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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最疼爱自己的父亲也会在这一点上不肯放松。
“之前告诉你池子里有邪物,后来心里会一直想莲花是邪物化身吧?”
“确实想过。”
“所以刚开始害怕了?”
没有逞强,顾四大方地承认了自己害怕的事实。
“从我们开始聊天之后,你没有再念过咒吧?”
“尚不能一心二用。”
“那有过恐惧吗?”
……
“因为你想到池子里不知有什么邪物让天雄被魇了这样的事情很可怕,‘认为这件事很可怕’的念头就变成了恐惧的种子。只要不去想这事,恐惧的种子便不会发芽,你也不会害怕了。”
“乐郎中。”顾及忽然出声打断了乐乔。
“嗯?”
“你适合去说书。”顾及摇头晃脑地说,“但是像我这种粗人是绝对不会去听的。”
明明白白承认自己是粗人的顾及冲着扭头看她的乐乔咧嘴一笑。
“天雄也是这样啊。”再开口时,乐乔仿佛拉远了话题,“因为觉得池子就是旻儿,过世的儿子就藏在这池子里,所以那孩子就真的出现了。”
这次顾及的反应很快:“魇了天雄的就是旻儿?”
“天雄每日流连于此,其实是留恋着旻儿仍在世的美梦吧。”乐乔幽幽地说道,“躲在花园一隅,躲着自己的夫人,只因为那梦里是一家三口嬉乐的场景。一日又一日,难以自拔地沉浸在这样的美梦里不愿醒来。”
“正是这样。”莲叶遮挡的不远处传来天雄激动的声音。
天雄很快出现在二人面前,面带惭愧地低头道:“抱歉,偷听了二位的谈话。”
“无妨。”乐乔微微笑道,“毕竟是贵府上的事。”
“乐仙儿真是神人。”天雄盘腿坐在地上,目光随之转移到近处的一株荷花上。“那是上个月的事。”
“在这里重遇我家旻儿是那天傍晚的时候。”天雄干巴巴地说道,“还是七岁时的样子,穿着内子亲手为他缝制的单衣,快快活活地在院子里玩蹴鞠。看到我时,高兴地招手让我过去陪他玩。”
“虽然心里明白旻儿早已过世,可一看到旻儿总是不受控制地上前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我们爷儿俩快快活活地玩到夜深,可是旻儿突然跌进了池子里。”天雄瞪大了牛眼,额头更是暴出青筋,“我这当爹的却只能在一旁看着,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接近莲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旻儿沉进水里。”
“好不容易从这梦里解脱出来忍不住想大哭一场,可又怕内子担心,便忍到第二天。”
“一上午忙忙碌碌好歹冲散了那件事,下午回到家里后竟又不受控制地来到这里。和旻儿快快活活玩上一下午,到晚上再看他死去的惨剧。”
“一次又一次。”
“只能自己憋着。”
“下过几次决心要填了这莲池,可又担心内子不肯,旻儿夭折一直是她最大的心伤。这怪事让我一人承担就好了。”
“当初是她不让我填平这池子的,现在要填的话,内子一定会大吵大闹。”
“只好自己一个人忍受着折磨。憋的时间久了,忽然怨恨起内子来了。”
“虽然知道这样的想法太自私可怕,但一天又一天,恐惧和怨恨都这样折磨着我。直到乐仙儿你来……”天雄拍了拍胸口,感激地望着乐乔,“说出来真的轻松多了。”
乐乔转过头来要说什么的时候,顾及忽然指了指鱼竿说道:“有东西!”
钓上来的是一颗小小的乳牙。
将乳牙丢入瓷壶,然后又把瓷壶放入鱼篓,乐乔方才指着依偎在一起的大小双荷说道:“那株小的荷花若是结莲蓬了,取最中间的那颗给夫人吃下。之后就把这池子填平吧。”
“荷花结出的果实是莲子。莲子,怜子。”忙着把瓷壶埋进桥头的乐乔解释道,“旻儿是为了让父母填了那祸池才出现的。”
“说明白点。”
“就是那孩子要重新投胎到天家,用梦的幻影提醒父亲如果不毁了那池子,他依然会在七岁时死去。”
“是这样吗?怎么觉得你在敷衍我?”
“粗人你懂敷衍什么意思吗?”
大概三个月后,乐乔无意间提起了天雄携夫人去江安堂就诊的事情。
天家夫人以三十七岁的高龄怀了孩子。
“如果没看错的话,降下的会是女婴吧。”
乐乔如是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求捉虫~
☆、立夏·尺八绝响(其一)
那夜顾及被一阵笛声唤醒。
不是在耳边吹奏的笛子。
是来自远方若有似无的声音——时而悲愤激越,时而哀怨婉转。
仅仅只有笛声。
待顾及随着笛声来到楼下外廊时,曲子里带的感情已渐渐平静,像微风拂过竹叶般浑然天成的悦耳笛音轻轻回荡在耳侧。
笛声停息后许久,顾及仍怔怔地站在原地。
彼时露水已降,木地板上也附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然而赤着的双足却感觉不到夜露的沁凉。
真是美妙的笛声嗬。
足以让人忘却世间所有的烦忧。
“过来坐。”
乐乔在庭芜下向熏熏然的顾及招手。
“夜还很长。”
“这曲子好像在哪里听过。”顾及忽然感叹道。
“唔?”乐乔沏了一杯茶放在顾及肘边,“这首尺八曲子可是乐师八翁的绝响,你在哪里听到过?”
“让我想想,应该能想的起来。”顾及微眯起眼睛,似是在回味那美妙得有点奇特的曲子。
顾及的记忆力不用怀疑,乐乔慢悠悠地品着后山新茶,不时把目光投向顾四,等待她说出答案。
“是第一次进宫时听到的,大概是元佑六年立夏的样子。”
“元佑六年的立夏……”乐乔颔首,“正是八翁去世前后啊。”
从将军府所在的武学巷去皇宫,要从龙津桥左转到南门大街,到了南门大街再上御街便直通大庆门。
主司声乐的太常寺就坐落在大庆门朝南的左侧。
尺八这种乐器在尚未没落之前是皇城中方能听到的雅乐。当时技艺好的乐师除了深居山林的隐士,多半都被招入了鼓吹署。
因为尺八演奏难度极高,精通尺八的乐师在太常寺中拥有极高的地位。财富、名利似乎已经没有追求的必要,乐师们埋头在曲谱的编写上。
吹奏出更好听的曲子——这才是乐师们的一致愿望。
在前唐和太宗时期,甚至还有不惜远渡重洋来求艺的倭国遣唐使。
尺八生于华夏,后来却慢慢没落了。
反而是偷师学艺的倭国学生将它们带回家乡后,细心地照料着,最后长成参天大树。
元佑六年,是尺八退出大宋宫廷舞台的最后一年。
偌大的皇城里只有一名被称为八翁的老乐师还在坚持着。
每天卯时初从家里出发,先到东西乐班分别吹奏一曲,然后去太常寺报备。
乐师通常都是在太常寺等待内宫传召,若圣上或者宫里的皇子公主们今日无雅兴,八翁的一天便会在钻研乐谱和尝试新曲中度过。
随着民间的笛子和箫传入宫中,这种日子越来越多。
起先鼓吹署的尺八乐师们对来自民间的管竹乐嗤之以鼻,认为这不过是末流的俗乐。因为无论笛子或萧,从历史和其本身的音域上都比不过尺八。
尺八的声音可高可低,音色既能震耳欲聋,也可细若游丝。
乐师们本以为宫里的人只是贪图新鲜,过不了几天便会厌倦来自民间的俗音,到那时尺八之音便会再次响彻东京。
可是事情并非如此。
刚开始只是十天半月没有接到过传召的牌子。
后来是一个月、两个月。
司职于太常寺的乐师们本职薪俸并不高,多是依靠内宫听众们的赏赐来满足日常需要。长时间没有足够的收入来源,先前并不多的积蓄慢慢被消耗光,而重返辉煌的时日看起来遥遥无期。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一年多,从未为钱担忧过的乐师们渐渐慌起神来。
有一天大家终于聚起来商讨应对之策。
“怎么办呢?家中妻儿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饱饭了。”
“不知啊。”
大家似乎都没有主意,但是饿的咕咕叫的肚子逼迫他们一定要想出好办法。
“不然去吹笛子吧。”
“吹箫也可以啊,和尺八差不多呢。”
“把我们多年演奏尺八的经验融入到这些玩意儿里,这样俗乐变成雅乐,我们也不用饿肚子了。”一个聪明人这样为准备放下尺八的自己和他人正名。
“好主意。”
大家纷纷赞扬着那个聪明人。
这时候,唯有八翁和几个老乐师静静地坐在另外一边。
听到他们说要放下尺八时,八翁解开绳结,拿出心爱的“弥光”吹奏起来。
笛声传达出老乐师的控诉,那些乐师们个个羞愧地低下头,但仍忍不住辩解。
“没办法啊。”
“自己饿肚子没关系,可是小儿才几岁,不能让他觉得父亲是落魄的乐工啊。”
“吃不饱穿不暖哪里有力气吹响尺八呢?”
于是,仅仅过了两个月,尺八屋的乐师只剩下八翁和他的几个老伙计。
又过了半年,到元符六年的时候,尺八屋里只有八翁一人了。
那几个老伙计辞去了太常寺的职位,为真正欣赏尺八的人演奏去了——他们有些去了达官贵人家,有些去了寺庙里。
“你也去吧。”不是没有人这样劝过八翁,作为技艺最好的乐师,曾有人出千金求他一曲。
但老乐师依然坚持着。
“不能让皇城失去尺八啊,真正的雅乐怎么可以少了尺八。”
乐师八翁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天。
那天是五月初十,立夏的前一天。
八翁像之前一样在辰时正跨入了太常寺大门。没走几步,却被太常寺新任的鼓吹署管竹知事拦下了。
“从今日起你不用再来了。”知事冷淡地说,“圣上昨夜下了口谕,以后宫中不用再出现尺八之音。”
八翁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赶出了太常寺大门。
失落地走出了御街,茫然无措的八翁手捧着心爱的“弥光”——陪伴他一生的挚友。
“这就断了?”
“不甘心呐!”
“不甘心……”
八翁越想越气愤,抖抖索索地打开了护囊绳结,双手摸到老伙计光滑的表面,立刻变得平稳。
“最后陪着我的只有你啊。”
八翁就那样持着尺八,边走边吹奏起来。
怒火啊,愤懑啊,不甘啊……统统随着激亢的笛声宣泄出来。
渐渐地,心好像平静下来。
控诉和悲哀也随着乐声飘远了。
最后剩下的只有看透世事兴衰的无奈。
这时八翁走在龙津桥向南左端的麦秸巷。
顾及骑着马随父亲正沿龙津桥右端的杀猪巷准备上南门大街。
吹奏完此生的最后一曲,正好到朱雀门。
在金吾卫的注视下,八翁倒在东京巍峨的南城门前。
临终前老乐师紧紧抱着“弥光”。
从口中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尺八顶端的半月形切口。
“那支‘弥光’先是被庐州教授周邦彦学士重金求得,之后因为总是在夜晚无缘无故闹出声响就赠给了先师。”说起这些时,乐乔的语气有些低落又有些不屑,“虽说是爱乐之人,周学士却没办法接受附在‘弥光’上的灵。”
“幸好呢。”
“嗯?”
“若非如此,今日恐怕难以听到这么好的曲子吧?”
“也是。”
悠悠的笛声在院子的一角再次响起。
伴随笛声出现的还有花草间的窃窃私语。
“那老头来了。”
“来了。”
“难得啊。”
“难得。”
月下的草叶略略倾斜着,好似有人踏草而行。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越来越近,笛声也越来越近。
“好久不见,八翁。”
笛声骤然停下,半空中的气流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乐乔凝视虚空中一点,仿佛在与谁对望。
“是啊,她很喜欢呢。”乐乔微微地笑起来,不经意瞥了顾四一眼。“这孩子很久前听过这首曲子,一直记到现在。”
顾及茫然地望着她,有一种酸涩的情绪从心头滋生。
“哎呀,忘了你看不见。”乐乔忽而拊掌,接着将右手抚在顾及的脸上,“闭上眼睛。”
以拇指盖右眼,食指点额心,中指和无名指贴在左眼皮上。
凉凉的触感。
有什么东西从贴在皮肤上的指尖传递进来,沿着眼部缓缓流动。
“好了。”
顾及睁开眼。
并没有大的改变。
月亮还是那样的月亮。
院子还是那样的院子。
往下看去。
膝前不远处的地板上盘腿坐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
顾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