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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体舒泰地回来,到家骗田玉蓉,不是说到城里哪个同事家里吃生日酒宴了,就是说有人有事请他帮忙。田玉蓉不是傻瓜,自然不会完全相信他的话。她也怀疑过丈夫是不是在外面有了相好。不过她每每又打消了这种怀疑,觉得像丈夫这种政治意识很强的人再怎么也不至于干那种荒唐事。但卢光中出去的次数太频繁了,她觉得就算丈夫现在没事,可老这样野,也难保不会出事。她终于下决心要干涉一下。这天,夫妻俩便为此吵了一架。卢光中虽然心里十分痒痒,恨不得立刻去见任菱花干事,到底是在官场练出来的人,有忍耐力,最后控制住了自己,毕竟家庭还是最重要的,沾花惹草再快活,也不值得为之破坏家庭。就向田玉蓉投降了,晚上没有出去。一连几天田玉蓉的态度都非常坚决,他就无可奈何地熬了几天。这日,他实在熬不住了,下决心即使惹恼了田玉蓉也得去见见任菱花。就跟老婆说有人请他晚上吃饭。他准备好吵架的,哪知田玉蓉却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大概田玉蓉觉得管了老公几天,看老公那样子,好像没什么事,自己觉得很没意思,就又变得开通了。卢光中得了这个特赦令,喜出望外,说:“哎,这才对了,这才叫贤妻良母。”
田玉蓉喷着口水对他嚷道:“滚蛋滚蛋,我看你迟早会成为一条整天不落屋的野狗!”
他涎皮赖脸地说:“什么迟早,我已经是你的一条狗了,至于会不会成为野狗,那我告诉你,这个家永远是我的狗窝。”
卢光中早早出得门来,肚子有点饿,但他扛着,想见到任菱花后两人一起 去快快乐乐的吃一顿。他进了城,约好7点见面,这会还早,他想不出该怎样混时间,便沿着繁华的五一大道独自逛起街来。他忽然想起,这种独自逛街的事已经有很多年没体验过了,单身汉的生活在他现在看来简直有点像上一辈子的事。他慢慢地走着,嘴角始终挂着悠闲的微笑,他认识到当一个人的感情和肉体都处于一种饱和状态时,即使是独自逛街好像都是一件很惬意的事。突然,他吃了一惊,好像碰上了一个熟人。他不觉很尴尬,因心里有鬼,他真担心自己的事被人看出来,更令他紧张的是这个人好像还非常面熟。过了几秒钟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人在镜子里,就是自己。他不禁笑了一下,暗骂自己高兴得有些糊涂了。透过镜子,他看见里面是一家发廊。这不是那种门口专门有小姐向行人招手的乌七八糟的发廊,从它的对联上就可以看出来:虽是毫毛技艺,却是项上功夫。他忽然就摸了摸头,觉得应该进去理个发。不知为什么,无论是从前跟田玉蓉恋爱,还是近段时间跟任菱花偷情,他从未想过修理自己,似乎潜意味里觉得凭自己的魅力足够搞定她们,根本用不着在外形上做文章。但今天他突然改变了看法,觉得外形修理其实是很重要的,因为它能作用到对方的心里去,使她更容易达到高潮,而她的高潮无疑会反过来使自己更快乐。他就毅然走了进去,要一个年轻理发师给自己理个标准的分头。不一会就理好了,他在镜子里把自己好生审看了一回,他没想到自己随便修理一下居然就显得如此的英俊,感觉好极了。他得意地笑了笑,掏出钱包付了帐。走出店子,他听到那个理发师在对人说:“这家伙准是要到哪去糟糕姑娘。”
他来到江边,大桥底下不远处有一座小小的八角亭子,那是他经常跟任菱花约会的地方,今晚也将在那见面。他还是来早了,现在任菱花连影子都见不到。他并不着急,便走进亭子,凭栏远眺,欣赏江景和对岸岳麓山的黄昏景象。江上船帆点点,渔歌晚唱。山上的秋色也很深了,远远的仿佛都隔江透来一股凉意。他不觉突然想起了王维的一首诗: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爰;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他觉得倚杖柴门外可以改为凭栏送残阳,最后两句则可改为只等玉女来,狂欢湘水边。他为自己能对这首名诗给予如此现实的运用感到非常得意。现在情景有了,气氛也有了,只等那个妙人儿一到,便可以颠鸾倒凤,不负这美好的秋光。不过这会最令他感慨的还不是即将到来的快乐,而是王维的诗,太好了,尤其那两句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跟千古名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有异典用工之妙。而以他此刻的心境来看,渡头和墟里两句更见精奥,因为它给人一种颓废的感觉,而这种颓废使人愈发想堕落,想醉生梦死一回。他细细地品味这两句诗,愈品愈觉香浓无比,泌人心脾。读书时常听老师说王维的五律其实不输杜甫,他一直对此缺乏足够的理解,哪知今天,在这个秋色宜人的黄昏,竟一下将多年来没有领悟的东西领悟到了。纵观全诗,就是那个墟字用得好,简直就是诗眼,是诗魂。他想象不出,如果换了别一个字,这首诗还能如此有名,还能如此的熨贴他此刻的心境。这会他不觉有些出神,好像完全忘了自己在这里要干什么。他的心里,他的眼里,仿佛全是那个墟,那个墟仿佛浓缩了全世界的精华。不知不觉,夜暮彻底降临了,寒山变得朦胧起来,秋水也成了模糊的一片烟波,渡头本就是虚的,这会更是难觅踪迹,落日则完全掉到山后去了,惟一剩下的只有那个墟。不知为什么,卢光中竟长久地沉浸在对墟的品味和遐想之中。直到一艘汽船从他眼前驶过,发出一声长笛,将他惊醒。
这下他的那些美好感觉顿时全部消失了,感到事情不妙。他一看表,早过了7点,而任菱花还不见踪影,显然她失约了。他首先是觉得难过。这难过不是心理上的,而是生理上的,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其次是愤怒,他想不通,那个臭婊子怎么敢失信于他。他觉得自己的地位比她高那么多,能跟她好,对她来说应该算得上一种难得的宠幸了,她居然不懂得珍爱,简直可恨。他之所以会迅速变得非常愤怒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立刻觉得她的失约肯定是陪哪个大款去了。这是最叫他不能忍受的。他恨不得跑到夜总会去找她,抽她两个耳光,以泄心头之恨。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他卢光中岂能为一个婊子这样丧失理智。他慢慢往回走,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完了,完了。”似乎他对这段情缘斩断得很坚决,其实他还是有些留恋的,主要就是生理上憋屈得厉害,让他没办法不去想她。
不过想了一路,他还是下决心跟她断,这份侮辱使他根本没办法原谅她。再一个这种关系反正不能长久,总有一天是要断的,既然发生了这件事,不如顺水推舟了断为佳,否则拖久了再断可能会有麻烦。
他情绪低落的回到家里,一推开门,听到田玉蓉发出了一声锐利的尖叫。他被吓了一跳,不知家里又出了什么事,便看着老婆,问:“鬼喊鬼叫的干什么?”
“我的天啊,你没走错地方吧,这是卢光中的家,你是叫卢光中吗?”
卢光中心想今天到底怎么啦,到哪哪不对劲,居然连老婆也这样反常,便翁声翁气地冲老婆嚷道:“有病呀!”
“到底我们俩谁有病,嗯?来来来,你来照照镜子。”说罢田玉蓉走上前抓住卢光中的胳膊往大衣柜的穿衣镜前拖。“你照照,自己照照,卢光中什么时候也学着把头发打理得这么有模有样啦?这要是在外面碰上,我还真不敢认你呢。”
卢光中这才明白过来;只觉脊背有点发凉。那会在店里吹发抹油时他早想好了,只等在任菱花面前风流过后,就再用自来水把头发冲一冲,这样回家可以对老婆说理了个发,田玉蓉绝不会起疑心的。哪曾想任菱花失约,他气得几乎晕了头,哪里还记得什么头发,这会在镜子里看着对面那副油头粉面的模样,自己也觉得别扭。他只觉满头满脸的发热,感觉额头好像出了一层汗。只因卧室里的光线不太强,又有点背光,田玉蓉才没发现他出汗。卢光中毕竟不是等闲之辈,经过这些年官场磨练,早练就了一副随机应变的能力,情急生智,马上镇定下来,随口编了一套谎话说:“吃饭前我去理发,那理发师问我吹不吹,上不上摩丝,我也不知道摩丝是什么玩艺,他又说得不是很清楚,我就随便应了一下,然后就闭着眼睛想事情,由他拨弄,哪知好了一看,竟弄成这样。我把那理发师骂了一顿,现在的人真不像话;只想多挣钱,就吹了一吹,抹点摩丝,居然就多要一倍的钱。我真不想给,但那帮家伙人多势众,我想想也就算了,跟他们搞,降低了老子的身份。”
田玉蓉倒没起疑心,还讥讽卢光中说:“你这人就是粗心,以后别人给你眉毛上都抹点摩丝可能你都不知道。”
卢光中就急忙叹了口气; 走开了,进了厕所,方便了一回,站在坑上一边甩着家伙,一边收拾自己的情绪,叫自己尽快镇定下来。出来后又去厨房洗脸。这时便闻到了一股残留在房里的油烟味。平常这股味他是最不喜欢闻的,哪知这会却觉得是天下最好闻的味道。他非常奇怪,弄不清为什么。一边洗一边想,突然知道了;原来这是饿的。他贪婪地嗅着这股味道,差点就要动手去碗柜里拿菜吃了。但他努力控制住了食欲,决定饿一晚算了。他本就被任菱花搞得心情不爽,这会还得忍饥挨饿,情绪就更低落了,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整个人完全耷拉着,像遭了霜打的黄瓜。田玉蓉这下就真的起了疑心,若说老公的头发是那理发师自做主张弄成这样的,那总不至于老公的情绪也是他弄成这样的吧,况且老公平常很少有这样萎靡不振的时候。
“怎么着,好像不太愿意回家来似的?”
卢光中放松的神经便又紧张起来,偏着头看着老婆,心想这娘们真他娘的挺鬼的。免不得打起精神跟她周旋。“什么意思?”
“出去的时候趾高气扬,怎么回来就这样垂头丧气啦?莫不是在外面有什么相好吧?”
卢光中只得再编一个谎话来打消老婆的猜疑,说:“你这人怎么越来越有点无聊,净胡说八道。回来的路上我碰到了王书记,陪他走了一截路,谈到今年评副教授的事,他说一定要有足够数量的论文,言下之意说我希望不大。我一听心就凉了半截。”
这段话果然有效,立刻就吸引了田玉蓉的注意力。别看她平常好像不太在乎老公在官场的事,偶尔还会对老公的庸俗冷嘲热讽,实际她是非常关心他的仕途沉浮的。在学校工作这么多年,她其实早不是过去那个清高的女孩子了,她对权力、地位、身份有了更为现实的理解,她知道这些东西绝不是什么虚名浮利,而是最最实际的东西,最最值钱的东西。如今,骨子里她是有那么一种夫贵妻荣的情结的,老公在官场的每一步都能叫她牵肠挂肚。
“上次不是还说很有希望嘛?”
“上次的事说得准的呀,学校的事,如果不是已经铁板钉钉,那你最好别完全相信,哪怕所有的人都说肯定是的。就算铁板钉钉,有时都还有变化呢,这就是中国特色。”卢光中确实口才过人,信口雌黄,却说得头头是道。田玉蓉自然就再没有心思去怀疑他有什么别的勾当了,一本正经地跟他议论起评副教授的事来。他便勉强应付着她。两口子说了好一会话,很快便到了午夜,就洗脸洗脚,上床睡了。
这一晚卢光中睡得很不好,几乎就是通宵失眠。首先是任菱花给予他的憋屈,他全给发泄到了老婆身上,居然跟当年做新郎官一样,一夜数阵,干劲冲天。其次饿得胃腔很不舒服,空荡荡的肚子闹得他根本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早上,他急忙爬起来自己动手煮面条吃。田玉蓉奇怪他怎么饿成这样。他说:“可能是晚上累坏了。 唉,老了,不中用了,稍稍运动一下热量就供应不上。哪像当年,哪怕整天不吃不喝,晚上照样惊天动地。”
田玉蓉就抿嘴笑了,用毛毯轻轻揉着身子说:“又吹,你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功夫?还一天不吃呢,你只要半天不吃就整个一熊样,就像现在这副鬼样子。”
他便发出猪扒食的声音:“是,那是,你说得对,说得非常对。”
虽然解决了饥饿问题,卢光中仍觉得不舒坦,因为瞌睡问题暂时没办法解决,只得硬扛着提着公文包上班去了。坐在办公前他拚命地抽烟,想提提神,可看了几份文件,仍扛不住,趴在桌上睡去了。但睡得很不干净,全在做梦,而且不管那梦有多破碎,竟然都跟任菱花有关。他其实是舍不得跟她断的,所以才会被那些梦纠缠不清。但即使在梦里,他也没有失去理智,他也知道舍不得归舍不得,该断则断,否则拖久了必然生变。
快到中午的时候,卢光中被几声叫喊惊醒了。他猛然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守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