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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但起码在准备的过程中我拥有一份希望。这希望即使是虚无的幻想,起码支撑着我现有的生活。我一想到这伟大的挑战就兴奋得浑身发颤,热血汹涌,觉得自己有了前进的动力。
说行动就行动!我开始翻出以前还没扔完的课本、笔记本和学习用具,做准备工作。到了星期天,我极不好意思地去学校家属院找我的班主任白老师,想叫他帮我买一套现在的初、高中课本。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他的家。师母还是第一次见,本以为凭他的尊容能找上一个媳妇就不错了,没想到找到的师母令我吃惊。高挑的个儿,看上去善良美丽。白老师对我突然拜访他很意外,听了我的求助后,他答应替我想想办法。我十分感激他的宽容,不再记恨我。那时中学课本只有在学校才能买得到,说所以我只有找他了。
过了几天,果然他给我买到了课本,他还另外给我找了些参考书。我说了很多感激的话。——愿好人有好报。
从此我开始煞有介事地学习起来,利用白天晚上的闲暇时间读书。当别人知道了我的想法后,都有一种很吃惊的表情,下巴几乎被惊得合不上了。我深知这吃惊背后的潜台词是说我“不知天高地厚”。众人的藐视刺痛我的自尊,也激活了我的斗志。心想,别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我倒要让你们瞧一瞧。我利用别人聊天娱乐的时间,利用晚饭后的业余时间,开始了疯狂的学习。这时我才对自己的知识积累如此匮乏感到吃惊,对自己的如此浅薄无知感到可怕。不久,我自己也气馁了,没了信心,认为自己在做白日梦,白费力气。绝望的乌云笼罩在我的心头。
父母对我考大学的打算并不以为然。母亲甚至不高兴地说:“你应该知足了,在国营单位,工作又是最好的,为什么还要折腾呢!就算将来考上大学,毕业后就能保证分到这么好的单位吗,一定有这么好的工作吗?!——说不定连城里也留不下呢!”当时规定毕业的大学生全国统一分配,将来分到哪里很难预料。父亲也忧心地说:“是啊,将来分到外地去怎么办……”在他们看来,现在一切都挺好,平平安安,一家人厮守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应该很称心满足了,而不应该瞎折腾。一切都安排好了,好象我没有理由再去胡闹。可是我的内心到底怎么样只有我自己最清楚,他们根本不能理解我的痛苦和压抑。我生硬地说:“这些不用你们管,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心想,反正自己又不影响什么,我照常上班,至于业余时间干什么不需要你们管。实际上他们也未必不愿意我成为一个大学生。上大学毕竟是件体面的事,只是他们担心我以后离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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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是一个电影迷。每到星期天我都要去电影院过把瘾,不管是什么片子,国内的国外的,以前是否看过,赶上什么算什么。似乎只要坐在那里面对闪动的画面,就是一种极高的享受。有的电影我不止看了三四遍了,但现在我不得不放弃。我郑重其事地制定了学习计划来约束我自己。星期天没时间跑到电影院看电影也就算了,最折磨人的是不能看送上门的电影!没到天气暖和的时候,附近的一些大单位就经常在操场上放些露天电影。新片子、老片子、中国的、外国的都有。喇叭的音量很大,电影中的对白和音乐会融合在夜的空气之中,飘到方圆每一个角落。遇到有风的时候,那声音就像忽明忽暗的灯光,时而明亮时而暗淡。我似乎看到一个挠首弄姿的女郎,一会向你媚笑,一会又对你嗔怨。我被勾引得六神无主,坐立不安。魂儿早已经偷跑了出去,坐在那里的只不过是具空壳、尸体。心躁的我和理智的我这对栾生兄弟开始打架,直打得头破血流,难分胜负。那争斗对我是如此残忍。虽然最终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但是我的神经也由此遭受了痛苦的折磨。为了得到,我必须学会舍弃。虽然我最后没去向诱惑屈服投降,但耳朵却是一直挺着的,我无法不受干扰,一晚上我只看了一页的书。
我想象的出,院子里一定是坐得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不但正面坐满了人,连影幕的背后也会站满了人。尽管那里看到的都是反的,而且不清晰。
为了找一个安静的环境,夜晚我一般都跑到车间里学习。我有一把车间的钥匙。一人独处在空旷死寂的厂房里,寂寞孤独不时袭来。似乎我逃离了渲嚣的世界,到了另一个星球。有时我想我会被这份孤独逼成一个精神病人。我是不是在自残自虐?是不是自己在折磨自己?尽管我对学习的事谨慎低调,但嫉妒嘲讽还是如影随形而来。不久,周围就有了对我的风言风语,说我不安心本职工作,不务正业。人的恶劣本性就是这样,如果在他们聊天,打牌,看报的时候你与他们在一起消磨时光,那是正常的;如果你要干别的,那么他们就会妒忌你,排挤你,说你想入非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对此并不感觉到有什么理亏的地方,我从不因学习耽误我的工作。据说厂长操着山西口音,用他那像公鸡打鸣的尖嗓子说,“真是胡闹,麻杆儿也想当柱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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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像一些人所希望的,我第一次参加高考落榜了。一些人更加断定我根本不是那块材料,我也失望极了。无师自学,为弄懂一个问题我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辛苦,走许多弯路。别人很容易弄懂的问题,我却要费许多的时间。学习材料缺乏,信息闭塞,又要上班,许多方面受到局限。最要命的是,晚上一坐在桌前,由于白天工作劳累,身心疲惫、倦怠,瞌睡就像幽灵一样随之而来;眼睛又干又涩,上下眼皮像两块磁铁一样往一块吸靠,大脑里也腾起了大雾,混混沌沌的,不分天地。往往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几页的书还没看完。我有嗜睡的毛病,当拿起枯燥乏味的书本时更是如此。我恨自己没有用,不争气,自甘堕落!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效果等于零。我决定必须采取措施,如再这样的话要“家法”从事!第二天我拿来了些辣椒、大蒜,当我再次快要滑入混沌的世界里时,将要迈入美妙的梦乡之时,我把辣椒塞进了嘴里。顿时,一股熊熊火焰从嘴里燃烧起来,灼得我五脏六腑七窍冒烟。我在原地勾着身跺着脚,像被大火焚烧着。鼻涕眼泪一涌而出。此时睡意早被“烧”到爪哇国里去了。当然,我也不能老用这个办法,有时愤怒地拍打自己的脸,“啪啪”的响声在空屋里响亮地回荡。
由于忙于学习,我对父母的话更少了,极少跟他们交流感情。起初我决定参加高考时,对自己还留有一定的回旋余地。可后来周围人的严重关注,使我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我真得走不成,正应了某些人所下的的预言。我不能让别人看扁了,我要保住做人的自尊,这成了我人生中最后一道防线。我一直很敏感,精神脆弱得像鲜嫩的芹菜,一折就断,极易受到伤害。但同时又很自尊,报复心很重。这有些像英国小说《呼啸山庄》里那个地位卑贱且报复心极大的养子。
正像我前面所说,我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给我暗恋的人证明我的价值,以此让她对我产生印象,引起她的注意。我觉得只有一种惊异的举动,一种人人羡慕的事实,才会引起高傲的她对我刮目相看。是的,每年不断的高考,确实引来了她诧异的目光。虽然她对我从来没说过一句话,但当她遇到我时的那种眼神已经使我感到不同了。这使我欣喜若狂,也使我感到无比的慰藉和满足。我不知天高地厚的举动,本身就值得骄傲。真心讲,我就是考上大学,成为所谓一代天之骄子,我也没有勇气去向她表白我对她的爱慕之情。我对她的爱就像烈火,已把自己烧成灰烬。我对圣洁女神的爱只剩下虔诚的爱戴和崇拜。她是我心中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一个梦而已。我没有把梦变成现实的奢望,觉得她藏在我心中已经感到满足了。所以我心中的这个“秘密”,直到今天也无人所知。我不想叫人耻笑我,说我自不量力,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成为双杠边知青们嘲笑的对象。更不愿叫她知道了,对我产生怜悯之心。她的怜悯会使我受不了,觉得对我是种羞辱。我宁愿静静地拥有这个梦,就像小姑娘偷偷藏在小盒子里的一片好看的彩色糖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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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第三次高考后没几天我就病倒了。除浑身发烧扁挑腺发炎外,嗓子痛得也说不出话来了。我知道这是最近太劳累的过,积压了太多的虚火。
几天后,我又不得不参加口试。尽管感冒还没好,我还是又走进考试现场,面对严肃的考官。屋子里的空气很湿很重,粘在一起,叫人喘不上起来。坐在中间的主考老师是位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的上嘴唇上留着浓黑的小胡子,像电影里的日本鬼子。他连着问了我一些问题,我用干涩、嘶哑的声音回答着。他问一句我机械地应答一句,脑子仍然木沉沉的,我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考试结束后,我顿时轻松了许多。
好不高兴!总算是全部考完了。这一来我的病也好了一半。考试结果怎么样我一点也不去考虑,只想一门心思地松弛、再松弛!整整憋了一年,365天啊,甚至连过年都几乎舍不得休息,神经始终绷着。我先是大睡了几天,然后又跑到街上的影院狠狠地看了几场电影,过足了电影瘾。感觉到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真好。
如释重负的兴奋没有持续多久,就隐隐地被一种焦躁所代替。——考试成绩。说不关注自己的考试结果是不可能的,它毕竟关系到我的命运。我不知道自己的成绩到底怎么样,能不能上录取线。越是接近发布分数的日子越是心情紧张。谢天谢地,成绩总算公布了,我的分数还算理想,超出了本专业录取线五十多分,专业分数也考得很不错。我高兴得简直要蹦起来了。心里激动得像有一壶沸腾不止的水在翻滚。别人听说后也非常地惊讶。父母听说这个消息后,也为我感到高兴,他们还是心疼儿子这些年为此所付出的代价。根据成绩我报考了志愿并认为会十拿九稳。当然在没有正式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前我只能耐心地等待。
我天天上午十点去厂门口传达室等消息,每天的这个时候邮递员来送信送报。我对传达室的胖老太太一口一个“姨”,充满讨好的谦卑,唯恐她情绪不好而使坏心,把我的通知书给压下。可是天天去,天天失望而归。一个月都过去了,别的考生该录取的都收到了学校的通知书,但我始终没收到任何学校的通知。再说我的体检又没有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是不该有问题的啊!是顺理成章的事啊!实在耐不住了,我跑到市高考办公室去了解情况。按他们分析,我所报的前两个学校录取应该没有问题,更不用说最后的两个志愿了。可是现实就是这样开着玩笑,等到录取工作快结束了,我还是没有收到学校的半张通知书!我像猴子屁股着了火,浑身火烧火燎的,坐立不安。
我发了疯似地,气愤地跑到有关部门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开始他们找各种理由搪塞我,后来见实在无法自圆其说,也许有一丝良心发现,他们说,你再找我们也没有用的,最好去招生的地方了解一下真实原因吧,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下子点醒了我,是啊,每天找他们有什么用啊。我连声谢了。我知道车间的同事小马认识一个媒体记者,据说他正好在招生地采访。我求小马帮忙。小马是南方人,长得又黑又瘦,个子不高,还有些驼背。他一向喜欢炫耀自己认识某某名人,自称和谁谁一起吃过饭,与某个大人物照过相。他大概是为了巴结父亲的缘故吧,对我也挺热情。我曾经去过他的家,他的父亲比他的个子还低,在我看来,都低到了一个男人感到难为情的地步。据他说,他父亲是一个单位的技术权威,八级工的老师傅。那时候八级工是国家工人技术等级中最高的级别了。许多人工作了一辈子也熬不到这个份儿上。当我请他跟我去招生地跑一趟时,他高兴地答应了。他很愿帮我这个忙,也许他认为这正是他大显身手的好机会。我们二人连夜坐了火车直奔招生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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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近三个小时的火车,一路上我对周围发生的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脑子想得全是这件事,想怎么才能尽快了解了事情的真相。火车到站时已是半夜时分。我们决定先在候车室里待着,等到天亮后再去坐大巴找。空荡荡的候车室里灯光昏暗,一些人横七扭八地躺坐在椅子上打睡觉。热焐焐的大厅里,充满难闻的混合味道。到后半夜,感到有一丝的凉。我始终揪着心,前途未卜的忧虑像一座山压在心头。恨不能一下子找到那个地方,问明其中原因,还自己一个公正。小马很理解我焦急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