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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我到家时,她们都睡了。亭亭睡在李春香床上。怕吵醒她们,我摸黑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没洗没漱就上床了。躺在床上,夜不能寐。我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大江的画面,就像放电影似的,一幕接一幕,自己仿佛找到了从未有过的恋爱的感觉。我跟钟小阳虽不算包办婚姻,可也不是自由恋爱。要不是父命难违,我才不会跟一个我不爱的人成家呢。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正常的夫妻生活,说不想它,绝对是假话。刚才大江愣要我留下来,就算不高兴,我也会满足他。之所以找借口回来,只是不希望这事来得这么早,对他我还想有更多的了解。大江他有妻室孩子,可我还是忍不住地想跟他好。我知道这是在冒险在打赌,把我下半生的幸福拴在一个可能永远无法别妻离子的已婚男人身上,这辈子都可能会很苦,但我认了。比起钟小阳和那个无耻的沈永青来,大江他是君子,是真男人,是我想要的人,值得我等的人。哪怕等他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我感谢上苍赐给我这缘分,我会加倍地爱他,珍惜跟他的感情。
都快3点了,我还没一丝困意。吃了片安眠药,借着药劲,我才慢慢安静下来,睡着了。礼拜天中午,不是亭亭拍门进来闹,我还能再睡会儿。晚上,我往我姐家打了两次电话,都没人接。我心想,明天要还联系不上的话,怎么也得去一趟了。
礼拜一上午,大江打来电话,他说有事走不开,让庄肖林接我去医院拆线。挂掉电话后,我对李香春说:“车就要到了,你快收拾亭亭的东西,我们先送她去幼儿园。”
庄肖林来后,李香春亲热地喊他:“庄哥。”
“叫得够亲热的。”我脱口而出。
没等李香春开口,庄肖林对我说:“香春以前在我家干过。”
听后,我一愣。我心想,回来得好好问问李香春,到底怎么回事?
过去我在和平支行时,庄肖林有车本,可支行没车。后来,他从他战友那里借了辆切诺基,勉强挤进了有车族。他自己在“有车族”前面加了三个字:临时的。今天,他换了辆车,好像还是辆新车。比起切诺基来,可要气派多了。
“这什么车?”我问他。
“帕萨特,德国的。”
“你买车了?”
“要我的就好了,是谢行长的。他能把那辆老丰田淘汰给我,我就知足了。”
“你那切诺基呢?”
“这两天借人了。”
上车后,他接着说:“这车是我帮谢行长买的。昨儿刚上牌照,本来今儿要交给焦主任。早上,谢行长打电话让我来接你,这才没交。我听哥们儿说,车是从捷克易货来的,挺上算的,2。0的排气量才只要二十六七万。”
我不太懂车的事,听他津津乐道的也插不上话。见我对车没兴趣,他话题一转,说:“青龙派出所的指导员是我战友,谢行长让我打听情况,他都告诉你了吧?”
“告诉了。”原来都是他的功劳。我又补了句,“多谢了。”
“客气。”
到幼儿园后,我让李香春送孩子进去。等她回来后,庄肖林问我:“去青龙医院,对吗?”
“对。”
医院的病人不多,没用等我就进操作间了。拆完线,医生说长得挺好的。怕他哄我,我忙往厕所跑,可厕所里竟没镜子。回到车上,我拉下遮阳板,打开它背面的小镜子,扬起脖子,抬头一看,我差点没哭出来。嘴边的疤痕十分明显,有一公分长。医生嘴里从来就没实话。
金狱 第一部分(30)
“不细看,看不出来。”一直坐在车里的庄肖林安慰我说。
“别哄我了,你以为我傻瓜?”我没好气地说道,还白了他一眼。
他倒没介意,问我:“去哪儿?回家吗?”
见时间还早,我对他说:“去我姐家。”
到我姐楼下后,庄肖林说他就不上去了。我叫李香春跟我一起上楼。我姐家的门紧锁着。我敲了半天,也没敲开,倒把隔壁张大爷家的门叫开了。张大爷出来后,对我说:“你姐在家,没听见她出门。”我有我姐家钥匙。出门时,没打算来就没带。我让李香春回去取。她走后,张大爷把我让进他家,说有话跟我说。张大妈没在家。
见张大爷要给我沏茶,我忙说:“张大爷,您别忙了,我不渴。”
“来了,哪有不喝口水的。”
接过他递来的茶杯,我刚在饭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张大爷就跟我聊起了我姐:“昨晚你姐回来,进家门时,怎么也开不开门。我睡得轻,听到门外有动静,以为来小偷了呢。开门一看,是你姐。她满身酒气。我问她几点了,她说11点12时。一听就知道她喝多了。我接过她手里的钥匙,把门打开后,扶她进了屋。你大妈也起床跟过来。我跟你大妈把你姐弄到床上,看她睡下后,我们才回来。夜里我们都没睡踏实,一直听着你家的门。”
“让你们操心了。”我真有点过意不去。
“你好好劝劝你姐。你爸不在了,你们姐俩可要多照应。”张大爷说得语重心长。
李香春回来后,我谢过张大爷,开门进了我姐家。我姐的房门关着。我推了推没推开,心想里面肯定插着呢。透过门边窄窄的窗户,看见我姐躺在床上,身上搭着条被子,腿和脚都露在外面,一只脚还穿着袜子,灯芯绒的裤子也没脱。我不停地砸门,嘴里喊:“姐,姐。”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忙让李香春下去叫庄肖林。
庄肖林上来后,我对他说:“把门踹开。”他踹了好几下,才踹开房门。我冲进去喊:“姐,姐。”见她没任何的反应,我下意识地去摸她鼻子。好像还有呼吸,但非常微弱。庄肖林在我身后说:“快送医院。”我忙扶起我姐。庄肖林半蹲在床边。李香春走过来,跟我一起把我姐抱到庄肖林的背上。庄肖林驮起我姐就往外走,李香春在后面扶着。我扫了一眼我姐的床,发现枕头边有个没盖的小药瓶。拿起来一看,里面是空的,顿时我就全明白了。
张大爷站在他家门口。见我出来,关切地问我:“你姐怎么了?”
“她找死。”我话里透着一股怨气。
医生说我姐命大,要再来晚点,怕就难救了。脱离危险后,她被送到加护病房。庄肖林有事先走了。我让李香春留下,自己回家取钱,来交医院的押金。等我回来时,我姐已醒了。我上前喊她,她双目紧闭不理我,我心想她还在恨我呢。为了让她安心养病,我就回去了。临走前,我给了李香春两百块钱,让她买点吃的。问她要不要张折叠床,她说不用,困了靠在哪儿都能睡着。
一到家,我就给大江打电话。他答应抽空去看我姐,顺便帮我劝劝她。他还告诉我,接我工作的人明天上班,让我抽时间回去跟他交接一下。
第二天一早,我先去医院。见我姐那里没什么事,我就去单位了。我到办公室时,李小梅也在。她对我说:“跟你联系不上,还担心你不会来呢。”我开玩笑地说:“我有第六感觉,知道你找,我就来了。”接我工作的叫崔大年。我跟他见过一两次面,但不熟,只知道他在总行计财部工作。见我们开始办交接,李小梅就走了。走之前,她对我说:“谢行长关照过了,说你能来就来。不能来,就在家歇着。”她的话总能温暖人心。
交完工作,我就回家了。为我姐的事,我好几夜都没睡好觉,精神恍惚得很。想补补觉,可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真希望能有个人陪我说说话。
金狱 第一部分(31)
晚饭后,我去医院给我姐和李香春送饭。我姐还是不理我。李香春边吃饭边告诉我,下午沈永青的父母来过了,带了好些东西,我姐单位也来了两个人。值班的护士进来通知说,明天我姐搬普通病房。我想了解我姐的病情,就跟着她往外走。刚出病房,我一眼就看见大江。他左手捧着一束鲜花,右手拎着个大塑料袋,边走边探头往其它病房里看。我顿时喜出望外,忙快步迎过去。
“大江。”我小声地喊他。
见是我,他会心地一笑,朝我走来。
“你也不提前来个电话。”我对他说。
“你家没人接呀,我猜你准会在这里。”
“你怎么找到的?”
“我问过庄肖林。他知道你姐的病区。喏,这是给你的。”他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我。
“什么?”
“手机。以后联系方便点。”
我领他走进我姐的病房。见我姐躺在床上,背对着我们,我对我姐:“姐,我们单位领导来看你了。”
我姐慢慢转过身来。见大江站在床前,她忙坐起来,理了理头发。
大江走上前,一边把手里的鲜花递给我姐,一边自我介绍起来:“你好,我是陆颜莉单位的。前几天,我们刚刚见过。记得你还坐过我的车。”他不想刺激我姐,有意回避了他跟我姐见面的地点以及见面的原因。
接过花后,我姐小声地对大江说:“谢谢。”
我让李香春把花接过去,又给大江端去一把椅子。
大江坐下后,继续说:“陆颜莉这段时间一直没上班。她现在是部门经理了。她不上班,我很着急。我了解到,她除了自己有病外,就是挂念你,没心思工作。”
我姐默默地听着。大江接着说:“这次也是她救了你,她不能没有你。什么叫‘血浓于水’?平时可能不觉得,到了关键时候,就看出来了。亲情就是亲情,它与生俱来,谁也代替不了。”
大江转头看了一眼我,像是问我说得对不对。我对他点了点头。病房里的病友和她们的家属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到我们这里。
大江继续说:“我知道你不希望看到你丈夫今天这个样子,陆颜莉她何尝不是这样?但我们不能否认的事实是,你丈夫的确已经犯了罪。这话你可能不爱听,可我还是要说。伤害自己的家人,本质上跟伤害别人没什么区别。实在要说区别的话,就是伤害自己的家人更加不能为人所原谅。陆颜莉是受害者,可你看大家对她的态度,她反倒成了害人的人了。你知道她心里有多委屈。你是她亲姐,是她惟一的亲人。难道你就忍心看到她这样无辜受到伤害吗?”大江又重复了一遍,“你忍心吗?”我姐不由得呜咽起来,我眼眶也湿润了。
大江停了停后,说:“事已至此,要怪就只能怪你丈夫了。是他失去了理智,干了错事,犯了法。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为他请个好律师。他的动机并不是要伤人,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里面有偶然因素,请求法庭考虑并念其初犯,轻判或者免于牢狱之苦。你妹是受害人,可她不计前嫌,为你丈夫四处打听律师。你这个当姐姐的又是当事人的妻子,应该懂得心存感激。你说,我的话对吗?”
见我姐不停地点头,大江又说:“你能知道就好。我的话可能说得有点重,你不要介意。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们姐妹俩重归于好。好了,你身体还没有好利索,我就不跟你再多说了,否则医生也要批评我。希望你早日康复。你和你妹有什么困难,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我。”说完,大江起身要走。
我姐连声说:“谢谢,谢谢。”她又转头对我说:“小莉,帮我送送行长。”我姐可能忘记大江姓什么了。
跟大江走出病房后,我问他:“我压根儿就没找过律师,你怎么就跟我姐说了呢?万一我姐问,我怎么说呀?”
“放心吧,给你找好了。明天你打电话问庄肖林就知道了。”他转头对我说。
金狱 第一部分(32)
送完大江,我回到我姐病房时,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我姐两眼通红。
见我走过去,她对我说:“小莉,对不起,你别跟我计较,好吗?”
“我能跟你计较什么,谁让你是我姐呢?”我在她床边坐下后说。
“李香春人可真好,下午给我说笑话,逗得我直乐。”
“是吗,你面子够大的,她还从没给我讲过笑话呢。”我打趣地说。
“刚才你们行长说,你给沈永青找律师了?”
“嗯,你躺在床上动不了。我不找,谁去找呀?”虽然我还不知律师是谁,可也得这么说。
“你还生我的气呀?”
“我敢生你的气吗?”
“明儿你能打电话跟他父母说一下吗?他们好像也想找人,别找岔了。”
“人家还记恨你我吧。”
“今儿他们来了。他妈说都是他儿子不好,害了我们姐妹俩。我看不像假话。”
“那好吧,我去跟他们联系。谁让是我姐布置的任务呢。”
“你又来了,这事就交给你了。”
“本来我也没想让你管。”
没过几天,我姐就出院了。我和李香春搬到她家照顾她。总行临时决定,让大江顶替突然中风的华南分行的行长去美国,参加人行组织的一个为期四个月的培训班。接到通知后第二天,大江就去外语学院参加出国前的英文培训。他抽空到我姐家来看过我一次。我们在他车里聊了会儿。他告诉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