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钩吻(gl)白衣无恙-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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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后,她也开始嗜酒。

一壶烈酒转眼见底。正要让小二再添,醉眼朦胧间,目光却被什么摄住了一般,头也不转地掷下酒钱,白衣一闪,便从窗边飞掠了出去。

冗长沉闷的黑衫,不对,若是那人,应是一身红衣,鲜艳飞舞。
沉重呆滞的步伐,不对,若是那人,应是有如踏莎,烟视媚行。
不对不对,这张面容上的每一处,都不对,那人的容颜,她画过千百遍。可是这个平庸女子的脸上,为什么会长着一颗颜色深浅位置都与那人分毫不差的小痣?

殷离失魂落魄地跟随在那个女子的身后,一直来到一所民宅前,终于在女子转身关门之时,伸手抵住了门。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江南女子温柔娴静,毕竟也没有发作,只轻声问了一句:“姑娘何事?”
声音虽如春风拂面,蜻蜓点水,却也不似那人。

“姑娘……姑娘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殷离痴痴看着她脸上的那颗痣,直看得女子绯红了脸,推开她的手,就飞快地将门合上。

殷离的手在门边不舍地滑下。
晚风渐冷。四面沉静中,朱红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黑衫女子走了出来,看见她坐在门前的柳树边上,倚树而眠,似在吹风醒酒,又轻声把门关上。
快走到房门前时,只见殷离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面前。

“姑娘若无事,可否陪我说说话?”她眼神迷离,似有余醉未醒。
女子推脱不得,只好与她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

“敢问姑娘贵姓芳名?”
“免贵姓沈,贱字素言。”
“素言……好名字。”殷离点点头,起身环顾了四周,虽是清贫简单的民宅,却打扫得很是干净,不大的小院中植了许多并不鲜艳,却芬芳怡人的花草,亦可看出主人的情调。“姑娘独居么?”
“贱妾新寡。”
“那倒是我唐突了。”

看着她歉意的脸,女子倒有些不忍,随意岔开话题道:“看姑娘这样,与那位故人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她是我的恋人,我很思念她。”
女子似乎没有想到她如此坦白,俏脸上写满愕然,踌躇了半天,才道出一句:“那她一定很漂亮。”
“嗯,的确。”殷离抬头望着夕阳西下,云层后渐渐敛起的万丈日光。“她是世间最好看的女子。”
她没有看到,女子眼中流露出转瞬即逝的失落。

“姑娘年纪轻轻,如此可惜。也没有考虑过再觅良人么。”到底多年江湖客,并不太顾忌凡世间讲求的守贞礼数,就这么随口问了出来。
女子莞尔一笑,“我虽读书甚少,但也听人说过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殷离一听此言,倒是默然无话。良久,才起身将一个银锭轻轻放到了桌上。
“下次祭拜亡夫时,也替我在坟前敬上一杯酒吧。”

女子一直看着她转身离开,才将桌上的银锭拿到手中握住。
还有残留的温度。

以为就这样别离,却没有想到,只过了七日,那人就满身浴血,跌跌撞撞地重新出现。
“你受伤了?”饶是定性再好,见到心口附近那个深深的血窟窿,和仍汩汩冒出的鲜血,也不能不变了脸色。

“姑娘……可否容我在此躲避一阵……”殷离捂着伤口,面如金箔,气息奄奄。
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女子犹疑了片刻,抬头看到夜空中的一轮满月,忽然明白了什么。迅速将她带入房中,扯开衣服查看伤口。
果然伤得很深,可以看到森森的白骨,位置又极险,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及心脉。屋外滴落的血迹自然来不及清理,只希望追兵不要太快找到这儿来。而当务之急,自然是先点了穴道,为她止血上药。
女子来不及思考,就飞快地取来伤药,细心处理了伤口,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冷静。时间过去半刻,终于处理完毕。“有没有护心丸?”将包扎的最后一个结打上,她疲惫地抬头,却看到那人用手撑着头,斜斜倚在椅子上,依然苍白如纸的脸上已经尽是得逞的笑意。

女子瞬间冷了面容,将手头的东西扔下,径自走到窗边,背对着她。

殷离虽是用了苦肉计,但受的伤却是实打实的。艰难地跟了过去,侧身伸手想替她拨一下被冷汗浸湿的额发,却又牵动了刚上好药的伤口,不由又冷嘶了一声。
女子神色不动,仍只顾看着窗外。

“嗣音。”殷离有些无奈,平生第一回这样和缓了语气。“师父已经告诉我了。”

当日殷离离开后,花嗣音被闯入落蝶谷的晚生带走。
那晚生对她倾慕已久,却也痛恨自己不能人道,因得不到而痛苦,也痛恨她冷漠的态度,便下了狠手,将她的脸划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好在风挽舒姐妹恰好要到落蝶谷寻觅殷离,目睹了之前的事情,涉险潜入血衣堂将她救出。又寻了神医楚修文用了秘传的生肌之法为她医治。虽然能够看不出痕迹,但面容与先前,已是有了很大的差别。
而花嗣音醒转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告诉殷离。

花嗣音冷冷瞥了她一眼,想装作自己毫不在意,却冷不防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柔情?
自嘲地笑笑:“我已经不是你要找的人了,也不欠你什么,你何必这样。”
“我们不是姐妹,那只不过是个骗局。”殷离注视着她的眼,“还是你以为我爱的只是那一张脸?”
“难道不是么?”花嗣音毫不退却地与她对视,“未曾想殷毒医如今愈发健忘,连自己说过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竟有些发抖。

“我那些都不过是气话……”殷离也知道自己理亏,索性抓起她的手放到心口,将眼一闭。“既然不肯原谅我,那还不如杀了我吧,让我去做那,素言姑娘的亡夫,听得你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倒也足以含笑九泉……”
“你倒想得美。”花嗣音挣开她的手,眼圈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泛红。

经历这一番变故,殷离的脸皮倒是比从前要厚得多。她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指尖又轻轻划过那陌生的眉眼,如同呵护着一件稀世的珍宝。
“我爱你为我处理伤口时的细致妥贴,爱你乱世中生存的坚贞也优雅如蝶。我爱你的坚持和忍耐,还有偶尔低头时的羞怯。我爱你独自承受所有苦楚的善良,却也恨你不信任我可以与你一同承担……所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说一句,花嗣音就掉一滴泪。脸上的泪越拭越多,终于在泪水浸透衣袖时,哽咽出了那一声等候已久的:“好”。

山间别苑。
孟星野独自坐在亭子里,手上依旧不离一个香炉,而桌上,摊着一张泛黄的画卷。画上女子明眸善睐,栩栩如生,那明媚的笑颜,让人只消一眼,就再难以忘记。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沉水香,再看时,只觉画中人从纸上款步走了下来。定定望着,眼神忽然变得明亮。

别后牵肠挂肚,千回百转,因离而梦回。
生与死,早已经没有了意义。

美人图。
其实就藏在先教主的棺内。先教主,是死在他的手下。而他重用多年的右护法寒鸦,先前效忠的,正是先教主。
因果轮回,让人厌倦。

他又深吸了一口,迷离间,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余年前,仍是那个英姿飞扬,鲜衣怒马的少年,日行千里,只为早日回到心爱的人身边。
仿佛又听到她对他说,世人都爱你一剑霜寒十四州的英姿,我却独爱你为我调转马头的刹那。

世之温柔有三:一者灯花窗影次第阑珊,二者杏花三月烟雨江南,三者,世上有人,如你一般。
如此甚好,不必去管,三百年后,又是谁人的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完结了……
如果有砖,请轻砸= =遁走……





第44章 番外:弈剑门旧事
“启禀掌门,魔教教主携左右护法连同座下三个分堂,已经攻上岐山了!”
“掌门,门下弟子已经自发集结完毕,只等一声令下,就可前往支援!”
身后的弈剑门弟子整装待发,满面焦急,只等弈剑峰前那道静寂孤长的青影发话。

半晌,那道身影终于转过身来,平静得近乎无情地吐出的两个字,却令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
她说:“不救。”

青衫孑立,仙风道骨,无欲无求。
弈剑门掌门风月萼,此生唯有一件恨事。

那一年,风月萼尚是二八年华,有一日领了师命下山,到沧州发拜帖,邀一些门派参加武林大会。
她自幼习武,对山下的红尘世界自然是好奇得很。沧州本就繁华,时又值上元节,更是热闹非凡,令人流连。

穿梭在琳琅满目的灯市之中,忽然听到前方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名身着紫衫的华服公子率先答出了灯谜大会中的所有题目,斩获头彩——一盏精致的六方琉璃才子灯。

风月萼对灯谜一窍不通,兴趣寥寥,正要走开,那紫衫公子的容貌却不由地让她多看了一眼。芙蓉如面,柳如眉,举手投足尽是难以言说的风流妩媚,定然是一名女子无疑。

正如此想着,那“公子”却突然分开众人,手提花灯向她走来。
“姑娘看了这许久,若是喜欢这盏灯,可否给在下这份荣幸,将其赠与姑娘。”款款而行,风度翩翩,惹得周围人群一片叫好之声。

虽然知道眼前之人是个女子,但大庭广众之下,风月萼还是慌乱得绯红了双颊。“不,不,我并没有在看这灯。”
“既不是在看灯,那便是在看在下了。”那人扬唇一笑,容色明媚,却不知怎的不令人觉得轻佻,反而因那一笑,惑乱了心神。

“看姑娘的装束并非沧州人氏,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与在下同游。”
话音才落,那人眼眸中散发出奇异的神采,使人顿时只想要深陷在那潭幽蓝湖水般的眸光里。

往后每一次回想时。风月萼都觉得自己必定是受了她的蛊惑,否则怎会那样轻易地就点了头?

因为知道是女子,所以也就放下了戒心。

而那人也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游伴。
踏青,游湖,观花市,饮酒,登山,赏焰火。
那时她说她叫花容。满腔的温柔,轻易就将未经世事的她俘获。

目不暇接的花市中,那人问:“你喜欢什么花?”
她想了想,说:“梅花。”
她在满眼的桃红杏黄中寻觅了一阵,一无所获,无奈笑问道:“为什么喜欢梅花?”
她认真想了半晌:“因为它凌寒独放,坚贞不屈。”
她了然颌首,“我也喜欢梅花。”
“因为它凌寒独放,坚贞不屈?”
她却含笑摇头,淡淡吐字:“因为它好看。”
她嗤之以鼻,却在接着的一句“如你一样好看”中悄悄红了脸颊。

姹紫嫣红,怎及你。

当时庭前月下,满天焰火之中,她奇道:“年已过了十五,怎还有人大放焰火?”
“这焰火霎是好看,也许是有人想要以此来讨心仪的姑娘的欢心。”她微微一笑,笑容晃得满天焰光都失了色。
她听出话中的所指,心中竟也随之泛起了丝丝的涟漪。

“早闻贵派剑术天下无双,不知今日,可有幸一饱眼福。”
这人似乎竟也毫无戒心,轻易地解下自己的佩剑奉予她。剑身平滑,潋滟如水。
眼中是令人不忍推却的期待。

她只得接过,却静立庭中,迟迟未动。
而她却贴心至此,取出玉笛,开始轻轻地吹奏。两人的配合竟默契万分,如同早已预演过千万遍。

一段惊艳绝伦的飘花剑法过后,那人变戏法般取出一枝艳红的腊梅。
她低头接过,许多心意,满满地溢到了唇边,出口却化作一句道别。

时已过了半月,武林大会将至,若再不返回师门,只怕师父会派人下山来寻找。
她闻言理解地点头,眼中却是隐藏不住的失望和落寞。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是报出名字时,是接过佩剑嗅出其上的血气时,是三番两次被眼神蛊惑时……
这些都让她记起启程前师父的叮嘱:沧州不止有沧山派,中州派,星辰谷,还有血衣堂。
云想衣裳,花想容。

心事重重。
以为那人必定有所图谋,却一路无惊无险地回到了弈剑门。门中正筹备着武林大会,也无人有闲暇理会她偶尔的失常。
比如总是坐在房里,对着瓶中早已光秃的花枝出神。

也明白正邪对立,纲常伦理,无论哪一点,自己也都和那人绝无可能。
就当一份无疾而终的念想就好。
可是上天却非要将这一丝念想也击得粉碎。仅用一支毒箭而已。
一支毒箭而已。

岐山派虽是正派,可是暗中的手段却丝毫不比魔教少。

她如遭雷击,连夜想要下山,却被师父发现,抓了回去。
一直疼爱她,待她如子的师父第一次严厉地诘问,她却咬碎银牙不肯吐露半句话。最终在师父失望的神情中,自请去跪了弈剑峰。
一连跪了三个月,直跪得形容枯槁,双膝麻木。

期满那夜,她跪在地上,以手刨土,刨得两手鲜血淋漓,将那支花枝悄悄埋在了弈剑峰前。

郁郁青山收艳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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