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息都不必有。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它欺骗了我,或者说,我一厢情愿,总之,现在来看我们就是无缘。我孤坐在书桌前,面对着那些被我组合得十分难看的文字,一个又一个这样的晚上就这样被消耗了,我不得不开始考虑一个非常残酷的问题:是不是应该放弃文学?从我的状态来说这是绝对应当的,多过一个这样的晚上就是多受一份罪,不如将自己解放了,换一份真正轻松自由的生活。然而,感情上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文学陪伴我走过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它支撑了我这些年的精神世界,它向我展示了一幅未来的美好景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能这般轻易地放弃呢?它甚至已经成了我精神上的父母,生我育我,绝不可背叛。可我又想肉体上的父母我可以背叛,为什么就不能背叛精神上的父母呢,我其实是个天性叛逆的人,忠诚对我来说似乎是一个笑话,我从来不忠诚什么人或什么事,如果说我还有一点忠诚,那绝对只是对自己的。就如同现在,仅是那么一点点忠诚的想法使我没有立刻决定弃文学而去。但不管怎么说,在碰到了这么大的困难的情况下,我觉得必须尊重我的本性。我能把对文学的兴趣保持到现在,应该说已经算是非常的忠诚了,甚至可以说忠诚得过了头,也就是说我不该为背叛而有一丁点的内疚。确实应这样看问题,是文学对不起我,我有时还会怀疑文学在故意捉弄我,不然真没办法解释我的这种停滞不前的状态,如果说我天性愚钝,那也不该愚钝到这种地步。当然,即使把这些道理都想透了,我也未必能立刻放弃文学,毕竟这是一种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就扎下了根的伟大理想,如今又长大成材,岂能说砍断就砍断,就算真要下手,也得等创痛的伤口不再淌血了才行。另外,单纯从内部世界来说,制约我这样做的力量还是非常强大的,如果不寻求一些外部力量的支持,这样的背叛,这样的对已经成材的树木的自虐式地砍伐,也未必就能真正完成。
这些天我就带着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情有意识地感受外部世界。一颗星辰的殒落,一缕月光的移动,一丝儿风的轻拂,有时都能强烈地触动我,甚至使我颤抖,使我恐惧,使我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时间在怎样地流逝。当然,我不会糊涂到认为这些真的就是那种能摧毁文学的外部力量,我大概只是想拿它们做一下铺垫,有诗意的东西做基础,破坏一种坚固的精神堡垒时才不会感到太痛,就如同在那个红日当空的下午,我才能比较顺利地做出来食堂工作的决定,否则我不可能寄身岳麓山,而只会成为一只在天地间飘忽不定的燕雀,到哪都不是家。岳麓山至少是我的根据地,是悲惨生活中的一点慰藉。
吴琼花就又晃晃悠悠地靠了上来。我知道她没有死心,实际上我也没有死心,都在根据各自的境况对这段从本质上说距离很遥远的感情做最后一点努力。虽然我从不认为这是正常的感情游戏,它给予我的别扭感有时用荒诞来形容都是不够的,可我竟从来也不敢轻视它。这是生活教会我的一种极其宝贵的知识,即应该学会尊重任何一个观念或者想法,如果忽视它们,也许就将遭到生活的惩罚。重视之后再去轻视,这样的轻视就不会留下太多的遗憾,相对而言它的理性成分要多得多。我无数次咬着牙,痛苦地摁住小弟弟,想狠狠地叹一口气说:唉,算了吧,就这样吧。也不知为什么,不发这样的狠,我就好像不知道吴琼花有一脸的青春痘,可一发狠,就立刻想了起来。于是她的那些青春痘便立刻使我有一种吃黄豆忽然梗住了的感觉,实在是咽不下去啊!我只好又去找别样的慰藉,可是没有,找不到,眼下我能摘到手的所有的花卉不是没有香气就是带刺,色彩也全是阴沉黯淡的,就这样摘回来摆在房里,我想象不出还会不会有我的容身之处。还是让吴琼花走吧,我很无奈,很困窘,目送她的远去,那仿佛是长江尽头的一个黑点,带着唯见长江天际流的况味,心儿凉透了。
才狗子还在想方设法扣我的奖金,他对我的恨好像比我对他的恨还大。我简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随即又懂了,如今就是这样的世道,没理的比有理的还显得有理,占便宜的比吃亏的更理直气壮。难怪社会越来越乱了,这样下去,以后真是不堪设想。虽然我痛恨导致社会混乱的这些不合理的现象,可我心里却又很盼望着乱,因为以我目前的状态,是很难有什么改变的,我基本上承认了一个事实,即我的能力在现实面前实在微不足道,如果社会越来越乱,那我倒有可能去乱中取胜,混水摸鱼一番。可我也知道,这种邪恶的愿望不太容易实现,社会就算要乱,也会是一个慢慢酝酿、发酵的过程,并且就算乱了,我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在有序的现实里实现不了的希望就一定能在无序的现实里实现吗?或许在无序的现实里我会显得更低能,更无法适应。实际从道理上说就是这样,有序的现实状况对能力低下的人来说其实才是真正舒适的生存环境。
近段时间,我似乎逐渐对食堂给予我的压力敏感了起来。有时走在路上,脑袋里好像一片空白,却忽然会猛地一震,仿佛受了什么重击似的,而这样的重击居然非但没有让我晕乎,反而好像让我变得异常清醒,竟能立刻对现在受的压力和刚进食堂时受的压力做个比较。比较的结果对我就又形成了一次重击,我惊讶地发现最初的压力要大得多,然而我却一点没感觉,居然毫不在乎地承受了下来。现在的压力小多了,却像是快要被压垮了似的。
第七章 牛年六
好几个同事毫不掩饰他们对我的看法,他们一致认为我太傻了,他们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样特别,既然是食堂的人,那就应该从里到外都跟食堂保持高度的一致,不然别人只会觉得我清高孤傲。他们还预言如果我不改变这个样子,那我在食堂的处境会越来越糟。他们的话扎得我有一种仿佛灵魂被人刀劈斧砍似地痛。我恨他们不理解我,我恨他们如此直截了当地跟我这样说,这表明他们完全只顾表达自己的看法而不管我的感受。我突然认识到他们其实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粗俗无知,他们这般看不惯我的特立独行显然就表示他们同样非常看重精神尊严。不然的话,我的清高和孤傲并不碍他们事,他们干嘛这样在意呢?他们的语言缺乏说服力,可奇怪的是这件事本身却起到了十分好的说服作用。我几乎被他们吓坏了,我原以为只需考虑考虑怎么处理跟秦轮的关系就行了,这会才知道他们也是我同样不能忽视的,一来他们能影响到我的情绪,二来他们对我的看法说不定还能影响到秦轮对我的态度。
我不禁又是一声声地长叹和伤感。现在我还剩下什么呢,我只剩下特立独行这样一种精神了,并且我在表现这种精神的时候实际一点也不随心所欲,而是谨慎的,内敛的,可即使如此,我依然得不到一点理解和尊重。难道这个庸俗的世界非得要我输得一丝不挂了才肯放过我吗?以现在情景看,也许哪天我真一丝不挂了,恐怕同样会不得安宁,人们总能找到他们认为十分正当的理由来谴责、批判他们所不认同的行为。
张学友在跟我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战后,似乎又耐不住寂寞了,或者说对他而言跟我进行精神上的较量太愉快了,因为对他这样一种总是成为别人笑料的人,居然可以在我身上找补回来,实在是他难以彻底舍弃的乐趣,于是就又开始拿我说事。跟以前不同的是以前他进攻时多少有些防守的意思,现在则几乎无所顾忌,显然他觉得我早已丧失攻击力,只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还不是新鲜的肉,而是已经开始腐烂变质的肉。他的那种教训的劝导的口气甚至能让我想到从前父亲和老师教导我的情景。噢,我真想杀人,把他狗日的大卸八块。
“怎么着,你还想着脱离苦海啊!噢,天啊,对你的幻想力,我真是佩服。可就是不明白你的幻想的根据到底是什么,我实在看不出来,这座食堂有什么东西能够支撑你的这种幻想。”他讥讽说。
杀了他当然解恨,但我想我大概还是没有这样的胆量,不过揍他一顿完全可以,而且必须如此。有天,我就在换衣间里把他摁在地上,真的揍了他一顿。不料边上不知怎样有一把刀,他顺手拿起就朝我砍来。我吓坏了,心想完了,事情闹大了,却不料他快砍到我时突然把刀子转了过去,只用刀背在我腿上砍了一下。我认为他这样解决问题是对的,被刀背砍了一下,我不会太计较。我们都觉得就此收场最好,谁也没吃亏,谁也没占随便。不过我应该更满意一些,毕竟经过这么一场较量,他再不敢挑战我的尊严,也就是说面对食堂里的三股敌对势力,我已成功地除去了一股,接下去要除去另外两股,我的信心自然就增强了许多。在那两股势力中,同事们的冷漠相对要弱一些,我早就习惯了人们的风言风语,就哪怕他们当面议论我,说我神经不正常,说我受过刺激,说我整个人还没有开窍,我也能受得了,因为我对自己的看法并不比他们更好,实际上很多时候我遭受到的最严厉的批判和指责,最无情的打击和抛弃,都来自于我灵魂深处的深刻反省,以及自虐式的自我全盘否定。单纯就力量而言,人们的闲言碎语在我心上不过是像抽一两下鞭子,可自己对自己往往是用手术刀解剖的,之所以前者似乎显得更痛,那无非因为灵魂已然扭曲罢了。真正令我困苦的,还是那条不咬人却比咬人更可憎的狗。
我不知道才狗子这个外号是谁起的,只知道它太贴切了,世上大概也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外号。它准确勾勒出了一个人格卑下的家伙的那副令人作呕的奴才相。才狗子在秦轮面前几乎连一点人样都没有,而且你随时都可以看到他对自己这个角色相当满意的表情。最让人奇怪的是他好像从来不认为得到这么一个外号并且完全根据外号所表达的意思为人处事是很羞耻的,相反他很得意,很自满,很把这个角色当回事。他的全部乐趣就是尽量对得起这个外号,以此换取一份可怜的权力,再用这点权力去推行他治理食堂的理念。当然,说他有治理食堂的理念显然抬举了他,不过我又认为要真正把他阴暗的内心世界解剖开来,那就必须给予他这样文雅的字句,才能将他的滑稽和可笑、愚蠢和粗俗看个通通透透。没有文化的人整起人来是最残酷无情的,因为他觉得唯有如此才能使人承认他有文化,或者让人看得起他。事实当然不可能这样,但可悲的是他坚定地信仰这点,而我根本没办法转变他的观念。如果我跟他的关系始终这样紧张,那我在食堂就不会有轻松的日子过。要收治他我认为并不难,给他一点尊重就可以了,并不需要花什么力气,或者损失什么,无非就是送他几个微笑;再说几句好话,可我觉得如果我这样做那就连狗都不如了,绝对不行的。看来我只能在秦轮身上想想办法,毕竟那老猪头是主任,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一下并不丢脸,食堂里所有的同事也都是这样做的。但我依然觉得有点难,我的清高天性实在与此格格不入。
偶尔,我也会带着一种好奇的心情稍微体验一下,在秦轮面前多说两句话。老实说那感觉太坏了,我觉得“糟糕之极”好像都不能完全反映我的感觉,还必须加上“肮脏”两字。因为我觉得那简直就跟跪下去乞讨一样,我甚至更愿意去做一桩坏事。做坏事虽然危险,可也有很大可能瞒过大家,但乞讨却是让大家看了个明明白白。当然,我知道,在这个地方,没人会像我这样注重精神上的得失,他们的一切评判标准都是世俗的,我完全不必担心他们会从精神层面看待我的乞讨,但我怎么也骗不过自己。不过还算好,这一次虽被迅速地打回了精神世界,却也是迅速地回到了现实里。对于两种极端情绪的调整和包容,似乎哪一次也不像这次完成得如此干脆。说到底,还是山里那间房子的气氛太令人郁闷了。风声雨声,松窗竹扉,细柳滴泉,小桥流水,即使我能完全抛开忧愁和烦恼,可也没法使重复和陈旧的它们突然间变得新鲜刺激起来。相反,我每一次对它们的吟咏和阅读也许都添加了一分跟它们的疏离。这是一个必然的变化,我不会为此惊讶。可实际上我还是非常地惊讶,我惊讶地是这个变化居然来得这般神秘,回想起来,我竟一点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完成的。
才狗子显然察觉到我有接近秦轮的迹象,顿时紧张起来,竭力迫害我的同时又对我多了一层防范之意。我不由得有些得意,也更鄙视他了,这么一个东西,我只是稍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