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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进不大。罢罢,老尼说,我就好事做到底,教你一个速成之法,了却你与我们庵门的一段奇缘,再说,我已得老祖冥旨,须替你解脱困厄,也是推脱不得的事。老尼说这速成法叫大合阴阳元气功,以男女阴液交融为本,催内力推入五脏六肺,再与血液混合,迅速变成一种紫气,猛烈释放出来,威不可挡。老尼还说,此乃我镇山大法,轻易不传人,但你危在旦夕,仓促之间无法可想,只好授你此功,但你须记住,绝不可再传他人,否则功力尽失,全身破血而亡。申华武便对天发誓绝不外传。老尼就叫过小尼,令两人幽居一室,盘膝而坐,合掌相对,闭谷十日,全裸合抱,晨昏交媾,一日九泄,共九九八十一回,成小阴阳元气功。
那一天那个黑道混混又领人来了,有二十多人,持枪舞棒,杀气腾腾,找到申华武,问赔钱还是赔命。申华武便跟他们约到后山的雁惊魂大峡谷,双方摆开决斗阵势,他尽展小阴阳元气功,以掌为刀,握拳成锤,与二十多条江湖汉子一场恶战。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他赢回了一条性命,但也受伤不轻,在紫云庵由那小尼姑悉心照料,又受阴液滋润,很快便痊愈了。
他后来对那小尼姑很是爱恋,竟起了要与她还俗做夫妻的想法,有天壮着胆子跟小尼姑说了,哪知小尼姑年龄虽小,佛心却虔诚老辣,不由分说给了他一耳光,直抽得他好几天辨不清东西南北。老尼知他命里到底是佛门弟子,日后还要主持寺庙的,倒不责怪他,只说,这里是尼姑庵,不是你久留之地,我跟麓山寺方丈熟识,就介绍你去那里修行吧。他虽对那小尼姑恋恋不舍,无奈人家一脸寒霜,这才明白原来交媾于她不过练功之法,与人间情事无关,便叹一口气,去了麓山寺。寺里的方丈果然很给老尼面子,再说前些日子他在寺里牛马般的干活也赢得了高僧好感,便将他留下了。
若论功夫我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但论对这座山的熟悉,则他又远不能跟我比,所以在争做山主的较量中他输给了我,其实这也正符合山主的本意,既为主子,当然就必须熟悉它跟熟悉自己一样。事情起因不外乎都对山有着深厚无比的爱,我俩争着表达自己的感情,都不相让,他便嚷着说以打架定胜负。我说可以,但不能光武打,更要文斗,这是一座文化的山峦,不在文化上有所建树,即使抢了山主的名分,也不可能得到山峦的认可。他自然不能反驳。武打没有进行,我完全服了他,文斗进行得比较惨烈,他好歹也是个艺术家,文化修养并不差,但还是那句话,毕竟我对这座山更熟悉些,所有关于山的知识和文化他都不能跟我比,最后只能是输。总比分一比一,我就提议我们再各自栽一颗相同大的树苗,一年后谁栽的树长得高,谁就是赢家。他不知是计,反而说这办法很有意思,很有内涵。一年后我们的树都长大了,我的树高八尺,亭亭玉立,迎风招展,欣欣向荣,傲视群峰万壑。他的树却只有五尺,形象猥琐,虫蛀鸟琢,好生凄惨,只会一味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只能服了。后来我告诉他,此山共有四泉,南清风泉,性寒,主死,北桃花泉,性干,主生,东龙虎泉,性湿,主苦,西白鹤泉,性躁,主财,你不知好歹,取南泉浇灌,岂能不输!
念无和尚领我去了经堂,先上了一柱香,然后请我坐下,给我端来云雾茶。我喝了一口,茶确实很香,使人感觉那香味能从喉管一直通到屁眼。我四处看了看,四边厢的壁上和窗棂上挂的都是字画,字当然全是佛经偈语,画当然也全是与佛教有关的人物画。经堂里非常肃穆,透出另一个世界的气息。坐在这里面,浑然不觉这是山里的一间房子,而有点像飘浮在天庭之上,觉得与人世的嘈杂和纷乱隔得那样遥远,仿佛再也不能回到人世。念无和尚跟当年那个被情欲所困的申华武完全不是一个人了,如果我不是亲眼目睹了他由尘世转入佛道的经过,我现在绝不敢把申华武和念无联系起来,即使有人肯定地告诉我是这样。申华武的狂躁、肉欲和对社会的仇恨如今彻底地变成了一泓平静的秋水,收藏在他的眸子里,似乎即使狂风掠过,也不会起一点涟漪。我跟他的目光对视着,忽然平生头次觉得自己的目光是如此肮脏,如此游离不定,简直就像一对老鼠的目光。当然,老鼠的目光是不可能审视出自我的肮脏来的,这使我又并不是很担心自己变成老鼠。不知是自己的心情起了变化还是什么原因,我觉得念无的神情清淡得一如秋天的扬柳,将它对人世的那份早已漠然的心绪轻轻摆动在他淡灰色的面孔上。我心里不禁感叹一声,他已经真正修成了道行,是一个真和尚了。可我突然又想,他难道真的能忘掉过去的一切吗,如果说别的东西要遗忘并非难事,可女人是这么容易忘却的吗?因为这种东西作用于人身上的是非常强烈的生理反应,跟人之本性密切相关,恐怕不是道行能随随便便灭绝的。即使它卡在人性或者灵魂的细缝中,毕竟也是一个极其现实的问题,岂能视而不见!不过我似乎马上又明白过来,如果只在人性或者灵魂的细缝中看见一点女人的影子,那跟没有看见又有什么不同呢,寺庙里佛光灿烂,轻轻一照,什么影子都没了。
“你的业罪不轻啊!”念无对我说。
“我在生活中吃够了罪,这就是我的业罪吗?”
“是的。因为生活本无所谓罪不罪,可你却将之视为遭罪,当然就是罪了。你必须明白,一切生活都是有道理的,你吃苦,那是你应该吃苦,你快乐,那是你应该快乐。对于吃苦和快乐,你都没有资格挑肥捡瘦,落到你身上是什么就是什么。你的罪孽就在于你不甘心吃苦,你想改变落到你身上的命运,对你来说也许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从佛家的观点看,就是业罪。”
我有些不服气,生活得如此不顺心,佛祖不来帮助我倒罢了,却还建立一种理论,认定我对这种现状的客观描述都成了业罪,我的天啊,原以为只有人世间才会无处说理,哪知佛祖这里更没理说。不禁冲口而出:“你们佛道就是这样劝化人心的吗,太不公正了,难怪没有多少人信佛。”
念无不愠不恼,眼睛不看我,只把右手举在额前行了个佛礼,念道:“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听他念了这么两句,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偏激,我是来寻找母爱的,必须对佛充满敬意,否则佛如何向我施以神圣的母爱呢?我不觉很后悔自己太不冷静了,我责怪自己过分强调自己的苦难,而没有认识到其实佛历来都是跟人类的苦难联系在一起的,它一向都在告诉人们应如何理解苦难,如何走出苦难,我却如此出言不逊,太不对了。
空气有点凝重。浓稠的香烟熏炙着我和念无漠然的表情。
“我想知道我还有没有别的业罪?”为了缓解气氛,我故意用怯生生的口气问。
“这业罪还不够大吗?”
“大,我知道很大,可我想应该还有更大的,一定有。”
“你根据什么这么肯定?”
“仅仅这么点业罪我绝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嗯,这话倒也实在。你没说错,你确实有更大的业罪。”
“敬请指教。”
“你的最大的业罪就是还没有忘记从前的自己。你依然纠缠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可不幸的是你却总以为已经跟过去的自己划清了界线,变成了一个新的自己。所以你看似心如止水,实际内心依然欲火熊熊。这扑不灭的火焰,就是你最大的业罪。”
我惊讶极了,我觉得我心里哪怕是一道火光都没有,哪来的熊熊火焰?可我又不敢不信,念无的道行虽然还不能通天接地,但应付我这种浅薄的红尘俗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他绝不可能胡诌这么一段话吓唬我。
“我冷得很,从里到外,冷得都快结冰了,哪有火,我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我说。
“火有明火暗火之分。你属于暗火。”
“既然是暗火,怎么能说‘熊熊’呢,岂不矛盾!”
“所谓明暗是从感觉上来说的,而不是从形态上来说的,懂吗?”
我还想表达一下不同意见,可忽然连自己都反感起自己来了。既然知道他是有道高僧,却又总是抱着抵触的情绪,这是何必呢。我认为我必须彻底扭转这种心态,相信念无。他也许未必真能知道一切过去未来之事,但一定比我知道得多,这便是我应该相信他的理由。
“我能够消除我的业罪吗?”
“当然能,不然我找你来谈佛干什么?”
“容易还是不容易呢?”
“那就看你的道行了,你一直不信佛,现在临时抱佛脚,佛是个什么态度还真不好说。但心诚则灵,佛又好与人为善,我想你也不必担心很难。关键是,你到底有多心诚。”
我被问住了,老实说我还真回答不上来。我当然希望自己是至诚的,可一想到我上山来是为着寻找更多的母爱,似乎与佛道的诚心没有关系,我就有点茫然。我不能说不寻找母爱了,可要临时改变主旨,是不是得大于失,我实在拿不准。如求念无做裁断,他也许根本不知我的“母爱”为何物,诘问起来,殊为不美。忽然,我心下一动,觉得念无的话里还是有问题,他要求我心诚,固然没有错,可未免过于虚幻,究竟是哪方面的诚呢,是消业的诚,还是求佛的诚?前者当然是绝对的,可他若指的是后者,那我肯定达不到要求。
念无确有道行,敏锐之极,看出了我的犹疑,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说你很难摆脱某些尘世欲望的纠缠,你接不接受?”
我沉吟了一会,轻声说:“也许吧。”
“那就麻烦了,那就很难消除业罪。”
“人非草木,怎么能完全摆脱欲望的纠缠呢?”
“问得好!其实佛家也不是完全要人摆脱欲望的纠缠,就拿我们自己来说吧,每天吃斋念佛,似乎无欲无忿,可实际上我们吃不是也想吃味道好的饭菜吗,馊饭馊菜我们也不喜欢的,衣着穿戴,僧服直裰,不也有好坏之分吗,至于庙里众僧,何曾有过完全平等之权力?其实神圣的佛堂跟尘世一样,也有阶级之分,小门子劈柴喂猪,担水种菜,辛苦不辛苦?主持方丈,青灯打禅,坐享其成,好不快活!这种区别是如何来的?不就是人的欲望所至吗?出家人又哪里能够绝对免俗!所以欲望是可以有的,但,必须有度。所谓度,就是说你的欲望必须符合你的现状,如果你的要求超过了你能力所及的范围,那佛门就不能支持你了,这是因为你实现不了欲望,精神必然陷入一种分裂状态,多半会让你的言行举止不符合‘人’的规范,这一来,往大处说,肯定给社会带来麻烦,往小处说,容易使自己丧失理智,在生死之间迷失方向。其实佛门教义哪里真的能使人修来世的富贵,还是在让你修这一世的福运啊,所谓来世的思想不过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幌子罢了。”
我只觉浑身一震,顿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还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欲望?”
念无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拉起我走到讲堂右边一处角落。那里立着一道佛龛,供着双手合十的观音菩萨。观音站在一个小佛台上,佛台是一个一尺见方的金铜台,正面铜色鉴人,闪着幽暗的青光。
“好好看看,好好看看自己是一副什么嘴脸。”说罢,他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我便朝铜台镜看去。一开始没有看出什么,我觉得这跟平常照镜子差不多,一张十分典型的忧郁的面孔,眼里扑闪着迷茫的光,嘴角挂着莫名其妙的嘲笑。略有不同的是我在里面显得有点苍老,显然跟铜镜的质地有关,多么明亮的东西映在里面都会变得朦胧和阴暗,更何况我这张被种种人生挫折扭过来扭过去的脸,自然难免显得阴森。难道念无就是为了让我看出这么一点区别来吗?我立刻想到念无可能有别的更深的意思。我瞥了边上的念无一眼。
“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我差点笑出声,不过总算是被念无静谧肃穆的表情给镇住了。便又照了照铜镜。这一下不打紧,我只觉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起来,一种恐怖的感觉从脚底直传到头顶,每一根头发仿佛都凉飕飕的,好像那一大片黑乎乎的荒草地带已不是我的须发,而是一片滴着黑血的冷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头皮上。简直不可思议,镜子里的那个家伙竟在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就完全变了样,是一张狰狞的面孔,朝我瞪着血淋淋的眼睛,张着血盆大口,一副饿疯了的样子,好像要朝我扑过来吃了我。我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亏得念无轻轻托了一把,我才站稳。我不敢看铜镜了,只是看着念无,我疑心念无对那铜镜施了什么魔法,使之呈现出令人惊惧的魔术般变化。但念无的脸上却仍然是一片秋水的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