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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西门家,浮华的西门家,物是人非,落叶飘零:
垣墙欹损,台榭歪斜。
两边画壁长青笞,满地花砖生碧草。
山前怪石遭塌毁,不显嵯峨;
亭内凉床被渗漏,已无框档。
石洞口蛛丝结网,鱼池内虾蟆成群。
狐狸常睡卧云亭,黄鼠往来藏春阁。
料想经年无人到,也知尽日有云来。
七年后,也就是小西门庆——孝哥七岁那年。
蓄谋已久的金国打败辽国,借口大宋王朝收留辽国在平州起兵反金的张觉,起兵侵犯大宋王朝。
宋徽宗全不想自己不肯修德,用的是佞臣蔡京、王莆、杨戬、高俅、童贯、朱勉这一班人,或借边功封王,或进花石献媚。林灵素讲神仙,魏汉津铸九鼎。闻这百姓人家有株好花好树,即使公人用黄纸封了,要拆开宅子,使本县民工连根移取,诈得良民钱银无数。
宋徽宗全不想,这些石峰可是米元章袖来的?西湖上飞来的?把这奇石异草、苍鹿文禽都捕将来山上养着,在那奇松古桧之下,山石垒成曲涧,激水环作清流。从山上引下瀑布,周围上下,折碴回峦。有七十二峰,各有一峰为主,俱有佳名,日紫云峰、翠盖峰、玉几峰,种种不一,各肖其形。这山上又有三十二泉,泉上俱是芙蓉薛荔、野菊山花,蒙茸沿蔓在半山腰里,或悬在古柏高枝、紫竹黄杨、冬青石楠之下,千态万状,俱依唐人画谱,取江浙名匠裁成,总似深山光景。这泉上有十六院,院内各有美人掌管。或扮作女冠道士,就是刘阮遇天台的二仙;或扮成采药仙人,就是武陵源避秦的古洞。那些道院仙官,长廊曲槛,或在石缝中嵌出悬崖,或是山凹内转上绝顶,比那迷楼更巧,阿房还胜。这圣驾一到,各院中古董玩器、名画道书、棋枰琴几、钟磐笙歌、禅杖蒲团、纱厨暖帐,无一不备。又有那绿足赤顶的老鹤三五群,一声长唳,谷应山鸣;又有那锦毛长尾的山鸡百十队,乱舞乱飞,水边饮啄。这道君把国政交与蔡京,边事付与童贯,或是召林灵素石上讲经,或是召蔡攸来松下围棋,选几个清雅内官,捧着苏制的杯盏,一切金玉杯盘、雕漆官器俱不许用,逢着水边石上,一枝萧笛,清歌吴曲。
这道君不服御衣,戴一顶软纱道巾,穿一件西洋浣布,草履丝绦,耸竹曲杖,真似个大罗仙于、东华帝君。那日登高一望,见楼阁太丽了,又移了口外乔松千树、河南修竹十亩,俱是连土用布缠裹,大船装就,万夫纤来。一时间就风雨萧森、龙蛇蟠屈。真是国家有移山之力!道君就松竹深林起造了花板石墙、细茅粉洞,几座板桥,一带曲曲竹篱,栽些芦苇,又是一孤村小市,渔父酒家,俱有官人扮成布素,另一种凤流典雅。用的是素窑古碗、水磨桌凳,潇洒清幽,好一似云林秋色画,米芾墨皱山。但见:岳名良地,位镇乾官。几条瀑布玉虹悬,四而奇峰青黛舞。山半亭台,路径儿斜斜窄窄,水边楼阁,梯蹬儿曲曲弯弯。猿啼鹤唳,时时雾锁烟笼,水绕山回,处处草香花艳。古木架藤萝,偏临绝壑,孤村依水竹,斜映板桥。凄凄风景,龙楼变作山林、淡淡云霞,凤禁忽来糜鹿。百姓膏血移到,筑怨筑愁,千里车舟运来,贴儿贴妇。翠竹有情留不住,白云无语笑空忙。
到了宣和九年,外国进了奇楠香木,做就一坐团瓢,俱是紫槽香木磨成雕阑曲槛,安在半山悬崖瀑布之上,御笔亲题日“紫绣轩”,内设玉几端砚、古墨名笺,以备圣驾择洒。善作墨雁唐马,自打玉釜,写“宣和御笔”,赏赐公卿。也就是个清客的朝廷,仙人的皇帝。后来百姓取利的,都去网禽捕兽,栽竹盘松,连庄农不做。一个活觅有卖到十两的,这促织秋蛰都卖成钱,送在良岳山草里。那些地方官进媚,或献鹦鹉白鹏、翡翠杜鹃、玄猿雪兔,灵芝朱草,都栽在石眼中。又有一件怪事——向太行山顶发云的窟窿里,待五更发云时候,使瓶扣住,把云气装满,马上飞献,圣驾游山时,放在石孔上,也就茵茵蕴蕴的如出云一般,名日“贡云”。
朝廷所好,天下奔走。
那时士大夫各以花石相尚,一盆石竹也卖数金,终日招权纳贿。
那时军国钱粮,弄得个边事废弛,全无实政。
童贯、张毁,引的金人入寇,东京、河北各处郡县上崩,
金人两路出兵,粘没喝攻东京,斡离不下河北,各处雪片文书告急,逢府州县,瓦解冰消,那有一人遮挡!长驱过汴河扎营,直至城外。那些奸臣庸将还要讲和,再无个背城一战的。金人索岁市金银儿百万两,倾国库藏,也没有这许多。因此搜括官民,直至富户、倡优,无一不尽力聚敛。那些金珠锦绣、侈靡玩好,其贱如土。
金人围汴,矢石用尽,把良岳的花木砍作柴薪,那些奇峰怪石,使百姓运来的,不知费几万取来,打碎了,在城上做炮屑,为御敌之物。紫筠轩的楠木,满城上烧得香烟不绝,把数年清供,金人一扫而尽,岂不是天报淫奢,以消人怨?
金兵分两路,西路在太原受到阻击,东路在郭药师的引导下,横扫中原。
金人侵犯大宋,打过东昌府来,就到了清河县地界。
社会动荡起来:烟生四野,日蔽黄沙。封豕长蛇,互相吞噬。龙争虎斗,各自争强。皂帜红旗,布满郊野。男啼女哭,万户惊惶。番军虏将,一似蚁聚蜂屯;短剑长枪,好似森森密竹。一处处死尸朽骨,横三竖四;一攒攒折刀断剑,七断八截。个个携男抱女,家家闭门关户。十室九空,不显乡村城郭;獐奔鼠窜,那契礼乐衣冠。
清河县,家家关门闭户,人人逃难而去。
吴月娘带孝哥——西门庆,在玳安和小玉的保护下,带细软,加入逃难的人群。
出城门,来到郊外空野十字路口,不知道往那里去逃命。
想了大半天,吴月娘决定去城外的畏卢庵逃命。
吴月娘一生吃斋念佛,曾把一百零八颗胡珠施舍给庵里。
决定了,就要行动。
四人动身前往畏卢庵。
这时,金兵赶来,黑云黄沙遮天蔽日。
吴月娘拉起小玉,玳安背起孝哥,各自逃命。
金兵过后,人群乱成一团。
吴月娘再找玳安和孝哥——西门庆,已经是找不着,叫,也不应。
小玉急切地问:娘,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两个女人如何逃难呀?
吴月娘哭泣道:如何是好,我也不知道,上天安排,只好忍着,还是先到畏卢庵再说吧。
临走吴月娘,找来教书先生,写了二十张寻人启事:
立招人清河县西门吴氏。
本月十三日有家人玳安领七岁小儿,乳名孝哥,城外避兵失散,不知去向,玳安二十七岁,长面无须,穿青夹袄,蓝棉布裤,孝哥穿蓝布棉袄,青布夹袄,青云头鞋。如有见者,报信者,奉献纹银二两,收留者纹银五两,畏卢庵报信,决不食言。
黄沙弥漫里,两人一路散发,一路赶路,就不是一天,两天。
这天,走到一个树林边,遇到一个卖卦的老先生,手持布写招牌,上写:看阴阳吉凶婚葬,知八子六壬奇门。
吴月娘停下,上问道:先生,你会占课么?
老先生道:占课是大易诨天甲子,那有不知的?
吴月娘说:请先生在这林下替我占一课,是人口失散。
老先生取出几个铜钱,就地铺下一片黄布,念道“单单拆,拆拆单”,把铜钱摇了两摇,摆在布上,是个睽卦。
老先生说:睽者,离也,一时不能寻见,世爻属卯,该在东南方上讨信,月神是滕蛇,有小人驳杂,喜得子孙官旺相,日后还有相会之期。
老先生又变了一个家人卦,说:这下好了,喜天月二德,到处有救,贵人扶持,到前面就有信了。
吴月娘听后,心理塌实许多,她取下一枚一钱五两重的戒指给老先生,与小玉继续赶路。
又走了三四里路,看见畏卢庵。
这时,一人穿白袈裟,戴白帽子,背个口袋,从树林中走出来。
小玉迎上去,道:这不是薛姑子的徒弟妙趣吗?
妙趣也看到了她们,她来到近前,问道:大娘那里去?好些日子不见了,怎的穿白?
吴月娘道:我们准备到畏卢庵避难,你呢?
妙趣道:大娘,你别去了,师父被土贼杀了,妙凤被掳去了,今在东京,畏卢庵被烧得只有大殿,我找个亲戚看门,准备去化些大米,大娘进去看看。
吴月娘点头。
三人来到畏卢庵前。
妙趣叫了半天,出来一个聋婆子。
三人进到大殿,吴月娘在正殿烧了一炉香,拜了佛,被妙趣领着在厨房炕上坐下。
聋婆子道:昨夜有个汉子来问信,说是西门老爷家的,往东京去了。
吴月娘一听此言,好似孝哥在眼前一般,恨不得现在就母子相会。
吴月娘高兴起来,自言自语地说:是玳安,是玳安。
分散后,玳安又惊又怕,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拖着孝哥,跟大家逃命。
天黑,他们走到一个观音堂前。
玳安进去要水喝,看见一老僧扫地。
老僧就是雪涧禅师,只是七年过去,变了摸样。
玳安认不出,上前搭话问:老师父,您多大年纪?怎么不见您的徒弟呢?
雪涧禅师头也不抬,边扫边说:施主,老衲年已七十,是孤独的命,留不住徒弟。
玳安立即有了主意:把孝哥寄在观音堂,找到大娘,小玉,再来要回孝哥,于是他说:师父,我这里有个孩子,我得去寻找他母亲,我家主人,寄在寺里,给你做俗家徒弟如何?
缘分就是缘分,这还不到十五年的,就送上门来。
雪涧禅师决定化孝哥徒弟,他说:好吧,你领他进来,我看看。
孝哥进来,站在雪涧禅师面前,莫名其妙的发愣。
雪涧禅师低头看看,眼睛里放出奇异的目光,他等到了他在等的人:孝哥——西门庆,他忙说:施主,请放心而去,我们在此等候,佛祖保佑,你我再次相见。
玳安高兴不知道如何是好,连声说:谢谢师父。
要和玳安分手,孝哥哭叫不停,他拉住玳安的衣服就是不松开。
玳安也是哭泣,西门庆在世,对自己不薄,西门庆去世后,保护小主人就是自己的职责,况且吴月娘还把小玉给自己做媳妇,可是一时又不能不分开,最后,玳安忍痛把孝哥交给雪涧禅师,离开观音堂。
玳安到畏卢庵,没有见到主家母和小玉。
玳安晚上做梦,见西门庆进来,项带长枷,身围铁索,道:玳安你还认得我么?
玳安道:我如何不认得爹?
西门庆道:我因阳世间贪淫罪大,阎王罚我乞食十年,你今不忘旧恩,要打探你娘消息,可向东京给孤寺找寻。
说完,就往外走了。
于是,第二天起来,玳安就上东京了。
高兴之余,吴月娘突然停下来,问大家:那孝哥呢?
小玉道:想是孝哥有了信,玳安才上东京的。
吴月娘忙问:这是几时的信?
聋婆子说:前日晚上,他说腿走不动,要往临清河口坐船去,去才两日,要赶,还能赶得上。
妙趣道:早知他去,我与他搭个伴,上东京接妙风回来,多好。
吴月娘道:只怕还在临清河口,不如大家赶到临清河口,找着玳安,和他一路上东京。
小玉道:兵慌马乱的,我们三个女人,没有男人引路,不知东西南北,往哪里走?
妙趣道:大娘去找孝哥,我陪你去,也去接妙风,我听说她在京城王姑庵,这一路上的女姑庵,我都熟。
吴月娘道;这我就放心了,明早起来,咱先到河口,问问玳安的信,然后上东京。
说完,吴月娘自己发愁起来,她说:只是我身上没有盘缠了,小玉腰边也只剩下几根簪子。
妙趣道:我的奶奶,出家人使钱,不如不剃这头,一个木鱼子,到谁家化不出两碗米?你老人家只管吃好了。
吴月娘再次高兴起来。
5,
玳安走后,雪涧禅师把孝哥剃了头,找出一件破衲做成小僧衣,又做了小僧鞋和僧帽,取法明:了空。
西门庆转世为孝哥,入门为僧人了空。
雪涧禅师开始正式点化孝哥。
雪涧禅师教了空念经识字,拜佛烧香,习学戒行,村中乞化。
不觉就是一年多。
金兵侵犯大宋王朝,金兵劫杀,观音堂在路旁,不得清净,雪涧禅师就带领了空学行脚。
不觉就又是一年多。
了空思母心切,想回清河县寻找母亲,给师父说恶劣。
雪涧禅师念了空年幼,还不能独自出门,便与了空一起风餐露宿地赶回到了清河县。
路过城东居士王杏庵的门口,他们见到王杏庵。
王杏庵原名王宣,字廷用,年六十余岁,家道殷实,为人心慈,仗义疏财,专一济贫拔苦,好善敬神;每日丰衣足食,闲散无拘,在梵宇听经,琳宫讲道;无事在家门首施药救人,拈素珠念佛;因后园中有两株杏树,道号为杏庵居士。
王杏庵想修畏卢庵,可又怕招不来僧人,看见雪涧禅师领着一个小和尚,挑着经担蒲团衣钵上来化斋,很有些道气,急忙请进客厅备斋。
客厅坐定。
王杏庵问道:敢问禅师来自何方?
雪涧禅师说:无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