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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小弦看着她的眼睛,摸了摸帽檐:“我一直跟着你,你坐在这里发呆半小时,现在想清楚了?”
冷双成不由得微微张嘴:“你都听到了?”
沙小弦点头:“明白自己的感受就行,别人说的话都是狗屁。”
冷双成带沙小弦下榻三星酒店,发现她什么都没带,放好证件、手袋,抓起手机和钱包拉她出了门。问她要不要给白依依或者白寒挂个电话,她像个木头人不回答,多问几次,才动了动眼珠子:“我没号码。”
“他们没给?”
“不记得。”漠不关心的声音。
冷双成大奇:“你对数字不敏感?”
“嗯。”
冷双成呵呵直笑:“我也是啊。”想了想,又偷偷地说,“沙宝好像对男人也不感兴趣。”
瘦削的身躯在电梯里映着锃亮的影子,沉寂之间,才听到沙哑的嗓音冷漠地说:“男人都靠不住。”
街道上人影幢幢,依然热闹非凡。冷双成牵着沙小弦的手,擦着人缝走,小情侣一般都回过头惊叹:“好漂亮的龙凤胎。”
解释过几次,发现小弦没有反应,她也逐渐释然。
两旁的玻璃橱窗明净,照得出倒影。冷双成拉过沙小弦,并肩站着,笑道:“沙宝,你和我穿一个型号。”
沙小弦的眼珠渐渐聚集在光亮上,里面清清楚楚反照出一切,包括相邻不远对街的动静。她默默看了一会,突然说:“你去国美大厦等我。”转头抽开手臂。
冷双成惊叫:“沙宝,你去哪里?”
“我去买汽水。”
冷双成还在惊疑不定地站着,沙小弦指了指街尾一家店:“我爱喝老牌子。”转身走得坚定,瘦削的背影缓缓融入人潮。
冷双成目送她没有丝毫异样地离开,摸摸脑袋,也转身朝前找国美大厅。
打架
水流般的人群来来去去,顷刻遮住了沙小弦留给冷双成的背影。
沙小弦斜插对街,步伐稳定地走向街尾,左侧玻璃橱窗上掠过一阵又一阵光亮,她笔直走了三分钟,再果断地折回身子,就能看见冷双成正在放心离去。
直接拐进旁边的一条街巷。
巷子宽窄适中,属于暗街之类的地方,十一天前,她也来过这里,买到了白寒在卡萨布兰卡消遣的消息。经过这么多天,巷子里的环境没有发生多少改变,渗水的墙壁,坚硬的青石板砖,高高悬挂的路灯,一切静物透过朦胧夜景,潜伏出致命的凄清。
伸手摸进长裤口袋,掏出捏了一晚的橙子,慢慢朝前走。
巷子里除了滴滴答答的水声,还有闷哼倒地的男人声音。随着缓慢靠近的脚步,眼前的情景让她看得很清楚,也是预料中的场面:阿汀双手捂腹,蜷曲着倒在水渍渍的砖面上,满脸痛苦难抑。一个扎辫子的男人提起他白色衣领,挥手又狠揍了一拳。
“呸,不还钱又不说出那女人下落,简直是找死。”辫子男吐出一口痰,扑地黏在阿汀身上。
“找我吗?”沙小弦沙沙地说,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得平稳。
苍白的脸,深黑的瞳,冷与静的气质黑白分明,地上拖着一道长长的影子,她就像暗夜修罗破空而出。
寂静深巷突起沙哑嗓音,辫子男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神情,脚跟还朝后大退了一步,看了看四周围堵的手下,他又阴恻恻地笑:“等你很久了。”
“沙宝,他们抓我来,就是为了引你上钩。”地上的阿汀嘶鸣了一句,血水不断流出嘴角。
辫子男冷笑:“不准多嘴。”抬脚就要踢,一个黄色圆球突然飞过来,狠狠砸中了他的膝盖。“啊——”地一声惨叫,他抱住右脚猛跳。
“我也找了你们一晚上。”
沙小弦摘下棒球帽,挂在依墙搭建的晾衣杆头,冷漠地直视前面。
从边缘到西顿的路上,从西顿到下榻酒店的路上,她都留心观察街道巷脚的动静,只是记不清那批闹事者的脸,她迟迟没办法找到人,等到一伙年轻仔扳着阿汀的肩膀进了暗街,也马上跟了进来。而且在餐厅里,她把蜡烛油灌进橙子肉,下意识地捏水果试硬度,直到夜色降临,才起身离开。
当然,做所有事的前提必须是瞒住冷双成,先确保她的安全。
辫子男看了眼沙小弦这边,突然转过头,对身后穿黄T恤的年轻人说了几句话,沙小弦听不清楚,地上的阿汀却微微动了两下。
“一起上。”最后他发出了指令。
话音一落,原本站定不动的沙小弦猛然起步,一阵风冲向打手圈子,临到跟前,她借力蹬上左侧墙壁,长腿一伸,脚带千钧扫向人群。
有两人顿时倒下。巷子里一片酣战。
冷双成站在国美大厦外,踮脚望着来路,不知不觉等了**分钟。手机里没有陌生来电,沙小弦又不见踪影,她总觉得心神不宁。宣传壁下走来一批游客,一个黄色T恤的年轻人从人群后钻了出来,趁她低头查询时间,突然抢过手机,拔腿就跑。
“嗳,你干嘛,我在等电话!”冷双成急得大喊。手机掉了不要紧,关键是沙宝找不到她就惨了!
黄T恤一溜烟扎进人堆,没有回头,却把手机贴近耳朵,像是在接听电话。冷双成一看,更急了,连忙追赶过去。那道黄色背影始终没跟丢,一直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钻前钻后,最后身子一拐,跑进了暗暗的街巷。
冷双成刚刚追到巷子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前面隐隐约约传来男声嘶吼:“沙宝,你冷静点!”她大吃一惊,更加拼命冲了进去。
巷子中段围着一群混混,沙小弦双脚腾空而起,似灵敏的豹子分击众人,一个白衬衣的男人背靠在墙壁上,小心翼翼躲避飞过来的拳脚。看到她跑过来,又喊叫:“小姐,小姐,求你报个警,要打死人了。”
“阿汀,不准报警。”混斗中传来沙哑的声音。
冷双成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发现沙小弦能控制局势,捱墙根走近扶起了阿汀。打斗场面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了,没必要害怕,而且她愿意听沙宝的。
“我先扶你过去。”
冷双成搀扶着阿汀,准备经过混乱群,放他先离开。墙壁上突然扬起一团模糊的黑影,她眼角扫到,心里一激灵,硬生生推开阿汀,双掌擎地,利索地向前翻越了几个周身。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站定后,她冷冷地问。
两个手提啤酒瓶的小青年恶狠狠地逼近,不作声。冷双成扭开上衣领口两粒扣子,嘴里诅咒:“见鬼,又要打架。”双肩垂下,灵活甩甩手。
虽然在国外接受的是淑女教育,回来后又被顾翊管得紧,但不能阻止她正当反击,尤其在今晚这个时候。
考虑一秒,冷双成还是挑起一根竹竿,捏在头顶转个圈子,试着摆出个温和的笑:“来吧。”
混战的人越来越多,好像从巷子尾又加入了六七个年轻仔,其中不乏身手好的黑衣男。她撑了十分钟,用棍子打退三次进攻,沙小弦腾空跃起,一个筋斗落在身后。
“你们先走。”沙沙的嗓音再次命令,“他们叫了人。”
冷双成喘口气,发现走上前的冷美人眼露凶光,透出一股彪悍的红,微微一怔。阿汀手捂胸口,咳嗽出血丝:“我们最好回避下,沙宝见了血就控制不住自己。”
还没说完,沙小弦冲向墙壁,长腿第N次借力侧踢。冷双成丢下竹竿,扶起阿汀,刚走两步,右手门洞里突然钻出一个人,手中瓶子哗地劈开夜色,结结实实朝两人额头磕去。
她想都没想,猛地一扯阿汀,抱住了他的身子。
砰的脆响,玻璃瓶在冷双成后脑粉碎,污浊的液体合着黑红色的血迹流淌下来,顺着白皙的脸庞蜿蜒。
“啊——”她痛苦地低喊一声,蹲下身子,捂住了眼睛。
阿汀回抱住冷双成,用后背抵挡住那人的脚踢,倒下:“你怎么了?怎么了?”
“眼睛痛!”冷双成颤抖着声音,“好像烧了起来!”
“臭娘们,今天是洗发水兑肥皂水,送你个教训,下次再敢惹事,朝死里打!”有人大声呸了一口,吼叫,“走了!到手了一个,可以撤了!”
“妈的,那女的也太变态了,这么能打!”群声埋怨。
十几个混混分两侧逃离。沙小弦回头看了一眼,突然面色一寒,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猛力抢跑。追到辫子男身后两米,双腿凌空弹跳,小腿架上脖子,一招反剪将他拖了回来。
她灵敏爬起,压住男人身子,强韧的拳头像雨点般落下。辫子男惨叫不断,摆动的头颅四周都洒满了血滴。
灯光映照着沙小弦苍白的脸、冷厉的唇,她的眼里迸散骇人的血红,手肘开合,机械快速地砸击。
“沙宝!沙宝!”冷双成闻声大叫,支撑着站起,双手摸索向前,“别打了,我很害怕!”
杀猪般的叫声传到深处,隐隐回荡,吓得那批混混也不敢跑回来救老大,她怎么不怕沙宝的疯狂?
地上的男人已经没了声音,沙小弦回头看看鲜血直流的冷双成,又砰的一拳砸在半死软尸的脸上。
沙小弦用街角水喉冲洗冷双成眼睛,脱下小皮的衬衣,为她缠住了头。冷双成面色冷白,乖乖坐在台阶上,劝慰:“沙宝,我没事,就是眼睛有些蜇人,过2天就好了。”
“头痛不痛?”
冷双成停顿一下,还是选择摆了摆头。
沙小弦接过阿汀递来的水喉,清洗手臂脚踝的血迹。“你怎么来了?”她沙沙地问。
阿汀咝咝抽气,插了句嘴:“沙宝,刚才那男的叫黄T恤去国美,我听到了。”
沙小弦停下冲洗,看着他。
阿汀马上接话:“‘还有一个在国美,去引她来。’辫子就是这样说的。”
冷双成不由得张嘴:“他们是谁?怎么知道我在国美?为什么要引我来?”
阿汀羞愧地低头:“都是我害了沙宝和冷小姐,辫子他们来讨债,我只够还利息的钱,他们就抓了我,用我引沙宝上钩,报边缘里打架的仇。没想到沙宝真的来了,估计今晚你们一出门,就被他们盯上了。”
并解释:辫子男找沙宝一个星期,天天晚上在北区大街小巷转悠。刚抓到他时,辫子就说过,要是那女的不来,今晚就该你倒霉,叫人给你收尸吧。
沙小弦扣好棒球帽,双手插在长裤口袋,背对他们站了很久。听完阿汀絮絮叨叨补充的话,她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弯下腰,小心擦拭冷双成眼角。
一直沉默着,脸上好像没有任何想法。
“他们是凌家的人?”终于,沙沙的声音开口了。
“不是,辫子是专门收高利贷的,躺医院的那个是他大哥,出事之前给凌家保镖开车。”
“他们从什么时候跟踪的?”
阿汀摇头:“不知道,国美这片是他们常呆的地盘,是不是一上街就被跟了?”
沙小弦没有回答,只是说:“我知道了。”然后送冷双成去临近的医护所包扎,阿汀也缠上了绷带,只有她拒绝检查身体,额头、嘴角、手腕擦了些碘酒,草草了事。
和阿汀分手前,沙小弦掏出那卷钱,要求他搬离北区,并表示会叫白寒转账还清欠款,阿汀不答应,她冷冷地说:“不是白给你的,攒了钱就还给我。”
阿汀看了眼她的脸色,接过钱道声谢转头离开。
继续穿着皱巴巴、血污污的短衬衣朝回走,一路紧紧牵着冷双成的手。如果有路人转过目光露出惊疑,她就恶狠狠地瞪回去。冷双成眼部缠了三层纱布,总是迟疑地问:“沙宝,你没受伤吧?让我摸摸看?”
“没事。”
“那个扎辫子的……”
“死不了,我有分寸。”
冷双成摸索着,抓了抓沙小弦手臂:“以后别打架了,你那个样子好凶啊!”
沙小弦赶紧牵过她,避免行人碰撞:“这些人必须揍。”
“……”
“对付流氓的人要用流氓的方法。”
“又不听话,哪有这么多流氓要打。”
沙小弦的唇轻轻吐出三个字,不让冷双成听见:“凌艺雅。”
阿汀他们心态纯良,她却推测了一个可能:今晚她们才刚见面,谁能知道她们在一起?除了顾翊就是凌艺雅,而且在冷双成走出西顿后,她看到凌艺雅打过第三个电话。
下榻的酒店出现在眼前,沙小弦带着冷双成走进面积不大的接待厅。吧台后的小姐站起身,脸上带着一层薄薄的红晕,礼貌微笑:“顾先生在等两位。”
沙小弦脸一沉。
与此同时,“冷双成”惊慌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一道黑色身影冲了过来,抢走冷双成的手,把她抱住了怀里:“你这是怎么了?”
冷双成挣扎一下,被箍得滴水不进:“顾翊,放手啊。”
顾翊转过她身子,前前后后仔细检查,眉头紧锁,脸色阴沉。沙小弦赤着脚站在一边,冷眼看着隐怒的男人,等了五分钟,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