一个器官也在认真的思考上面的问题。

  “……啊,你真厉害,我好久都没有这么兴奋过了。”

  阳/物稍稍地抬起头来,难以自抑的颤抖了一下,向那双手缴械投降。

  那双手的主人显得略微有些抑郁,她说:“你给小姐开张药方,她就永远也不能说话了。”

  “这……哎哎,你别动啊,真是要了我的命啊,别动!”

  她忽然想起子蛉踏上玉阶时,满脸痛苦的表情——她想不清楚这是因为什么,这座白玉雕塔应该跟自己的玦子没有任何关联才对。禅幽不希望见到那人痛苦的神色、牵强的笑意,然而她才刚刚从那处滚烫的油河逃生,在全无退路的境况下,她实在没有勇气独自踏上白玉塔第三层。

  禅幽的指腹无意识地在玦子的螟蛉镂刻上抚摸着,她不知道自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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