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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光中听罢就把手机拿在手上玩了半天。田玉蓉问他怎么啦,他忽然有点怨气地说:“古人是怎么说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对夫妻就在医院里百无聊赖地磨蹭了整一个下午,直到暮色降临了才离开。可笑那老太太以为这两人是出于孝心陪了她大半日,便对病友把他俩夸了大半夜。
回到家里,儿子正在吃一只在外面小摊子上买的鸡腿,把他俩好一通埋怨,说你们再不回来我就要饿死了。卢光中便将小子骂了几句:“吃着鸡腿说饿死,什么东西!”然后夫妻俩一起做饭。
这时有人敲门。卢光中把门打开,是罗启良。“哦哦,进来,进来。”
罗启良一边往里闯一边就嚷了起来:“我说老弟,怎么回事,下午干嘛去了?”
“老丈母娘病了,探病去了。”
罗启良忽地站在卢光中身边,将手搭在他肩上,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卢光中心里不觉一惊,感觉很不好。“什么意思?”
罗启良轻轻在他肩头拍了拍,来到客厅,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长叹了一口气。“唉,老弟啊,叫我怎么说你呢……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卢光中只觉脑子里响起了一声闷雷。厨房里的田玉蓉听到了这句话,也觉得不对劲,手上连芹菜都来不及放下,走了出来急切地想听罗启良下面的话。卢光中虽然感觉坏极了,不过还是竭力控制着,再说他似乎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让感觉如此之坏。“到底怎么啦?”
“常委正式做出决定,拒绝合并。”
“啊!”卢光中和田玉蓉同时惊叫了一声。半晌,卢光中才问:“顾峰不是说要改成明天再投票的吗?”
“他是这样想的,可由不得他啊!资本家那几个人背后搞了手脚,今天下午突然把吴达搬来了,杀了顾峰一个措手不及。你知道吴达是省里少数几个不支持合并的领导,近段时间正好又由他管高校,肯定就偏资本家,顾峰提议改天再开会,但资本家他们坚决不同意,他一帮资本家他们说话,顾峰就没办法了,只好同意正式表决。结果五票对四票,他们赢了。我们这边如果有你这一票,那就是我们赢,因为吴达还带来了省里的精神,如果两种意见相持不下,就交由省里决定,而省里你知道是支持合并的。所以,唉,老弟啊老弟,你这次可把顾峰气坏了,他现在吃了你的心都有。”
卢光中便立刻明白了,自己上了资本家的当。他不觉也有了吃资本家的心。不过再一想他要的不就是这种结果吗,故马上又觉得轻松了一些。可毕竟是得罪了顾峰,这个代价不可谓不大,所以总的来说他一点不感到高兴,而且他非常清楚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的情绪都不会太好。
女人在巨大的失望之后往往是不知掩饰的。田玉蓉不禁对顾峰非常不满,认为他既然对老公说了改天再表决的话那就应该说到做到,现在他自己没做到,却把一腔怨气发到老公身上,未免太不公正了。就说:“顾书记明明说了改天再表决嘛,怎么反而怪我家卢光中。难道丈母娘病了也不许叫人去看看呀!”
罗启良知道着急上火的女人不可理喻,便笑了笑说:“话不能这么说。”
田玉蓉却坚持已见。“本来就是嘛。这件事我认为顾峰要怪应该怪资本家,人家从上面搬来了吴副省长他居然事先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身为一校之长,应该说这是他的巨大失败。他怎么能把过错算在别人头上呢!”
罗启良还是笑笑说:“要是道理都由你说了,那校长该你来当。”
“总之,怪不着我们卢光中。我们可是忠心耿耿的,不能说到头来没有功劳倒罢了,还让他负这种根本负不起的责任吧!”
卢光中虽然心里不爽,毕竟是男人,还是沉得住气的,田玉蓉的唠叨叫他也有点听不下去了,就冲她挥手嚷嚷说:“哎,你进去做饭,你进去做饭,这没你的事。”
“怎么没我的事?”田玉蓉不满地也嚷了起来,她扬了扬手,一根芹菜掉到了地上。“你是为我妈的病才没去开会的,顾校长如果怪你,那等于是怪我,怪我妈不该这时候得病。我当然得解释解释,如果有必要,我还可以去找顾校长当面解释。”
卢光中不觉提高了声音说:“我说你算干嘛的呀,你去解释?你有这资格吗?顾校长知道你是谁呀?我说你进去做饭行不行,别在这添乱了?”
“什么添乱?我是在为你讨公道呢,别不知好歹卢光中!”
“不需要!”卢光中忍不住吼道。他本就对前途有些失望了,又被她这一通乱嚷嚷,只觉头痛欲裂,恨不得抽她一顿。“你为我讨公道?你不给老子添麻烦就不错了。公道?哪有公道?公道是由你田玉蓉说了算的吗?”
卢光中发了通脾气,田玉蓉也气了起来,冲他吼了两句,然后进了厨房,乓乓乒乒地搞出一片声响。
第94章 寄情大法穷途末路 为虎做伥引火烧身
晨鸟啁啾,朝霞满天。
卢光中一大早就爬了起来,面对这幅美丽的情景直苦笑。这样的好天气是应该配上一副好心情的,可他竟根本就没地方去找这样一副好心情,完全辜负了它。他轻轻叹了口气。不过马上又觉得这是不对的,他自觉尚未彻底完蛋,把情绪搞得这样糟糕,绝望得未免过早了点。
但怎么说他总免不了被一种遭受了重创的感觉笼罩着,所以这种振作也显得有点可怜,就好像折了一条腿的人,虽然他可以安慰自己说,还算好,这条腿还跟身体连着,以后还可以长好,可那疼痛毕竟是深入骨髓的,何况未来的希望究竟有多大还是个未知数。
他一路往山上走。这种晨练对他来说好像是很久远的事了。他已经想不起来上次脱离道可道大法是什么时候的事。那时他是准备永远跟大法断绝关系的,哪知,到头来还是没有逃脱大法的手掌心。看来大法就是大法,即使是假的也是有魔力的,还真的不能轻视呢。路上碰到了一些熟面孔,但也多了一些生面孔。有人叫卢校长,他哼哼着,显得有点窘。有人叫卢主席,他也哼哼着,也显得有点窘。他觉得真他娘的有意思,竟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更喜欢哪一种叫法。
他来到爱晚亭。今天早上纪方正好来视察这个点的情况,一下就看到了卢光中。他先是愣了一下,一时不明白消失了这么久的卢光中怎么会又出现了。但他马上明白过来,便跟卢打了个招呼,来到卢的旁边。卢光中抢先说道:“老同学,我又来给你做徒弟了,收不收?”
“什么徒弟,你是明白人,如果是想消谴消谴呢,就把我的大法当做一种锻炼身体的方法,如果是觉得憋闷呢就放开手脚跟着我大干一场。先给你透点底……”纪方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逼近卢光中说,“我们很快就要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法运动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同学,你可别坐失良机。”
“什么大法运动?”
“具体的我暂时不说,到时候自有分晓,我告诉你是要你先有个思想准备,何去何从,可得搞准了。”
从情绪来说,卢光中现在是真想跟着纪方去胡闹一番。可他毕竟是在政坛浸润多年的人,知道旁门左道想在中国政坛真正成气候非常困难,历史上也就洪秀全闹出了比较大的动静,最后仍不免灰飞烟灭,他失败的根源就在于不该玩旁门左道,如果当时洪秀全够聪明,及时调整思想路线,从基督教义回归儒家正统学说,绝对可以一统江山。但自己已是被放逐之人,还坚持正统政治文化似乎未免显得过于迂腐,故他现在并不完全排斥道可道大法。他的态度是跟大法保持一种不即不离的关系,进退自如,再根据形势的发展决定最后的归宿。所以对纪方的话,他不置可否。
纪方见卢光中情绪不振,就说:“老同学,别想太多,人生难免有挫折。你啊,我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你就是一直太顺了,从来没碰到过麻烦,这是不正常的,所以你现在是在为以前的太顺还债,用我们大法的话来说就叫做消业。消了业就好了。”
卢光中说:“不可能了。工会是什么地方?玩政治的人都知道,工会就像是电脑里的垃圾回收站,没用了往那一扔,再过段时间就彻底删除。”
“既然你这样看,那还犹豫什么呢,干脆在我这里入伙算了!”
“正因为受了这场挫折,我才更谨慎了,我再受不起这样一下啊,你没有感受过这种从天上突然掉下来的滋味,唉,不好受呢!”
纪方把他的肩膀拍了拍,安慰说:“没事,我的大法绝对没事。”
卢光中也不愿多谈这些倒霉事,便要求跟纪方练功,纪方就教了他一回。
过了一个多小时,练完功,卢光中跟大家一起收势,开始穿衣服。大家因知道他掉了下来,又都是退休了的或者快要退了的,不会拍马屁,刚才便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练功上,谁也没跟他打招呼,现在散了,才有几个人跟他嘿嘿嘿地叫唤了几下。更有一两个退休的老教师,平常最看不惯他当校长时的那副趾高气扬的德性,便含讥带讽地对他说:“哟,卢主席是不是工作太忙,身体上感觉不太好了,要来锻炼锻炼?”
卢光中听出他们话里有话,此一时彼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装着无所谓的样子一笑而过。这时翁成走近前来拍了拍卢光中的肩膀说:“怎么啦老弟,你也清闲下来了,有功夫跟我们玩啦?我在你这个年纪可是忙得很呢,你休息得也太早了点吧!”
卢光中偏头看了看自己被拍过的肩膀,本来他是很低调,但翁成的这副幸灾乐祸的嘴脸叫他实在难以忍受,便负气说道:“花开花落,一岁一枯荣,有什么奇怪的!”
翁成说:“别逞英雄了,老弟,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不要以为自己正当壮年就一定是阳气充沛,就哪怕你青春年少,血气方刚,该你夕阳红的时候你就得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卢光中便也讥讽说:“呀嗬,你退下来这几年长进不小呀,文学修养大有提高嘛。可惜晚了一点,如果当年也知道加强加强这方面的修养,恐怕也不会提前来玩这玩艺。”
纪方听了有点不高兴,说:“什么意思,什么叫‘提前来玩这玩艺’?听口气你好像瞧不起这玩艺似的,这玩艺怎么啦?不是我说你,你如果早点明白过来,跟着我干,今天肯定早就上层次了,那什么鸟校长鸟主席统统不在话下。”
翁成见卢光中有点生气了,又有纪方调解,就不再讥讽卢光中,而是帮纪方说道:“纪会长说得对,今后我们就一起给他当左右手,一起在道法上发展发展,前途会非常光明的,我练了几年功,越来越坚信不疑。”
卢光中怀疑翁成也知道了道可道大法的秘密,不然不会这样说话,心里便骂:“老东西还是贼心不死!”
三个人一起往山下走,谈起了近来大法内外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翁成对纪方说:“纪会长,现在司马北他们那样猖狂,公然跟我们大法叫板,在人民广场投擂,说要灭了大法,就让他这样猖狂呀?难道就没一点办法治他嘛?”
卢光中听见翁成叫“纪会长”,不知为什么他却感到有点不舒服,因为如果要按照这种叫法所确立的地位模式,那他不是更得要恭敬地叫“纪会长”吗,可他无论如何是不愿意这样的。就算要投奔大法,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难道真把它当回事?可如果不这样叫,现在也许没什么,以后就不好办了,就算纪方没意见,可能大法里的那些弟子也不能答应。他不禁看了翁成一眼,突然发现翁成比以前苍老多了,脸上毫无神采,于是想:可能人就是这样吧,不甘于被人生彻底抛弃,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路上捡一块铜板,都可能当金子,倒不是他不识货,而是他需要这样一种精神寄托或者说精神自欺,谁又知道过些年后自己不是跟他一样的这般奴颜媚骨呢。就听纪方说:“我们正在研究,绝不可能任由他这样为所欲为。不过那个杂种也不是等闲之辈,我们曾多次交手,老实说还真没占过他什么便宜,所以这次我们得计划周密点,一刀下去就得见到尸首,不能功夫下了,却还是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人。”
卢光中说:“那家伙也确实有点能耐呢,早多年就听说他单枪匹马跟你们做对,我原以为他早让你们收拾掉了,哪知他还健在。”
纪方就点头说:“是啊,那家伙是我的一块心病,老实说我刚开始太轻视他了,没想到一不留神就让他得了势。其实要让他不说话相对还是容易的,现在的问题是他的思想已经传播开了,跟我们大法思想几乎完全形成了对峙局面,我们现在不能只对付他的人,还得对付他的思想。哦,说真的,伙计,你能不能给我找一个枪手,要他替我写文章。司马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