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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开口,巧克力就被塞入嘴里,她紧闭牙关,从唇缝中迸出话:“先让我联络人可以吗?”手指摸到口袋里的手机,熟练地以单键拨号后却拿不起来。
他代劳了,将手机放在她耳边。
接通后传来母亲冷静的声音:“失败了?”结果似乎早在她预科中。
“我发现了,甘火明知道是我。”
“为什么失败?”
她能说原因就在她旁边吗?她没好气地答道:“反正就是失败了,有什么为什么?派人来接我,我在……”
“什么失败了?”待她说完,康齐将手机放到一旁。
“那仓库啊!”可恶,第一次独挑大梁就吃败仗!她烦躁地哼声:“本来计画装炸药,烧光了以后赖到别人头上,挑起甘火明跟对方的内哄,一切都很顺利!要不是──”
“要不是为了救某个没用的家伙,这项完美的计画根本不会失败?”说的是自嘲的语气,康齐眼底却难掩愤世的情绪,无奈而悲哀。
她顿时语塞,脑子还来不及转出几句安慰的话,下腹又抽痛起来,身子慢慢软倒。
他扶住她,又把巧克力送到她唇畔,“不管喜不喜欢,吃几口吧,甜的会让你舒服一点。”
她皱眉,勉强咬了一口,“你是怎么被抓的?”
“我们学校晚上有校庆活动,话剧社表演完,我在后台卸妆,突然有人闯进来,戏服都来不及换就被抓来了。”
“他们到学校去抓你?”她懊恼著。果然,叔叔已经注意到他的存在了。
喂她又吃了一块巧克力,康齐才淡淡道:“和你打过一场撞球、在医院聊过几分钟,你叔叔就迫不及待地把我请来,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他是想利用你来牵制我。”
“未免太看得起我。”他笑得嘲讽,“拿我这种小角色牵制你,有效吗?”
“怎么没效?”甘纱美冲口而出:“我不是放弃计画去救你了……”她如此看重的首次出击,一见到落入叔叔掌握的他便立刻抛诸脑后,三个小时前对母亲发过的誓更形同鬼扯,根本对她产生不了任何效果……
是,她是见不得强欺弱的不平,计画再重要也比不过一个无辜的人,所以她选择救他;换作被擒的是邢双芸,她同样会毫不犹豫地作出相同的决定──她救他,因为他是无辜的,再无其他原因。就算母亲因此处罚她,她也甘愿。
而直到隔窗看到他遭遇的一切,眼睁睁看著他身上的衣服被扯破、被殴打,那该死的男人竟然打他!从未杀过人的她,头一次有了一枪打爆那颗脑袋的冲动,到现在愤怒犹未平息。
如母亲所说,伤害她重视的人,比伤害她更令她愤怒……她真是重视他的?
“计画失败了会怎样?”
“不怎么样,反正该烧的都烧掉了,我叔叔要找我算帐就来啊,谁怕谁?”
满不在乎的口气,其实包含著更多械斗、仇杀,种种他无法想像、也不曾经历的残酷。她身上的疤,会因此而加诸许多吧?“真是为了我……才搞砸的?”
拜托别再强调是“为了他”好吗?她横他一眼,“是又怎样?你……”强烈的痛楚再度袭来,她眼前一黑,瘫软下去,额头撞上他的胸口。
“你联络的人还要多久才来?”他扶住她,接触到她凉冷的肌肤。她冷汗不断,原本健康的肤色快成了白纸一张,得快点上医院。
“不会很久……”她的声音如一缕游丝,细微得教他几乎听不见。
“等到他们来,你可能已经昏过去了。”由于自己的戏服被撕破,他迅速脱下她披覆著的黑衬衫盖在她身上。秋夜里微有凉意,他仔细地将衬衫盖住她裸露的手臂,而后由后环抱住她,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她。
“你……”好温暖,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她的手臂触及他裸露的胸膛,嗅到一股极淡的薰衣草香味。
他更环紧她的身子,低声道:“别说话,休息一下。”
好奇怪的感觉……她迷惘地闭上眼。
自有记忆以来,身体的接触通常是不友善的,亲如母亲也会抡起拳头往她身上招呼,更别提大架小架不断的日子。她的身体永远处于警戒的状态,总是防备任何人的接近。从没有这样的时刻,单纯地感受一个没有敌意的身体,单纯地感受两个人肌肤相触的平静,若有似无的香味,引她沉沦……
康齐不语,感到怀中的身子慢慢由紧绷转为放松,但眉头却始终紧蹙。
不该是这样的!该是他在后台时就机警避开那两个男人,或者在被抓到仓库以后,自行想办法逃脱才对……男人就算保护不了女人,至少该能自保。
但血淋淋的事实就是如此,他连自保都做不到,还得靠她搭救。他能做什么?除了拖累她,孱弱如他,到底能做什么?
“……以后,你不要来找我。”寂静半晌,她缓缓开口。剧烈的疼痛犹如浪潮,撑过最高的浪头,再来就容易得多。
“为什么?”无须询问,答案已经很清楚:他只会拖累她,她当然想与他保持距离。他咬紧牙,是愤恨、是不甘,也是……不愿。
“离我远一点,比较安全。”母亲警告过,叔叔已经找上他,押在这情势里的是他的命,不容她再有任何迟疑。
“你叔叔已经知道我,离你远一点有差吗?”
她低咒一声,“这是为了你好,懂不懂啊?!要命的话,就离我远一点!”
环住她的双臂紧了紧,没有回应。
她闷声道:“你听懂了没?”见他仍没有回答,她不耐地又要开口:“你──”
“有人来了。”他低语。
甘纱美一凛,果然听见有脚步声正从公寓楼下走上来。伸手摸到腰间的枪,却无力拔出。
他替她拔了出来,低声问:“是来接你的人?”
“不知道。”脚步声不只一个。
她双手握住枪,还是无法拿起,康齐于是连著她的手一起握住枪,举起对准门口。
她指示他调整高度,手指扣在扳机上,心头忽而闪过记忆的片段,“以前也是这样。”
“什么?”
脚步声愈来愈近了。
她不答,忆起父亲初次教她射击的时候,大手就像这样包住她握枪的手,教她如何持握,如何瞄准,两双手持枪的感觉无比稳定,仿佛什么都能粉碎。
可那双粗厚可靠的大手已经不在,眼前这双白誓修长的手,却是这样稳稳地为她托住枪的重量,环卫她的身体似乎要为她抵挡一切伤害,却又和父亲强势地为她扫除所有阻碍的感觉不同,像是……与她并肩而行、并肩面对一切的……伴侣。
门外传来细微的声响,来人是用钥匙开门。
身处角落,她可以由光影先看见进屋的人,对方却不会看见她。只是,内心仍惴惴不安,来的是,敌人?或是朋友?
不多久,大门开了,一袭黑衣的优雅身段无声踏入,冷然目光环顾室内一周,先落在对准她的枪口上,才看见两个依偎的身形。
怀里的身体顿时放松了,显然来的不是敌人。康齐松了口气,却犹豫著该不该放下枪,因为眼前冷艳的女子在看见他时眸光立转森寒,严厉地瞪著他。
“……阿美子,”雷若瑾轻柔的嗓音吐出如铅般沉重的字句,“我想,你欠我一个解释。”
第五章
康氏医院
处理完伤口,康父丢下最后一块棉花,看著儿子扣上黑衬衫的钮扣,遮住一身擦伤。身上的伤是遮住了,可颊上红肿的掌印却遮不住。“小齐……”
“什么都别问。”康齐低语。
看著儿子倔强的模样,他只能叹息,“好,我不问。”
儿子从小让人欺负,三天两头带伤回家,本以为上了高中,同学们年纪大了,应该比较懂事,岂知今天旧事重演,又是这样一身伤。受了伤的他从不哭诉,就这样默默承受,让他这个做爸爸的格外心疼。
“但你朋友受的是枪伤,按规定得要通报。”
“能压下来吧?”医院里都是自家人,应该没问题。
“是可以,但我得知道,你们──不是涉入什么危险的事吧?”
“只是刚好碰到一些黑道的人,都没事了。”不想跟父亲说得太详细……手措抚过颊上屈辱的掌印,他的脸色更形阴沉。
“没事就好。”相信儿子懂得分寸,康父便不再深究,只语重心长地道:“有什么话想说,尽量跟爸说,别闷在心里。”
康齐颔首,站起身,“我去看我朋友。”
有几个车祸伤者刚送到急诊室,一片乱烘烘。康齐走到角落的病床,看见布帘外伫立的人,道:“你还不回去?”
汪怀玮回过头,“马上要走了。你爸怎么说?”
“不会通报,不过你缝了三针,要怎么跟家里讲?”
待在撞球场的邢双芸也被抓了,连带把当时在场的汪怀玮拖下水,除了枪伤,身上还有多处瘀青,幸而半途被广海盟的人救出来。
“只好说谎喽……”
此时,布帘被掀开,邢双芸走了出来,“那我先回去了,等阿美子好一点再通知我。”拉上布帘,她看了康齐一眼,苍白容颜显得疲惫,黑眸却不改犀利,审视著他身上那件属于另一个女孩的黑衬衫。
这让康齐不自在,开口催他们离开,“你们快回去吧,已经不早了。”
来接甘纱美的除了她母亲,还有另外两个男人,此刻正站在急诊室出口。
康齐目送好友与邢双芸经过那两人身边走了出去,耳畔即响起女子的声音──
“有事吗?”雷若瑾正要去帮女儿买点热食,就见到帘外的康齐。
“她好一点了吗?”从布帘缝隙可见甘纱美躺在床上,闭著眼似乎睡著了。
下一秒,帘子己被雷若瑾“刷”地一声拉上,挡住他的视线。
“医生帮她打了一针,给了她热水袋,她暂时睡了。”雷若瑾深深看他一眼,“你帮了阿美子,这一点我很感谢你。”
“是她救了我,我才有机会帮她。”只这一眼,他已经知道这女人不喜欢他,非常非常不喜欢。
“她不该救你。”
冷然无情的口气让他握紧拳,嘲弄回应:“是啊,为了我这样无关紧要的人破坏计画,太不值得。”
雷若瑾挑起眉,“她把今晚的行动告诉你?”
“大略提过。”
她一双黑瞳如夜空般深沉,凝视著他,无语地透出森然寒意。
康齐头一次知道,连一个单纯的静默都可以产生如此臣大的压迫感,不得不说些什么以抚平被她盯视的不安,“我不会说出去,你可以放心。”
“几个小时前她才向我发过誓,而现在她不但救了你,还让你知道今晚她去那里做什么。”重然诺的女儿第一次违背誓言,情况比她预料的棘手。
康齐一阵愕然,“她发誓?发什么誓?”
“我要她发誓,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保护你,她答应了。结果她却打破誓言,还差点让自己被她叔叔抓走。”雷若瑾望著守在急诊室门口的手下,“看在你这次帮了她的份上,以后我会派人保护你,以免甘火明再找你麻烦。但是希望你答应我,永远别再来找阿美子。”
“为什么?”她提过、她母亲又提起,寥寥数语仿佛具体呈现出一道广阔的深沟,横亘在眼前。
“跟我们在一起,太危险。”男孩急切的眼神,似乎在哪里看过……
是了,十七岁那年,那个男人要她回家去,永远别再去找他时,在那双决绝又深情的眼瞳里,也曾看过自己如此愤然不甘的神情。
“如果我不怕危险呢?”差点被男人强暴都撑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不怕,那阿美子呢?你光是在她身边,就同时使你们两人都处于险境,她为了保护你要花多少心力,你还没看出来吗?”铿然的一字一句钉在他心上,“你不会不知道,你造成她多大的负担吧?”
“我……”这些话比那男人带给他的屈辱更甚,而他同样只能忍受,“我从来都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他何尝愿意?
“不管你想不想,你就是。听我的话,离阿美子远一点,这是对她好,对你自己也好。”岁月锻炼出她的无情,为了保护所爱,她已能说出比丈夫当年赶她走时更狠的话。
她冷冷看著俊美的男孩脸上血色褪尽,而那双怨愤的眸光始终不离开她。
“……好,我知道了。”康齐倔傲地微抬下巴,僵硬吐出:“我不是不自量力的人,就像你说的,我以后不会再来找她。造成你们的麻烦,我很抱歉。”语毕,断然转身离去。
如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