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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尼姑,五十余岁,一双小小脚儿,拄个拐杖,也是半路出家,忙问月娘何来。
吴月娘细说了一遍。
吴月娘道:是朝参南海的,到了宝方,天晚下雨,借宿一晚,化些斋饭。
老尼姑道:十方显圣,就有十方接待,我这小庵虽不留众,几位师兄远道而来,难道一顿粗斋也备不起?
老尼姑忙叫徒弟了空备斋,一面斟了茶来吃。
玳安放下行李,也去帮他担水烧火。
原来门前有一神泉,用竹竿直引到屋里灶前,南方丛林,大都如此。
少顷,煮得饭熟,众人用斋。
晚斋过后,玳安自去庙门下打一草铺,月娘与老尼姑一床,没有闲床,小玉要在地上睡。
这时,小尼姑道:我俩一床上将就过一夜罢。
小玉求之不得,与那小尼姑睡在外间一张绳床上。
半夜,尼姑了空钻到小玉身边,一头并睡。
那小玉一路困乏,丢头便睡,脱了上衣,只穿小布裤,一个旧绢抹胸儿,不解中衣,只松了裤带。
那了空用手摸小玉的乳头儿,肚皮,渐渐摸到下边,把裤带解了,小玉那得醒,腿下裤子去摸她,高突突似馒头缝一般,倒是个女儿一般,就暗渡陈仓,小玉疼醒,忙问:是谁?只道是玳安进来偷吃野食,那知小尼姑是个雄的,急忙推开身子,才知是尼姑了空。
小玉不敢高声,道:好个出家人,你不是尼姑,是个和尚。
说完,小玉跳起来,找衣服穿个不迭。
那尼姑道:我就是南海大寺里的了空沙弥,常来这里行走,我们这南方,常是僧尼同居,你要走漏风声,坏了我的戒行,我叫你回不了北方,快快上床,依我睡了便罢,不然,我随你到了南海,也逃不出这座寺去,那个和尚没有几个尼姑?那个尼姑没有几个和尚?除非你是观音菩萨,是个真修行的。
小玉大叫,惊醒了吴月娘,玳安,一齐起来,小玉不好明说,只说有贼。
小尼姑开了门,一直走了。
闹到天明,谁也没睡,黑地里收拾行李,辞了老尼姑起身。
老尼姑破口大骂:那来的一起蛮妇,平白到我庵里作践,骗吃了斋饭,还半夜起来打劫,天明,我与你见官报县,决不罢休。
吴月娘明知她撒泼,只好忍气吞声,走出庙来,上了大路,过了宁波,定海地方,望见汪洋大海:
浩淼接天,汀泓绝地。
南极朝宗,为日月归藏之府;
东江总派,收岷峨尾闾之区。
名山渊渚,旁结雁宕天台;
禹穴会稽,下接番禺闽岭。
龙宫千丈挂冰绡,鲛人织锦;
蛟窟万层排云窦,蚌母含珠。
还帆几片日边来,梵阁千层天外起。
吴月娘等在海边村里,寻了一处庄户人家的屋住下,使玳安下乡化些米来。
连住三日,吴月娘才等得一起镇江进香的善人和僧众。
大家上了大船,抛了神符,拜了菩萨,齐声念佛,和着“灵感观世音慈悲”名号。
艄公才敢开船。
17,
南海地方空阔,大寺小庵,名山净室,不下一二百处,哪里去见我的母亲?就是玳安在这里,那里去问他们?往南来,也无处寻找。
想到这,了空做了个木牌,上写:了空化斋,挂在胸前,不去安禅听讲,只去各处化斋,以便打探母亲的音信。
那日,吴月娘一行过了海,离菩萨的大寺有四日的路,吴月娘要探问孝哥的音信,使玳安道人打扮,去附近寺里化米,以访问消息。
玳安化斋去了。
吴月娘在王寡妇家吃斋。
天晚,不见玳安回来,只好借宿在此,等玳安回来,明日进山。
黄昏,了空进村化斋,朝小玉问讯。
小玉说自己是本处的善人女道。
小玉略识几个字,见胸前挂的牌子:了空化斋,想起那夜假姑子的话来,想到:这厮知我们过海,随后赶来,她慌忙说与吴月娘。
那了空远远立着,还没有开口,就听小玉、吴月娘秃驴长秃驴短地臭骂起来。
了空莫名其妙,忍气吞声,回头而去,投古寺打斋。
真是:十年漂泊离散苦,对面相逢不相识。
入夜,玳安回来,化了五升米,道:遇着人家斋僧道场,留着吃了三个大油饼,还有一百铜钱,又打听出一个喜信。
吴月娘问:什么喜信?
玳安道:我问那斋僧人家,可有小师父,叫了空 的在这南海丛林中?那家说有个了空,挂个牌子,时常在各村化斋,说是探问母亲的音信。这个信是真得了,当初我与他南来找娘,原说要朝南海的,我明日早起,到村里问问,有牌子,就好找。
吴月娘,小玉吓了一跳,说:今晚来了一个了空,想起那宁波府的假姑子,怕是他装的,来赶我们,被我们大骂一顿去了,也是一时性急,不曾问个明白,他就去了,孝哥也不是这等黑瘦?
玳安道:一个人经过十年多,又剃了头,哪里认去?这八成是孝哥。
吴月娘听玳安这么一说,恼得一夜没睡,盼着天亮,好让玳安到各村找去。
了空因找不着母亲,不敢投寺安歇,白天到各处化斋,夜里在山岩树下打坐,也不怕狼虫虎豹,发誓找不到母亲,决不还乡。
这天,了空走 到一山崖边,见一白衣贫婆在山涧拆洗破衣。
见了空来,坐在一株松树下打坐,那白衣婆子问道:小师父,你有什么衣服脱下来,我替你浆洗浆洗,我在前边庵里住,有儿子出了家,来此看他,替他拆洗衣服,也是生他一场。这些身上的污垢,通洗不净,只有这山涧的水,是老母濯垢泉,什么破旧衲衣,一经了这水,都是光明干净的,又不沾灰土,又坚实耐穿,再也不破。
了空大喜,忙脱下破衲衣,看了看,一片片补得破布补衬,一年多没离身子,虱子灰垢都满了。心想:那来的女菩萨,一片好心,休说替我浆洗,就是拆开 缝补的几针,也是布施的了。
了空要脱下来,没得替换,天又寒冷,只得问婆婆借针缝缝。
那白衣婆婆揭开襟底,取出一个金针送与了空补衲。
了空得了金针,坐在石边,掀起破衲衣,见襟底下一块破布,棉絮即将出来,有些破绽,就用针挑起那块布,抽出棉絮好缝补。
不想露出一个黄纱囊,不知是什么东西,用手一捏,沉甸甸,圆滚滚,拆开一数,是一百零八颗胡珠。
这那来得奇珍异宝?了空正要问婆婆,抬头一看,那有人影儿?
菩萨显灵,明珠出世。
了空忙用金针把珠子缝上,藏在胸前,用金针别住 ,起来取出钵盂在濯垢泉,取一钵清水,洗净钵盂;取第二钵水,洗净面上的尘土;取第三钵水,一饮而尽,觉五内清凉,尘心病体,一时洒落。
了空披衣托钵,走出山涧,远远望见一个道人。
那道人挑着扁拐蒲团,大踏步走过来,看看了空从山下过,立住脚。
那道人住足观看,了外空走近,到了面前,他哈哈大笑,大喊一声:和尚,你往哪里去?
喊声吓得了空打个冷颤。
了空睁眼一看,高兴地跳起来,他喊着:玳安,玳安,你是玳安,你是玳安,我可找到你了,上前楼住玳安,激动得热泪盈眶。
玳安迎接,主仆二人,一僧一道,抱在一起。
好一会儿,两人摸摸眼泪,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互诉别后之苦。
玳安道:大娘为你出家,做了尼姑,远来找你,前日说骂了你一顿,原来是个假的,装做尼姑。
了空委屈地说:我只知一个了空,那知弄出许多假了空来,真是骂得我没处去想。那日晚被土贼掳到山寨,幸遇锦屏小姐,放我下山,一路寻找没有音信,才到南海,不想在此相遇。
看看天色晚了,了空问玳安:还有多少路到母亲的住处?
玳安道:我听的善人斋僧,知你在这附近,走了几处,都没有信,不知你走到海边村里来,我出来三日了,这山路黑了,怕有老虎,今日不回了,到寺里住下,明日走罢。娘在村里等我信儿,不知有多焦急呢?
了空道:前边有个小净室,我常去投宿,且去打扰他一宿。
玳安答应。
主仆二人起身,前往净室投宿。
西门庆死后(5)
14,
河南来进香的一群男女,内有僧尼四人,两个老的,五六十岁;两个小的,二十多岁的年纪,甚是清雅,因过了海,在山下住着,也等顺风,要朝落伽,到大寺里进香还原,做道场拜佛忏悔。
艄公因人少不肯开船,四个僧尼见吴月娘一行也是僧尼,走来约吴月娘同去。
吴月娘问清他们是汴京大觉寺的僧尼,才同意一起下船过海。
第二天,仍不见玳安回来,吴月娘无奈,决定留小玉在王寡妇家,等玳安,自己先走。
临走嘱咐道:你在村里等着罢,我随师父朝了菩萨,也完了心愿,遇顺风,不过二日就回来了。
一行数人,从山下一条小港,驶进大海,望落伽山开去。
南海方圆三余里,内有观音菩萨正殿丛林大寺,但都不是落伽山。
落伽山乃是菩萨修行的仙地,在大海中,风浪极大。善人进香还原,只到了大寺里烧了香蔬,就算心诚了,没有人敢进大海到落伽山亲朝菩萨的。
落伽山下普陀岩,紫竹林,潮音洞,活现的一尊尊观音,看的见,叫的应,但人虔诚,处处是实象,也有白鹦鹉,五色莲花,宝栏珠树,金碧莲台;如不虔诚,只见一座座空山沙岛,几块玩石,没有寺院,带着干粮净水,也受饿而回,还有覆舟之险。因此香客多不敢去,只完了进香之名便罢了。
吴月娘一行众人上得船来,看见甘露寺的宝公法师挑着禅仗,也来赶船。
吴月娘也不敢问,只和东京来的尼僧叙家常。
两个小的,一个是莲净,一个是梅心,问了吴月娘,也将出家根由说了一遍。
船遇北风,船抛在港里。
菩萨显灵,要等待了空。
次日起来,玳安与了空,也不吃饭,辞了老僧,就往王寡妇家赶。
天黑掌灯时分,两人才赶到村口。
小玉立在门口,远远见玳安领个小和尚,知是孝哥找到了,忙上前迎接,笑嘻嘻道:今日总算找着你了。
了空细看,才想起是小玉,道:当初背我躲避战乱,今日在此相见。
说话间眼中落泪,晶莹透明。
了空问小玉:母亲可在屋里?
小玉道:娘等你们三日,不见回来,和一群香客进海朝落伽去了,不过二日就回来,怕你们没处寻,留我在这里等你们,他师徒走了一天了。
说完三人走进王善人家。
王寡妇安排他们吃罢饭,小玉去方里独宿。
了空与玳安在外边睡了,商议道:我来南海一个多月了,也要亲朝落伽,只因母亲不见,难以远去,今日正好趁船同上落伽山,亲谢菩萨接引我母子大恩,似这顺风,一潮就上去了,也朝了菩萨,也见了母亲,岂不一举两得,强似在这里坐守。
一夜无话,两人安歇。
第二天起来,两人到山上一望 ,见一只大船停在港里,玳安上前问:这船可去落伽山?
船上老艄公,七十开外的年纪,领三个水手,都是道人打扮,见玳安问船,道:你们上落伽赶香客进香的么?
玳安道:正是。
老艄公说:我是龙艄公,你们多给些船钱,管今夜早潮就赶上了。
玳安许他五钱银子,艄公嫌少。
一个水手道:出家人,那来那么多银子,送他一程,过去山,到大寺门口载香客。
老艄公点头。
水手忙叫道:上来罢,上来罢。
了空、玳安上舱里坐下。
两人就觉得顺风一吹,船出海港,就进入大海。
大海茫茫,瞬息就是千里。
真是各人驾各人的船,各人走各人的路,眼看赶上了,忽然一阵风潮,又不知隔多远?
行到午夜,只见前船一点灯光,与渔火相似,起初只有灯盏般大,后来渐渐开朗,似车轮大,火光乱滚,忽然又灭了,满海黑云如絮,海水暴张,好似锅滚了一般,只见一阵怪风。
龙梢公说:不好了,龙来取珠了。
玳安不解,道:如何龙来取珠?
龙梢公说:但见海中有珠宝,就有宝光射到龙宫里面,与一般虹光相似,龙王上来取宝,海水翻腾,船不能行走,必有覆舟之祸,除非有大力神护住珠宝,龙夺不去,才可以保全。
说话间,只见海中泛起火光来,照见两条神龙,在海中翻波搅浪,夹近船边。
满船艄公水手,只顾念佛。
那船一似随风的柳叶,逐浪的桃花,团团直转。
了空盘膝而坐,闭目念咒。
一时间风急水涌,二龙夹船而行,耳边风雨之声不断。
半夜,船到落伽山根,撞在山石上,翻转过来,一船人沉落海去。
老艄公与水手沉下海去,不见踪影。
玳安和了空被早先到的大船上人救起。
是了空的一百零八颗胡珠,招出龙来取宝
是了空有些佛力,龙不敢来夺。
佛法无边,普度众生,一阵海凤送他母子师徒相见。
船上多了两个人,吴月娘见了,吃惊地问;玳安,你因何在这里?
宝公禅师见了,也吃惊地问:了空,你因何在这里?
玳安对吴月娘说:孝哥也在这里。
玳安拉过了空与母亲相见。
母子师徒凑在一起,多亏菩萨接引之力。
吴月娘与孝哥抱头痛哭。
真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