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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之中,官仲仪闲适的开口了——
「我想,由正熙代表出席比较恰当。」他双手交叠,表情十分惬意,「三个人出席实在不太符合宴会礼仪,四个人又太多,我觉得两个人比较刚好。」
正熙强压下不满,「你真的觉得两个人比较刚好?」
「这是基本常识,正熙。」官仲仪的眼神在阳光耀眼的午后显得格外明亮,「何况我那天有事,早先约好的,推不掉。」
常识?有约?真是,太、好、了。
这个官仲仪,还真奇怪得让她无法了解。
他喜欢她不是吗?
对她一直很用心不是吗?
最重要的,他已经看出来她在犹豫了,为什么就在这时候停下了他的关心与付出?
她积了许久的疑惑,好不容易在上去次莺歌的时候问出来了,但得到的答案竟然是「我不在你的考虑之列」。
多可笑,他一开始就知道她将金钱视为安全,差距不是后来才形成的,为什么会说出那样没道理的话?
「正熙,你的意见呢?」潘才驹问她。
「好。」正熙赌气似的?起下巴,「我去。」
***
正熙与潘才驹的第一次约会,就在衣香鬓影的华尔滋乐曲中进行着。
宴会的地点是在阳明山上的私人别墅里,占地广阔,门禁森严,光看守卫的阵仗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
进到屋中,更是一片灿烂无比。
潘才驹跟她解释,「主人是务农出身,对那一代的人来说,最好的装潢就是金色。」
「如果以那样的标准来说,这里简直是,」正熙环顾四周,触目所及金色的地毯、金色的吊灯,金色的画框、金色的杯盘器皿,以及主人身上的金色礼眼,「很有诚意的一栋别墅。」
对于她隐藏的戏谑,潘才驹报以欣赏的一笑,「就当作是来玩的,反正吃吃喝喝完之后,我们就走人。」
近距离接触后,正熙发现他的确是杰出的社交人才。
他可以听老先生们话当年,可以从打扮得很糟糕的女士们身上找出一、两个优点,对于小孩子们也颇有耐心。
宴会中,一个四十多岁的贵妇走到她身边,笑说:「很不错的男孩子。」
正熙微微一笑,「他人很好。」
当时,潘才驹正在跟总部经理聊天。
虽然年纪轻轻得到这般重用已诚属难得,但是总部经理与台北部门的店长毕竟地位还是颇有差别,奇特的是,即使有着明显的职位差异,潘才驹的感觉就是很自然,不卑不亢,对任何人都像对待朋友一般的聊天。
贵妇呵呵直笑,「你有个可以跟姊妹淘们炫耀的男朋友。」
「他?他不是我男朋友。」正熙连忙解释,「他是我的上司,我是他的下属,我们的关系很单纯,不是男女朋友。」
贵妇有点意外,「我看你们相处得不错埃」
「我之前看过一份关于朋友的报导,介绍了一对下棋的好朋友,其中一人是大公司的董事长,另外一个却是那间公司的清洁工友。」正熙刚好想到那篇文章,顺口说了出来,「只要位高的人不摆架子,位低的人不刻意逢迎,即使职位上有差异,还是可以相处得很轻松自然。」
「你不喜欢他,还是他不喜欢你?」
「什么?」这老太,不,这位金光闪闪的贵妇在说些什么啊?
他们只不过一起出席某个宴会,又很恰巧的穿了同一个服装设计师的作品,为什么非得扯上谁喜欢,谁不喜欢不可?
「男女之间呢,是不会有友谊存在的。」贵妇此时的神情很像电视上的某位命理学家,「两人如果有友谊,其中一方的友谊一定含着隐晦的爱情。」
贵妇丢下这串让正熙难以理解的话之后离开,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隐晦的爱情?
如果说有的话,那应该是,呃,她吧。
到卡农工作一年多以来,她的眼中一直只有潘才驹一个人……虽然玮玲说那只是个假像,幻想或是精神投射之类的东西,但无论如何,她心中没有其他人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正熙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
他是一个完美的典型,家世好,人品好,有将来性,且是她所认识少数的年薪百万单身汉。
他的出色,满足了她某部分的期待。
总是忍不住的想,跟他在一起,一定可以摆脱过往对于余钱的恐惧。
更诚实的说法是,他让她知道,王子不只存在于童话。
王子可以是活生生的人,比童话更棒的是,这个王子不需要受到国王皇后的限制,他也许可以是第二个娶灰姑娘的王子。
那天晚上潘才驹送她回家,在公寓楼下,他替她拉开车门,并细心的顾及她曳地的长裙,「谢谢你让我成为许多男士嫉妒的目标。」
「也谢谢你让我挨了许多小姐的白眼。」
他笑了起来,「我们以前大概太少说话了,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静静的,被欺负也不会吭声的女生,没想到——」
「没想到我话这么多?」
「不。」他的眼光定定的停留在她脸上,「跟你在一起很愉快。」
说完,他伸手给了她一个拥抱。
很轻的拥抱,却让正熙彻夜难眠。
她觉得有些意味不明的结论几乎要呼之欲出,但那摊在阳光下的感觉让她恐惧,她怕自己会因此无法呼吸。
就像,如果有人告诉她「海洋其实是红色的」那种惊愕程度是一样的,看到蓝色,以为蓝色,一直这么记忆着,然后有天醒过来,发现海洋真的是红色的,而且还是鲜艳欲滴的玫瑰红……一定很恐怖。
海洋是蓝色的,她是喜欢潘才驹的。
但若,海洋真的是红色的呢?
那是不是代表着……是不是代表着,其实她的喜欢,根本不是喜欢——那是假像,也是幻想。
所以,当他拥抱她的时候,她一点感觉也没有,既不高兴,也不欣喜,甚至连回抱的反射动作都做不出来。
他仍然是王子,但她喜欢的人……好像……不是王子……***小惠完全步入玮玲的后尘,怀孕明明才三个月,但却有六个月的架式,胖了许多,脾气也变得暴躁易怒。
「他老是叫我不要生气,我哪有生气,我只是很难受而已。」小惠摸着肚子,委屈得像是快要哭出来,「他根本不懂孕妇的辛苦,他知道害喜的感觉吗?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吐,闻到香水也想吐,汤汤水水的味道全部让我想吐,他有没有问过我半句好不好?」
媚媚在一旁闲闲的接话,「我不是说了吗,没有经济能力的男人跟女人说『把孩子生下来』,不见得能负责,也不代表负责。」
「那怎么办?我现在肚子已经大了。」小惠大叫,一脸悔不当初。
「就像你说的,肚子已经大了,那就只能生了。」媚媚转转脖子,又捶捶手,脸上没有一点同情的意思,「虽然是阿福叫你生的,但他也没拿枪指着你,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代表现在你哭哭啼啼的这个事实不只是阿福的无法负起责任,也有部分是你太过天真。」
正熙一扯媚媚的袖子,「好了啦。」
这媚媚也真是的,小惠已经咬牙切齿成那样了,还在火上加油。
对于严重害喜的孕妇来说,工作真的会成为精神压力,小惠心情不好是可以想见的,但是,他们准备要结婚,结婚要花钱,小惠即使闻到什么味道都想吐,也得撑下去。
她现在上班都戴着活性炭双层口罩,最爱的咖啡香成了她反胃的原因,而肚子里的那个小人儿,让即将为人母的她精神紧绷,正熙常看到小惠在读育婴书,可是总是边看边哭。
媚媚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怕什么,我只是说实话。」
「你没看小惠眼眶已经红了。」
「那就让她哭吧,眼泪积在心里对孕妇不好。」她嘻嘻一笑,「所以你们不要说我老是作梦要当少奶奶,本小姐非少奶奶不做是有道理的,如果我老公是什么大企业的总裁,我可以辞职在家里专心待产,吃营养师调理的食物,健康不发胖,十个月后生出一个受到良好胎教的孩子,孩子有保母分劳,我专心减肥,等孩子大一些,我就带他去学才艺,过着不用为钱伤脑筋的太平岁月。」
她说得轻松,正熙却听得霹雳。
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在挣扎什么啊?
其实看看阿福跟小惠就知道了,没有经济能力,或者是能力不足,爱情会很辛苦。
人的忍耐有限度,在埋怨的生活中,誓言容易变质。
如果她跟官仲仪在一起,将来会变成怎么样?
他说过,无论如何,他会追着古文明的脚步跑,这意味着她会常常见不到他,或者是要跟着一起跑,即使当时她愿意忍耐,以后呢?
媚媚还在发表人生宏论,「如果我不用为生活操心,就比较有时间去爱我的老公跟小孩,你们知道吗?幼年的生活对人格养成的影响很大喔,被爱的孩子聪明有自信,也比较容易成为社会的中坚分子。」
正熙最近渐有的一点浪漫正在逐渐消逝。
如果她跟小惠一样有了小孩,一样害喜,是不是一样要大著肚子撑着不舒服的身体来赚取小孩子的牛奶钱?
她光想就觉得头皮发麻,真的,感觉好恐怖,那不叫体验爱情,那叫重温恶梦。
小时候,她不曾穿过新衣服。
小时候,她很想学钢琴却无法如愿。
小时候……有太多太多的遗憾。
也许是因为这样,逐渐偏向爱情的思维又回复到金钱之道,所以,后来潘才驹再约正熙出去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他们开车去台北国际会议中心看艺术表演,接着顺道在凯悦吃了晚餐,过了艺文的一夜,最后一个节目自然是上阳明山看星星。
完美的约会,而且他非常绅士,这点让正熙很放心。
夏末的尾声中,他们继续约会。
在外人眼里,他们很像「交往中」的情侣。
潘才驹谈论自己的事情,也问起正熙的一些想法及过往,仔仔细细,没有遗漏。正熙觉得像在看一张超大的履历,很完整,但没有什么感情。
平心而论,他个健谈且温和的人,但正熙就是觉得压力好大,好想……好好的哭一常第九章初秋的夜晚已经有股凉意。
朱红色大门被推开,一位七十余岁的老人从里面走出来,虽然已是满头华发,但仍有着不自觉的贵气。
阖上大门之前,老人回头,「你真的不回来?」
半晌,没得到回答,老人一挥手,跟在身边的随从打开停在围墙外的礼车车门,不一会,车子便消失在小巷的视野之中。
院子中,官仲仪站在黄槐树下,看着他那老说着自己没几年好活,但却活得比每一个孙子都还要硬朗的爷爷回到在数字中分毫必争的世界。
耳边听得到林辉煌的笑声,「没想到你清心寡欲到这个地步。」
「什么清心寡欲,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学。」
「我如果是你爷爷,就演个心脏病发或是卧床不起的戏码,到时候还怕你不乖乖回去?」
官仲仪泛起笑意,「我有医师执照。」
林辉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喔,在医师面前装心脏病发好像有点,不,是很蠢,死缠烂打说不定有用一点。」
她话语才落下,门铃就响起,两人对看一眼,同时叫,「门没锁。」
两人都以为再度按铃的是老爷爷,没想到推开门的——正熙?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高腰小礼服,精致得像个洋娃娃,非常叫爱,但眼眶却是微红的。
「我先进去了。」留下这句话,林辉煌将院子留给他们两人。
官仲仪似乎知道她为何而来,并没有太大的意外,拉开了乘凉用的走廊拉门,示意她坐下。
她完全没有爱惜身上那件白色小礼服的意思,直接坐下,长长的裙摆就拖在泥地上。
蝉鸣声不断。
静默半晌,正熙终于开口了,「最近……你有没有跟阿福聊过天?」
「每天。」
「小惠已经五个月了。」后来她陪小惠去产检,受孕日期就是他们停留在义大利的时候,「我们好像才玩回来没多久,小惠肚子已经这么大了,很快的,小孩就会生下来……他们的小孩应该很可爱吧……嗯……一定很可爱,但是,他们什么都还没准备好。」
官仲仪伸手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
那天晚上,她半醉,童年往事一说就无法停下来,他所听到的,几乎全是为钱所困的记忆。
她喜欢画画,也会画画,却没能好好学习。
对外文有着极大的兴趣,但要等到她出社会后才有办法缴得起学费。
她很尽力的在弥补过去的遗憾,即使知道时光不会倒流,还是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