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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晃着起身,游魂一样穿过房间,庭院,和大门,向着模糊一片的前方走。我只想离开,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埋了这么久的地雷,终于被踩到鸟!
第七卷:长路
出走(靖平)
匆匆处理了一些公司里的事情后,我赶到中央银行的地下保险室,取出了那枚祖传的祖母绿婚戒。这是我今晚打算送给云深的礼物。在那之前,我决定告诉她我和疏影的过去。虽然我答应过疏影不向任何人提及,也不确定云深听后会有什么反应,但既然决定要和云深相守一生,我便不愿有任何秘密横在我和她之间。如果因为违背对疏影的诺言而要受到惩罚的话,我也甘愿。
匆匆回到家,玮姨先走出来迎我。
“云深呢?”我问她。
她抿嘴一笑:“在书房里呐。才几个小时不见,就急成这样了?”
我一笑,大步走向书房。推开门,我轻唤一声:“云深。”
她却没像我预料的那样扑到我怀里。屋子里一片寂静。
“跟我捉迷藏是不是?待会儿捉住了,看我怎么罚你。”我笑着,一面用目光找寻着她躲藏的身影。
突然我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 – 那个盒子!
我箭步冲过去,看到那张唯一被我保留下来的疏影的照片,和自己当年疯狂的笔迹。那笔迹已有些模糊,仿佛被水晕开了。我摸上去,仍有湿意。
那是她的泪!是云深的泪!我手上灼伤一样地痛起来。
她知道了!先我一步,在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解释这其中的纠缠曲直之前!她会怎么样?难过吗?心碎吗?我得马上找到她跟她解释!
我奔到她房里 – 没人。我立即让家里所有人到家中各处找她,但依旧没有她的踪影。我快倒着监视仪上拍摄的大门和侧门的录像,然后我看到了她 – 她独自打开侧门上的数字锁,跨了出去,时间是我回来以前大约一小时。
我放大屏幕上的图像,以便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脸。那张今天早晨还依在我怀里,灿笑如星子般的脸,此刻却苍白空寂得没有一丝生气。我如遭当头一击,几乎站立不稳。
玮姨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来:“靖平,他们到处搜遍了,都没找到。”
我抬头看着玮姨。她顿时睁大双眼,面色煞白:“靖平,你怎么啦?你哪儿不舒服?我再让人找一遍,你别着急!”她慌得来抚我的胸口。
我握了她的手,深吸一口气道:“玮姨,报警吧。”
自从云深离家,已经有两周。我动用了警察,便衣,侦探,甚至一些帮会的势力,几乎要把北京城翻了个遍,但仍然一无所获。
她出门时只穿着一条牛仔裤和薄毛衣。她娇嫩的身体如何抵得住秋日的寒风?
她身上没有一分钱,饿了怎么办,困了睡哪里?
她从小被保护在宫廷的金丝笼和我的羽翼下长大,现在她独自淹没在这个对她来说充满危机的陌生世界里,她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和厄运?
那本日记上关于疏影和我的只言片语一定让她心碎成灰,她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我心痛得已无气再想下去。但是,我必须强迫自己冷静振作。我要找到她,哪怕不休不眠,哪怕任何代价。
云深,在我找到你之前,请你一定平安!
她离家的第十六天的清晨,警察局的一个电话,让我飞车赶了过去 – 他们有了云深的消息!
黄局长交给我一枚小巧精致的Vacheron Constantin手表。我一眼认出这是云深十五岁时,我为她在瑞士定做的生日礼物。
这只表是专门为云深设计的,这世上并没有第二只。秀气的白金圆形表壳和细细的表环让这只表看起来像一支小巧的手镯。因为云深不太喜欢珠宝,我便让设计师只在表的发条钮和两只针腹上,各镶上一颗蓝色的小钻石。我翻到表的背面,上面刻着她西文名字的缩写 – G。I。C。M,和一只圆头圆脑的可爱小马 – 那是她的属相。
我还记得她生日那天当着我和她父母的面打开表盒后,小脸上满是惊喜,然后像宝贝样地捧着,乐颠颠地扑到我怀里说谢谢。她父亲Philippe当时笑着说我用一只表买了他女儿,还被成碧瞪眼说他乱讲。当云深看到表背上的小马时,她睁大了眼睛:“哎呀,这只小马好胖!”我说:“因为舅舅想你多吃一点。”这只表是她的爱物,平时总带着。而现在,却离了她的身体,冰凉地握在我手里。
“这只表是根据您的描述在一家当铺里发现的。当表的人我们已经拘起来了,刚送到审讯室。”黄局长说。
我几乎是冲了过去,一把推开审讯室的门。
一个五十多岁的矮小男子正在接受两个警察的盘问。看到我进来,他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奔到墙角,抵着墙站着,脸色发白,嘴里叨叨着:“我没干坏事!没干坏事!”
我强迫自己镇定,然后开口尽量语气平和地问他:“这表是哪里来的?”
“我没偷也没抢,是一小姑娘卖给我的。”他嗫嚅着回答。
“她长什么样子?”我按捺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心,不让自己的急迫吓着他。
“长头发,大眼睛,像中国人又像外国人,特漂亮。”他回答。
我递给他一张云深的照片:“是不是她?”
他看了照片后猛点头。
“你说说当时的时间,地点和经过。放心,只要你没伤害她,我保证你没事。”我许诺着。
他舒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黄局长,再看一眼我,讲起来:“这个月九号那天下午大概六点的时候,我在火车站遇到一小姑娘,就是照片上那个。她说售票员不肯买票给她因为她没钱,问我能不能用她的表换我的票。我说得付现钱,表我不要,怕是假的。她一听就哭了。我看她穿得挺体面,年龄挺小,长得又那么漂亮,哭得挺可怜,也不太像骗子,就同意了。我问她要去哪儿。她说她也不知道,又问我手里的票最远能去哪儿,我就给了她一张去拉萨的硬座票。”
“是哪一班车?”我忍住心中的翻搅,沉声问。
“T278。”
“你怎么会有票?是票贩子吧。”黄局长皱着眉问他。
他瑟缩着没回答,算是默认了,然后转向我:“这位先生,我可是好人!您看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我都没打她坏主意。我还给了她票,这可是四百块钱呐!谁知道这表值多少钱?我可是好心在帮她!”
“如果我确认你没有伤害她,我可以付你车票钱和你要交的贩票的罚款。”我把表放进衣袋里。
“先生您可是好人!”他连忙对我躬身点头。
“她当时怎么样?”我再问他。
“小姑娘眼睛红红的,特伤心,一边哭,一边发抖,挺可怜。”他回答。
我的心扭绞成一团,快要强撑不住脸上的镇定。
“我马上让人查那班车,同时通知拉萨的警局,让他们立刻开始寻人。”黄局长对我说。
“谢谢。”我对他点点头,转身欲走。
身后的票贩喊起来:“先生,您说了要救我的!”
黄局长沉声说:“别乱嚷嚷!李先生已经替你付了罚款,你拘留十天就能回家了。可要是下次再抓着你卖黄牛票,就要重罚了!”
“是!是!感激不尽!再不敢了!”他赶紧点头哈腰,见我要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先生,那表到底值多少钱?”
黄局长没好气地回答:“你这小子话怎么这么多?那只表够买一截火车了!”
两个小时后,T278次北京至拉萨列车的乘务员证词记录送到了我面前 – 云深的确上了那班列车,并在拉萨下了车。
六个小时后,我乘着飞机在拉萨降落。在当地警局全力寻找云深的同时,我也不停奔走于拉萨的街道,寺庙和民居之间,寻找有关她的任何蛛丝马迹,企望奇迹的发生。然而却一无所获。
我爱逾生命的人,她消失在人海里,再没有音讯。
启程(靖平)
我回到北京,先给云深的奶奶Ann…Sophie太后打电话。
“靖平,找到Gisèle了吗?”电话那头是她焦虑的声音。自从云深失踪后,她焦急不堪,日日都和我通话,盼望云深的消息,但我却只能一次一次让她失望。
“对不起,太后陛下,还是没有Gisèle的消息。但我们还在找。”我努力不让声音里透着太多的沉重。
她长长地一叹:“是我的过错。我伤了她的心,她在遇事时便觉得再没人可依靠,才会出走。”
“您别这么说,她出走是因为我。”早在云深出走后,我和Ann…Sophie太后的第一次通话中,我便已经告诉了她一切实情。
“别责备你自己。你没有告诉Gisèle你爱过她的姨母,是因为要信守诺言,你并没有做错。Gisèle不等你解释就离家出走,是她孩子气的决定,这不能怪在你头上。其实从她父母葬礼的那天你在我面前抽她那一耳光的一刻起,我就明白你有多爱她。从那以后,我都在细细地观察。Gisèle喜欢你是明明白白写在她脸上的。可你却藏得很深,但每当她转身时,你看她的眼神却骗不过我。年轻人,我早就认为,这世上最不可能伤害她的人就是你,现在我依然确信。爱情这东西,幸福和伤害都是必然的,只不过Gisèle还小了些,不知道怎样理智地对待。”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的确是个不同凡响的人。
“谢谢您的理解。”我感谢着她的宽容:“现在所有进出西藏的机场,车站和公路关卡的检查人员都得到了通知,一旦看到和Gisèle相像的人马上拦下来。中国各地都设了高额酬金的寻人启事,包括和西藏接壤的尼泊尔、不丹、印度,锡金和缅甸。全国所有的警局都有Gisèle的照片和资料,一旦有人发现她,我会立即知道。我雇了三家侦探所,一家在西藏,另外两家在中国其余各地寻找她。希望很快会有消息。我这次回来准备一下,然后会再回西藏,亲自找她。”
“那你的公司呢?”
“交给下属代理。”
“瑞典医学院的职务呢?”
“打算辞了。”我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她沉默了一会儿,再问我:“打算找多久?”
“直到找到她为止。”
“靖平,你爱Gisèle,我明白。我是她的祖母,我当然高兴看到你会为了她不顾一切。但是客观地说,找她的事可以让别人来做,我不能让你为她浪费你在事业上如此出众的才华。”
“您大概听说过释加牟尼为追寻理想而放弃王位的故事。”我回答她:“对于他,生命里最重要的是佛学,而对于我,是Gisèle。”
我的辞呈没有被瑞典医学院校董会批准,但他们给了我一年的长假,这期间,院长的职务暂时空缺,所有院务由两位副院长和学院组委会监理。
我买了一辆Hummer I越野车,然后将它空运到新疆喀什。再花两天时间向一位资深的机械师学会了如何自己更换维修这辆车的零部件,便出发了。
临行前,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玮姨。她却亲手帮我整理着行装,一脸平静:“靖平,我知道你要去找你最心爱的人,我不拦你。可要记得每天晚上九点以前给我来个电话,告诉我你还平安。”
我看着她,这张曾经芳华绝代的脸,在我极幼时,就出现在我生命里。她为我的每一顿饮食操心,为我身体的每一分成长喜悦,为我的每一个伤口心疼,为我的每一个成就骄傲,为我的形单影只忧虑。这么多年,她对我的挂怀操心不亚于我的亲生母亲,而我,却不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到如今仍要让她担心。
我对她深深一鞠:“玮姨,对不起。我会平安回来,还会带云深一起回来。”
她微笑着,手指轻抚过我的面颊:“我知道你会。唉,这个倔劲,像足了你父亲。
我雇用的侦探所在藏东地区寻找着云深,而我则乘飞机从北京直达喀什,与一位我聘请的经验丰富的藏族向导会合。然后我们架着那辆Hummer从新藏公路的起点叶城,西下入藏,开始了我找寻云深的漫漫征旅。
之所以选择这条路线入藏,是因为有人声称曾在这条公路旁的阿里地区见过一个长得和云深极象的女子。
西藏,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我很早就一直向往它,总因为各种原因未能成行,但没想到这次终于如愿,但却是为了一个如此让我心痛的目的。
我的向导名叫加央,是位强壮朴实的中年藏族汉子。他原在西藏部队里作运输兵,退伍后作了导游。他熟知西藏各条大小公路,并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我和加央轮番驾驶着,在这条公路上小心地前行。这是所有入藏公路里海拔最高,路况最差的一条,很多路段都是荒滩和没有修过的路基。而且沿途多为荒险苍凉的无人居住区,岔路口又极多。虽然我在车上装有卫星定位系统,但如果没有加央的指点,有时还是很难找到正确的路线。
我们沿途会拐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