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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张表情基本石头,眼神基本刀锋的脸,但镀着金灿灿的日光,分明就有了种懒洋洋的味道。
不得不承认,她不用那种刻意晦暗的神情掩盖的这张面容,确实很令人赏心悦目。
“那么,在下与姑娘,可算是朋友了?”坐在神殿门口看着落日的时候,九尾狐问着。
“是。”疏影盖上斗篷起身。
“咦?”九尾狐微微一怔,起身跟上,“在下还以为姑娘会拒绝。”
“为什么?”疏影反问一句。
“呃……”要是说实话会不会被砍死在这里?走下石阶,望着在夕阳下一步一步染着金红斑斓的背影,终于还是笑了:“疏影,你其实很简单的吧。”
只是顺着遇到的缘而行,多像是这座雪山的脾气。只要接近了扎稳了根,不怕暴风雪的威胁,就能在这里生存下去,慢慢地蔓延枝叶,开出花朵来。可惜的是,会有多少人怀着耐心和勇气来接近这座看起来就很可怕的雪山呢?
疏影没有回答,于是九尾狐上前与她并肩,默然往山下走去。
时已入夜,她们绕到那株桃树前,在夜色中欣赏着桃花落尽最后的灿烂。这株百年桃像是明白自己结不出果实一般,花凋时芳香竟越发浓郁,落英缤纷如雨,缠绵眷恋着往来不息的风,又悄然坠入泥尘,再无声息。
难怪疏影会说这雪山上一草一木都值得敬重。尽力抓着稀薄的土,挣扎着扛过一年又一年狂风暴雪,即使无法繁衍满山也要使尽力气盛放属于自身的灿烂。
“真是美。”九尾狐染着淡淡的醺然,眼底映着浩瀚的星空,“这样顽强的生灵啊……”她晃了一晃手中的酒囊,大约还有半盏残酒,“赏你罢。”手掌一翻,残酒尽撒树下。
像是得了她的称赞,桃花的香气哗然弥漫开去,纷落的花雨飞扬在夜空下,随风舒卷回旋,有几瓣恰恰撒在九尾狐身上流连不去,淡淡的嫣红映了她面上酡色,一瞬间整张面容竟无端艳丽起来。
“哈,还知道是赞它呢。”九尾狐握住那几瓣嫣红轻笑,又看向坐在另一头正拂去半肩嫣红的疏影,忍不住摇头,“可惜如此星辰如此夜,你竟连酒也不饮。是不会么?”
“不喜。”疏影道,发现对方一脸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开口就是“下次……”,及时截断她的话头,“也不会去尝。”
“啧,怎这般无趣。”九尾狐重新坐了下来,“你又不是比丘尼,守什么戒律。”
疏影不答,只仰首望着飘落的桃花,和雪山之上星光灿烂的苍穹。
深蓝到隐隐发亮的天穹,银雪闪烁的连绵峰峦,无数星宿沉默地围拢来,寒风席卷着轻薄如纱的云,半掩的星光看得久了,竟在云纱之后将天穹染成一片片极深邃的色彩。
这一刻,有缤纷的桃花雨,有夺人魂魄的星光,有沉默不语的雪山,还有……坐在身边,与自己一起仰首静静欣赏这些的朋友。
这就足够了。
是说,春末的那一天九尾狐喝醉了,于是在饭馆里唱起歌来,热热闹闹地让馆子里所有人都拍着手叫好。然后从桌子上跳下来,一把拉住了站在饭馆门口采买肉干的疏影;不由分说,倒在她肩上呼呼大睡,拆都拆不下来。
九尾狐的醉大半是真的——若是作假,疏影肯定会把她丢在那里不管,交情也肯定完蛋;至于剩下那一小半没醉的脑子,全花在如何让疏影拆不掉她的手上面。
于是被当成麻袋扛了半天,终于知道了疏影住的地方在哪。
离开镇子不远的山脚下,既不特别显眼也不特别拐弯抹角的一座小屋。疏影把她往床上一放,就忙着去处理采买来的各种东西,半晌之后端来一锅子雪,在火上化了来给她擦脸。
原来她会照顾人。原本打算面对睡醒后一身狼藉的九尾狐欣慰地彻底睡过去。
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早上,被面疙瘩香气唤醒的九尾狐披散着一头乱发施施然往香气的方向蹭过去,睡眼惺忪,十分优雅地掩着唇打了个呵欠。
疏影镇定地望着她脸上睡出来的枕头印子和自动自发坐下来等碗筷的动作,心里暗暗作了个对比。
楼主睡醒之后披着发到处游荡的样子每个刺客都见过,当然是惊艳还是惊吓各人审美不同评判不一。不过现在面前的这一只……没有让她挥刀砍下去的冲动,应该就是不错的吧。
把人拉起来拖到水盆边,她自己回转身去舀了一碗面疙瘩端起就吃。九尾狐呆呆望了水盆里的倒影半晌,眼睛里才露出清明,自己动手抓起面巾洗漱完毕了,才走过去端了碗筷盛饭吃。
一碗酥油茶,简单的肉干,野菜和水煮面疙瘩,只放了点盐调味……说实话,疏影的手艺不好。好在火候掌握得不错,刀工也……不用说的好,吃起来也并非难以下咽。填了七分饱,九尾狐看了看开始收拾剩菜的疏影,想了想才问:“我是不是该去洗碗?”
“后院有井。”掀开厨房帘子的疏影丢过来这么一句。
那就是要她去了。九尾狐在心里稍稍挣扎了一下作为北陵琇的自尊之后,乖乖挽起袖子收拾起碗筷往后院走去。
“九尾狐。”疏影淡淡扬起眉睫。
“嗯?”
“重洗。”
“好……”姑娘你可不可以委婉一点啊喂!
疏影并不一直在家,九尾狐也不是天天往雪山跑。
北陵琇有自己的正事。
虽然她麾下的骑兵用西博边境的小城来练手已卓有成效,雪山女神的传说也知晓了大半,可是要倚靠这已经失传许久的神话来颠覆西博王族的地位显然是不现实的。
北陵琇打下几座小城的消息让王族很是惶惶了一阵。温临江培养的卧底们这时发挥了巨大作用,游说与流言很快将王族的注意力从“北珣帝姬犯边”转移到了“是不是有谁与帝姬勾结从而以城池作交换得到更大好处”上。
在本来就斗得你死我活的西博王族内部投一块这样的石头,激起的浪花何止千层。于是夏至刚过,西博最有兵权的王子被斗倒在朝堂上,一杯毒酒结束了性命,也将他的兵权瓜分了干净。
“王族是渣,将军倒是不错。”北陵琇很是宽慰。
那位被毒酒赐死的王子殿下原本有一支堪称铁骑的军队,兵权被瓜分的同时铁骑也被分得七零八落。几个王子的心腹将军也自然被牵连着砍了头,剩下的将士人人自危,军心自然涣散。
就在这当口,病重的北珣帝姬殿下乘着马车微服出外游玩将养,一个贴心的丫鬟竟被西博一位亲王看上掳了去。这下当然是捅了蜂窝一般,帝姬一声令下,北珣一支三十人的铁骑当天便如暴风一般冲进了那位亲王府邸,救了被关在水牢的丫鬟又拖出亲王殿下揍了个半死不活——动手的正是那个丫鬟的丈夫,铁骑兵的队长。而北陵琇拖着病体及时出现,阻止了队长将这位亲王不人道毁灭的惨剧。
目睹这一切的亲王府卫队长过去正是那位王子的部属之一。西博男儿慷慨豪迈,在听说现任主子掳人妻子的劣行时已然不忿,等到接下来一连串事件,更是让他觉得看到了真正应该归属的地方。
当然,在面对“背叛”这个严肃的问题时将军是犹豫了很久的。不过当温临江对着他忆苦思甜地谈起王子殿下为王族为西博如何如何,结果却如何如何;过去跟随王子是四方征战保家卫国如何如何,如今跟着这么个主子却是沦为欺压西博子民的帮凶如何如何;帝姬殿下病体难愈却为了手下冲冠一怒不惜开罪能救她性命的西博王族,收了那几座小城也未动子民分毫只是惩罚了那些作恶多端的王族旁支……
最后将军降了,顺手把自己还能招呼到的精锐部下一起带了过去。
这么好的人才不用来守城御边关,拿来当护院保镖使……这样的王族不是猪就是猪啊!!!听着这位名为桑吉的将军头头是道条理清楚的西博王族势力分析,北陵琇脸上在微笑心里在咆哮。
那位伤残的亲王已经被他的后台王族表兄接到京城去休养,他的辖地在新官上任之前则顺理成章被北陵琇收入囊中。慢慢在地图上画出已经得到的城池连成一线,北陵琇端起酥油茶看向一旁专心思考的温临江。
“先生,如今可是时机了?”
“殿下稍安勿躁。”温临江走上前扇指地图,点了点一座名为“珠莫”城池的位子:“要想让西博的民心对王族产生动摇,必须加上这一城。”
“之前那些……还不够?”要散播对王族不利的流言,只靠这些小城的往来客商……啧。
“那些是‘外人言’。”温临江羽扇轻摇,“动摇王族之位,西博本身才是关键。若是梵铃所查无误,殿下取下珠莫,就是西博王族名坠之始!”
第二十章
当初北珣王把北陵琇推到边塞来,名义上是“贬斥”,顺理成章地什么贵重金帛都不许带。造成的结果很坏——北陵琇没钱。
帝姬的名头让她能够养活身边一群人,但要说养一支能攻下西博的军队……对不起,这钱真没有。这使得北陵琇来到这名为“西塞”的边关后很是愁了一阵。
西塞是西博与北珣最长的接壤边境线,若是从此关出军插入西博都城,快马急行走只要六个昼夜,实在是非常不错的地利——只要她有一支奔袭如电的铁骑。
西塞虽然连结着西博,但当西博上一任国主为阻止别国僧侣传教入西博而宣布锁国之后,西塞与西博的边关贸易全面终止。所以靠边关贸易养出一支铁骑的想法,打消。
西博虽然锁国,但又却不愿让从其他国家来的行商贸易这块肥肉被北珣独吞了去。于是西博的军队跟边境的马贼匪帮通气合流,打起了零散的流寇战术。除了劫掠往来行商之外,更屡屡骚扰西塞军队照顾不到的边境部族。马贼行动机敏,等西塞军队赶到,早已劫掠得手扬长而去;也有西塞将领下决心剿灭,可是边境地图西博锁得死紧,蜿蜒复杂的道路根本就没有北珣铁骑的用武之地。
长年只能这样打打零散马贼匪帮的西塞军灰心丧气,少了战火淬炼,比起北珣其他军队不免弱气平庸,演练时让坐在主位观看的北陵琇气得钢牙紧咬,结果崩了伤口。
没等伤好全,她黑着脸让侍卫队长带着十个人下场跟驻军演练比试。不到一合之力,五倍于她派下场人数的驻军被打得七零八落,主将迎着她冰冷宛如玄铁的目光两股战战,直接跪地请罪。
在这种情形下,北陵琇若是练不出一支铁骑,就只能乖乖去和亲了。和亲虽然看起来容易,但是和不出专属于她的铁骑,更和不出西博子民将来对北珣的敬畏。
总而言之,养军是正确的道路。但练兵要钱,养军更要钱。
钱从何来?休养生息,兵将垦荒生产虽是好策,但用这种法子存钱养军未免太慢。
北陵琇连头发都愁白了几根。直到那次,梵铃忍受不了西塞马肉干只管饱不管其他的糟糕口味,跟踪着一伙马贼跑到他们老窝,偷了一大包袱的风干羊肉回来打牙祭,才让北陵琇想起了“劫富济贫”这个词。
于是那年的秋天和冬天,惯常打草谷的边境马贼匪帮结结实实地踢上了铁板。
北陵琇清楚,现在手里这支军队要拿去攻城破阵肯定是送死;但要对付一群流寇马贼是绰绰有余的凶器。那还等什么?抄家伙上吧!
她入营升帐,拖着还没完全收口的伤发表了极有煽动性的演说,中心思想就是:不会当抢匪的士兵不是纯爷们!
北陵琇把自己的密查团派了下去,天天换着班地在西塞四周巡逻,一旦发现马贼匪帮就狼烟报信,西塞军营立即持戈上马奔袭过去。用剿马贼来练习荒疏许久的,属于北珣铁骑的剽悍和战术。而新兵就从这一场场实战中磨练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这些兵将长年被马贼的流寇战术欺负,无法保护边境子民,心里都窝着火。加上北陵琇精神上的煽动和实质上的情报襄助,看见马贼自然是战血沸腾,将帅一声“杀”喊出,所有的士兵两眼陡然爆出血红的杀气,呼号着几乎上达天听的杀声汹涌席卷过去。
他们是北珣铁骑!不是任由西博马贼嘲笑欺辱的绵羊!更不是边境子民哭着咒骂的无能者!
连续剿了几个匪巢之后北陵琇两眼都快乐没了。这些马贼因为很多都跟西博王族的军队挂着勾,销赃什么的都有一腿,所以很富,非常富,富得流油!
北陵琇打得越发顺手,整个西塞线上的马贼也就倒了大霉。为了挣钱的贫穷帝姬殿下可顾不上手段光不光明,投毒偷营设陷阱一样样地来,下手极狠,耳目又异常灵通,马贼还没开始杀人放火,北珣军已经嗷嗷叫着旋风一样扑来……然后马贼被杀人放火了。
拼命一路逃回老窝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