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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炮过后,在一片喧闹声中,他随众人站起,看到了被两个老婆子搀扶着走来的郭英。
关于这位未来的罗家少夫人的传言,他听过很多。外镇的女大学生,家道中落不得不嫁给衰败了的罗家,精明能干,据说原来在学堂上学时还学习过洋文。
可是,她穿着古典的大红色绣花旗袍,龙凤云纹,旗袍因为行走的关系微微有些短了,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脚踝上套着一双精致得如同工艺品的绣鞋,南海珍珠颤巍巍的随着她的步伐摇晃,而张罗也是在那一刻,突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欲,因为这一截雪白的脚踝,和脚踝上衬着的鲜红,第一次破天荒如此迫切的想要拥有一个女人。
只可惜,为时已晚,她嫁为别人妇,而他,娶了他人女。
或许,郭英从来都没有注意过他,而张罗这种隐秘的欲/望却像是汹涌的洪水一般,怎么也挡不住。
不料一年之后,罗家的生意便奇迹般的蒸蒸日上,有人说娶了个好媳妇是个宝,罗家的长媳郭英亲戚妯娌间的关系打理得好不说,还能旺夫,虽然她身体不便,但是还是在家中帮着丈夫罗万松出主意打理生意账本,这一单单生意做下来,商人们统统先夸的是郭英,其次才是罗万松。
那个时候的张罗走在街头巷角,听到有人评论郭英时,心里都会升腾起一种隐秘不为人知的自豪感,就像是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如此得到大家认可时心中的自豪。
终于,他的机会来了,罗家需要几名花匠,因为原来破败的庭院因为近年来生意上的辉煌需要重新以鲜花作为点缀。
他看到了招工启示,心里一琢磨,回家当晚便关了花铺子,在自己老婆不理解的咒骂声中,索性将账本扔给她,将自己的身家全部交给她打理。
“如果我回来,这铺子还是我的。如果我没回来,你就当我死了。”他对那绣鞋下包裹着的三寸小脚怀着如此狂热的爱恋,自然而然地打着生意经营不周的名义进入了罗家,当起了一名小小的花匠。
可是,这样他就能自己亲手去设计郭英的别院,烟萝院。
玉树琼枝作烟萝,他手下精心照顾的繁花觉得不比诗中逊色半分。
那个女人总是很忙,她和罗万松的感情似乎不是很好。郭英常年累月的呆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偶尔由人搀扶着去别院转转。
她的腿脚似乎不太好,身边没人时走起路来十分奇怪,而最让他觉得遗憾的是,她从来没有再穿过那双让他一见便沉迷的绣鞋。
她喜欢穿洋服,小牛皮靴配着直筒长裙,或者在寒冬时裹着貂裘大衣,由人用轮椅推着在院子里赏梅。
而就在他默默呆在她身边的这几年中,她那个不中用的丈夫却频频进出别的女人的院子里。
已经是新时代了,早已没有了三妻四妾的旧俗,虽然很多落后的偏远小镇还固执地维持着中国千百年来的陋习。
罗万松真正喜欢的女人叫童寥寥,柔弱得如同经不起寒风的小雏菊,人一碰就会碎掉一般。
可是她会笑,笑起来百转千回媚态百生,而罗家不中用的当家人罗万松用妻子郭英耗尽心血挣来的钱去博这个女人一笑。
他给她买钢琴,买衣裳,甚至在年度股东大会上要为这个不相干的女人争得一份股份。
而他则偷偷躲在偏房内,看着郭英漠然的神色,和纠结成白玉小结的芊芊十指。
郭英在乎罗万松,可惜,罗万松从来没有在乎过郭英。
女人有的时候太过要强,总会给人一种她根本不需要保护的错觉。
那次罗万松疯狂的提议几乎是得到了全盘否定,被否定后的罗万松越发灰心丧气,整日呆在童寥寥的房间里不出来,那个时代的奢侈品统统送到他们的院落,而郭英像是一枚过期的棋子,或者说用心工作的机器,守护着罗家的疆土,开辟着更新的领域。
那一夜,雪下得那样大,他偷偷跑进烟萝院,就想站在院子里默默地和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女人呆在一起。
可是,木门被推开,她裹着貂裘,一个人步履阑珊地走到回廊处,发现了他。
她将围巾围在下颚处,几乎要挡住整张脸。一双黑玉一般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她说:“张罗,我知道有的时候你会呆在那。”
他脸红,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会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般手足无措。
她又说:“张罗,回去,烟萝院不欢迎你。”
他被她这句话伤得很彻底,硬着嗓子问:“难不成还欢迎罗先生?”
郭英听后微微眯起眼,一丝冷意露出来:“张罗,那你站在这儿想和我说什么。”
当时这一句话问懵了他,他微微扬起头,仰视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他说:“我仰慕你。”
仰慕你,从一截洁白的脚踝到那血红色的绣鞋,从你的精明能干到你的孤独寂寞。郭英,我仰慕你。当时整个社会的气氛是崇尚文人的,而当时的张罗容貌周正,身材高大,虽然比不上罗万松的儒雅,但是自有一番清俊。
他站在雪地里,夜深人静,诉说着自己的爱意。
郭英听后,眼神微微一动,坐在了回廊的长椅之上,对站在雪地中的张罗说:“你过来。”
张罗走近,她微微勾起唇,看着下方的张罗,弓身,解开小牛皮靴上的细带,微微一拖,露出半端玉足。
张罗不明所以,郭英神色却变冷:“你喜欢我什么?”
“啊?”
她慢悠悠的脱下一只鞋,而张罗却永生难忘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惨白的月光下,雪地银白,她的脚后端莹润如玉,前段却连脚趾都没有,伤疤狰狞,包裹在一团白布中,勉强让她能够穿得上鞋。
郭英冷冷笑起来,带着绝望的气息:“张罗,别傻了,谁会喜欢一个这样恐怖的女人呢?”
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脑海中还想着方才的情景。
而她只是笑:“张罗,胭脂绣鞋三寸光,寸寸见血。”末了,她又说:“你的来历我知道,你同情我我也知道,但是我喜欢罗万松,很早就喜欢。童寥寥不肯为了他砍下双足,我可以。我从来不后悔。”
郭英的下颚扬得高高的:“可是你,如果我们苟合于此,那么还和隔壁院子里那对狗男女有什么两样呢?忘记你今天看到的,我找人给你结算工钱,带着这个秘密回去和你的老婆好好过日子。”
说罢,她穿好鞋,准备回屋。
可是,他叫住她,声音都是抖的,他说,没关系郭英,我不怕,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
她顿住,低低的笑起来,如同叹息。
而他被魔疯,他说,我不当花匠,你一个人太累了,让我帮助你。我会算账,至少可以当一个可靠的账房先生。
郭英背着他站了许久,终于说:“我给你腾一间房间出来,把你老婆孩子接进来,好好工作。”
就这样,他成功的留在了郭英身边,看着这个女人成长,锐边,越来越冷漠,却越来越坚强。
据说罗万松很少过来过夜,但是一月总是有那么一两次。
郭英接受得很平常,第二天无喜也无悲,至此,两人形态路人,却不得不在众人面前假装恩爱。
直到那一天,他无意间路过童寥寥的院落,却听到那个女人焦急的声音,声音不大,偏偏清晰入耳。
她说:“万松,你找不到那个女人要钱,我们怎么走?走哪去?”
罗万松连忙哄着她:“我找人去借,立马就去!”
就这样,他撞破了罗万松和童寥寥计划多时的阴谋,匆忙告诉了郭英。
那个女人留着长长的指甲,坐在光线昏暗的角落中,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我知道了,张罗。谢谢你。”
他鞠了个躬,准备退下,她又说:“张罗,我怀孕了。”
故事终止到这里,张罗终于从回忆中抽身,眼前的女人眼神中的冷漠让他不经意想起了逝去的年华,他看着女人惊讶的目光,终于“嘿嘿”怪笑起来,他说:“小姑娘,这些都是不听话的人,不过也快了,你也要加入他们了。”
东面墙上的玻璃箱里,赫然是几具捆绑良好的尸体,因为腐烂多时,虽然有福尔马林的浸泡,还是有挡不住的恶臭。
莫盈盈忍住心口的恶心,张罗总算不在自己背后,可以自立根生解绳索了。她稳住张罗:“杀人犯法,况且你杀我也要给我合理的解释吧?”为求效果逼真,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张罗这次又起身,走到她正对着的墙面前,拉开另外一张黑布:“原因就在这里,看到这些东西的人,都得死。”
就在此刻,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两个交叠的人影慢慢走来。
张罗拿起手里的钢刀,看着从暗影里出现在灯光下的男人,他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似笑非笑,薄唇一勾:“张老先生,你绑了我老婆,我只能欺负下你孙女儿了。”
而被他制服在怀中的正是一脸惊慌的张秀芝。
21
21、Chapter 21 。。。
几分钟前,罗家密道中。
秦淮慢悠悠的举起手,似乎并不着急,声音慵懒:“小美人,太凶了就不可爱了哟。”
张秀芝的手有些抖,她突然将刀移开了去,声音小小的,似乎方才的胸有成竹只是伪装:“你是警察?”
秦淮转身,微微偏头,刘海盖住了那双桃花眼,却更显魅惑:“你说呢?”
张秀芝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将刀递到秦淮手里,声音打颤得厉害:“我爷爷走火入魔了,可是我不想陪着他走火入魔一辈子。我要到镇子外头去,我想上大学。”她眼眶一红,声音哽咽起来:“我不想和他一起死守着这个死人宅子,不能交朋友,不能谈恋爱,不能外出旅行,什么都不能干。”
秦淮扶住她的肩,安慰道:“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张秀芝抹了抹眼泪,将刀递过去:“我看着前面来罗宅的人都是些宵小之辈,不和爷爷一起弄死他们的话,他们就会弄死我们,你们不是,所以……所以……”
秦淮暗暗心惊,看来还不止一条人命。
他稳住小姑娘,压低声音:“慢慢说。”
张秀芝的眉眼都是小小的,在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她抬头看着眼前俊朗如玉的年轻男子,心里的不甘越发大了起来:“我本来应该出去上大学的。”
秦淮点头。
“可是,我爷爷不让。”她的眼眸里含着无限的怨恨:“我们是罗家的守宅人。”
“为什么不让?”
张秀芝冷笑:“因为罗家有它这个家族变态的秘密。”
“罗家当家人之妻必须砍去双脚,穿上胭脂绣鞋?”秦淮不解,这是一种怎样不变态不罢休的精神啊。
张秀芝摇头:“这其中的寓意是罗家的荣华富贵。先祖罗金宝娶王兰时,就是因为一双胭脂绣鞋让罗家风生水起,民国乱世,清澜镇的瘟疫中,罗金宝去世,其长子从小户人家挑选了合适女子让她重新穿上胭脂绣鞋,风光大婚,于是,罗家再次从困境中解脱。”
秦淮咂舌,没错,如此说来,似乎据资料中显示,自从郭英嫁入罗家,罗家的生意便是蒸蒸日上,而他和莫盈盈都归结于郭英的精明强干,现在张秀芝竟然告诉他全是胭脂绣鞋的功劳,他觉得真是过于玄乎了。
不过,秦淮也懒得和这个小丫头争论,胭脂绣鞋在郭英那里好好的保存着,马上就要展出了,这张罗张秀芝守护的又到底是什么?
他问出疑问,少女微微低下头,只是告诉他,绑着她过去威胁张罗即可,到时候是什么大家自然就知道了。
于是,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惨白的白炽灯光下,张秀芝沉默地站在那里,秦淮手里的枪已经指在了女孩儿的太阳穴上,张罗慢慢转过身,看着出现的两人,原本神色间的疯狂也淡了下来。
唯独惊讶的只有秦淮和莫盈盈。
因为,就在张罗方才揭开的那张黑布下,竟然零次栉比的供奉着类似于牌位一样的东西。
秦淮站得近,还能清楚的看到上面写着罗家历代当家人以及当家祖母的名字,而牌位下放着的却不是所谓的瓜果供奉品,依着那一团模糊不清的轮廓看上去,秦淮也觉得心里一阵恶心。
因为,在那乌色牌位下,泛黄的白色磁盘上有一个个精致的玻璃罩子,里面的福尔马林已经有些浑浊了,但是还是能够分辨清其中漂浮着的是什么。
莫盈盈想,如果没有判断错误的话,那大抵是在先前壁画上,方春月用白布包走的脚尖吧。而那一代代供奉在牌位下的,大抵是每一位当家祖母以血肉供奉罗家荣华的脚尖。
而张罗等人的使命也是如此的清晰,不让来到罗家的每一个人发现这个家族变态的秘密,以及他们所认为的,能够繁荣富贵的方法。
只是,秦淮眼尖的注意到,供奉在最后的牌位下,竟然放着两个玻璃罩子。他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不由放开张秀芝,以眼神威胁她站在原地。
张罗立刻想要将孙女拉到身边,却被她一个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