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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凑到老曹跟前,小声地跟他商量起来。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屏住呼吸侧耳听,除了听老曹说了个“多伦多”,其他什么都没听到。我心想,难道他们还要去多伦多?莫非去抓柴小兵?
商量完后,司马对我说:“陆颜莉,我们给你两天时间。到时候,你要跑了,性质可就变了。”
金狱 第四部分(41)
我心想,两天后刚好是我交房的日子,万一他们来早了,让他们逮个正着,哪还有好?我就说:“就三天吧。星期四,我一准答复你们。”
司马看了一眼老曹。见老曹点了点头,司马说:“好,就给你三天时间。礼拜四一早,我们就来接你。”
听后,我暗暗窃喜。大江还说不能把司马想得太无能。以我看,他就是无能,自己上当了,还浑然不知。我努力保持着平静,对他们说:“现在,你们两位可以走了吧?”
司马对我说:“陆颜莉,你别跟我们耍心眼,到头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们走后,亭亭从房间里走出来,问我:“妈妈,那人怎么又来找你啦?”
“他是坏人。”
“他不是警察吗?”
“在这儿,他就不是警察了。他要我们回去。”
“我可不回去。”
“我也不想回去,咱们就得躲起来,让他们找不到。”
“好啊,我们往哪儿躲呀?”
“我已经租好房子了。咱们明儿就搬家。”
“不住这儿啦?”她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房子早就卖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亭亭的嘴噘得老高。卖房时,她就不高兴,总跟我闹别扭,可我现在哪还顾得上她呀?
第二天一早,我就给已签好租约的公寓打电话,想提前一天入住,可那洋人死心眼,不管我说了多少次Please(求你了),他就是不松口。我真后悔当初没把日子往前提一天。
暑期里,我在SAIT选了两门课。自大江出事后,我一直没去上,根本没心思读书。一整天,我都呆在家里,不时地站在窗口朝外看,没见我家附近有什么可疑车辆。心想司马他们要么去多伦多了,要么他们知道无权在这里私自监视别人,不敢以身试法。尽管如此,我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8月20日上午,史蒂文来取钥匙时,搬家公司的车刚走。交完钥匙,我就带亭亭走了。我先绕到常去的一家超市。下车后,进超市兜了一圈,确认没人跟踪后,我才放心大胆地去了公寓。搬家公司的车早到了,两个小伙子站在路边,焦急地等我。见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他们闹着要加钱。我让他们先卸东西。卸完车后,其中一位上来收钱。我一边掏钱,一边对他说:“要么拿钱走人,要么去法庭告我,加钱没门。”那人一脸的怒气,收下钱后,骂骂咧咧地走了。反正我听不懂他的广东话,骂了也白骂。
我刚把这两个老广打发走,手机就响了。史蒂文在电话里向我诉苦说:“Nancy,你刚走,就来了两个男的,问我你搬到哪里去啦……”我心想,好悬呀,幸亏我没把新地址给史蒂文。司马一定是沉不住气了,才会提前一天来找我,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我心想,可不能再让他逮着了。在他面前,我的信用已彻底破产了。
房款到账后,我盼着能早点把大江保释出来。辛迪告诉我,Mark正在跟难民委员会协商难民聆讯日期。要等日子定了,才能谈保释。9月5日,总算盼来了结果,聆讯定在12月4日。可出乎意料的是,移民部拒不放人。五天后,法庭将就此进行闭门聆讯。我望穿双眼,满以为马上就能接回大江,可等来的还是个未知数,心里自然不痛快,想说辛迪几句,可冷静一想,现在还不是跟她理论的时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聆讯的前两天,辛迪打来电话。她说如果我想去的话,她可以替我申请旁听证。我虽然非常想去,可担心在那里撞上司马,这事跟辛迪还说不清楚,我就以孩子生病为由,谢绝了她的好意。
9月10日,礼拜三,一个决定大江命运的日子。送亭亭去学校后,一回到家,我就守在电话机旁。可等了一天,也没等来辛迪的电话。我心里不禁埋怨起自己,为什么不去旁听?光天化日之下,他司马还能把我吃了不成?我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大江了,万一这次不能把他保释出来,要到何时才能跟他相见?我越想越后悔,都快把肠子悔青了。
金狱 第四部分(42)
电话铃响了。我想接又怕接,心怦怦疾跳。响了好几声后,我才抓起听筒。
“May I speak to Emma(我找埃玛)?”听筒里传来的是稚嫩的童声,我忙喊在房间里做作业的亭亭出来接电话。
亭亭走过来后,我一边把听筒递给她,一边对她说:“你快点儿说,我等电话呢。”
亭亭很懂事,跟她同学没说几句话,就把电话挂掉了。
快5点了,辛迪才打来电话。
“Nancy,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谢先生自由啦。”
“真的,太好了,谢谢,谢谢!”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明天,你交了保释金,谢先生就可以回家了。”
“辛迪,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和马克。”我心想幸亏那天没埋怨人家,否则多失礼呀。
“不必谢我们,是谢先生运气好。”她说得十分客气。
“听说中国派警察来了,他们去听了吗?”我问道。
“他们不可以听的。”
“我还以为他们会去呢。”
“你不想见他们,对吗?”辛迪悟性很高,一点就通。
“没,没有。”我竭力掩饰着自己。
“如果你需要我们帮助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我记住了。明儿你能陪我去办手续吗?”
“可以,你先到我办公室来。”
五十五
第二天,当我和辛迪赶到拘留中心时,已是中午了。我们办完手续后,没多会儿,大江从里面走出来。我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他,他也用力地搂着我。直到辛迪在一旁说“Nancy,该走了”,我俩才松开。我们手挽手,一起走出拘留中心。大门外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帮记者,把我们团团围住,拍照摄像问问题,有说英文的,也有讲国语的,还有人操着广东话。辛迪一边说“Excuse me(让一让)”,一边为我们开道。我和大江一言不发,低头跟着辛迪。记者们穷追不舍,一直追到辛迪的车边。
上车后,大江问辛迪:“Cindy,能甩掉他们吗?”
“我尽量吧,谢先生。”说完,辛迪把方向盘下的挡位杆推到倒车的位置。为了避让围堵的记者,她时倒时停,费了好长时间才把车退出去。
汽车驶离拘留中心后,大江问辛迪:“怎么会有这么多记者?”
辛迪答道:“他们神通广大。只要有新闻,就有他们。要是Mark在,我想他会说几句的,免得这些记者胡编乱写,对我们不好。”
大江说:“现在还是少说为妙。”
辛迪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你意思。”
我不时地回头看,总觉得有一辆车一直尾随在后。我对辛迪说:“好像有人跟踪我们。”
辛迪说:“我看见了。”
辛迪把车停在她办公楼前,让我和大江下车进楼,直接去地下停车场开车回家。上午,我本来已把车停在楼后面的露天停车场,辛迪非让我挪到她办公楼的地下室。这会儿,我才明白她的用意,看来她早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出现。我和大江进楼后,我回头一看,跟踪我们的记者被辛迪挡在楼外。
回家的路上,没了那些好事的记者,我也不那么紧张了。说来真好笑,现在我不怕警察,倒怕起记者来了。
“你还在上课吗?”大江问我。
“哪还有心思读书?”
“既然读了,就得读完,咬咬牙就下来了。”
“你回来了,我也踏实了。明儿我去学校,看这学期还让不让选课了。”
“你觉得是谁把这帮记者招来的?”他话题一转,问道。
“难道是马克他们?”
“我看像。”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往好了说,通过舆论给移民部和法庭施加压力;往不好的说,是他们自己想出名。其实,新闻舆论是把双刃剑,搞不好也会刺到自己。”
“怪不得他们还想对记者发表谈话呢!”
金狱 第四部分(43)
“能把我弄出来,说明人家还是有能耐的,这些小事就不要计较了。”
“我把房子卖了。”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对不住了,让你房子都住没了。”
“以后有了钱再买呗。”
“我看这官司凶多吉少,与其这样无望地耗下去,不如就放弃了,省点钱留给你和孩子。”
“你可别这么想。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就不能放弃。”
“哪来那么多的钱喂律师?我不是赖昌星,玩不起这种游戏。”
“总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
“天无绝人之路。”
“可我感到已是穷途末路了。”
“不说这些了。好吗?唉,在里面没受罪吧?”
“这里的拘留所倒很文明,就是没自由。人就是这样,什么东西,非得等失去了,才会觉得它的珍贵。”
“你这不又有自由了吗?”
“还不是临时的自由?用钱买来的不说,还有很多限制。看来我这辈子不会再有真正的自由了。”
“你就别想这些烦心的事了。”
把大江送回家后,我去学校接亭亭。我回来时,大江正在上网。过了会儿后,他从房间里走出来,拉我坐到沙发上。
“有你弟弟的伊妹儿吗?”我问他。
“我爸走了,大多也离开那家公司了。”对于他爸病故,我是有思想准备的,可没想到谢大多会离开台安。
“你别太难过。你弟弟说没说原因?”我直担心是我害了他,可敲诈他的事都过去四年多了,倒还没完没了了?
“没说,也许跟我有关吧。”
“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我对不住他们呐。”他抬手擦了擦眼角上的泪水。
“别太自责了。想开点吧,身体要紧。”
见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想换个话题,便问:“你说说法庭上的事,好吗?”
他不愿意说。我撒娇地说:“你说给我听听嘛。”
“我没心情说这些。”
我哪能就这么轻易放弃?我心想让他回忆一下胜利的过程,他心情才会好起来。我就说:“要不是担心遇上司马,我……”
“他又找到你了?”他一副惊讶的神情。
我就把那天智斗司马成功逃脱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听后,他说:“你真成人精了,把警察骗得一愣一愣的。”
见他想说话了,我用哀求的口气说:“求你了,就说说昨儿的事吧,也好让我分享一下你们的喜悦嘛。”
“好吧,你想听什么?”他总算答应我了。
“辛迪说移民部不肯放你,那法官怎么就同意了呢?”
“移民部的律师认为我是中国政府通缉的嫌疑犯,一旦难民申请失败,一定会被遣送回国,所以在等待聆讯期间有可能潜逃,主张继续拘押。”
“马克他怎么说?”
“他说我是中国的银行家,是受人尊重的人,因为受到迫害才从中国逃出来的。”
这样的理由,我倒头一次听说。我问道:“是因为申请难民才这么说的吧?”
“不这么说,又能怎么说?说流离失所,有人信吗?只能讲有家难回。”
“法官信了?”
“这次不是难民聆讯,不需要对此作出结论。这次双方争论的焦点是我究竟会不会潜逃。”
“马克他是怎么说服法官的?”
“他说我之所以选择来加拿大,是因为在我心目中,加拿大的法律是最公正的,不然我可以一直呆在哥斯达黎加而不必来加拿大。他不希望让我对加拿大感到失望。”
“听起来有点道理。”
“他还说,我已在加拿大居住了很长时间,既没有犯罪,也没有任何犯罪的倾向,对加拿大公共安全并不构成威胁,所以拘押实在没有必要,只会浪费纳税人的钱财。”
“他从你的人格、来加目的以及来后的表现三个方面说明不该继续关押你。对吧?”
金狱 第四部分(44)
“你还挺会分析。Mark在庭上还举了很多例子来驳斥对方的观点,他的表现可圈可点。”
“这么说,你留下来的希望很大了?”
“这是两码子的事。保释出来不等于难民就一定能批下来。”
“这我懂。我的意思是既然马克有能耐,没准他就有办法让你留下来。”
“就算不考虑钱的因素,马克他再有能耐,我看留下来的可能都很小。”
“要不咱们逃走吧?”
“往哪里逃?”
“我跟你回哥斯达黎加。咱们总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呀?”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黑下来吗?”
“我也正想问你呢,为什么?”
“我……”见他欲言又止,我心想他一定有难言之隐。
“到底怎么回事?”
“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能再回哥国。”
“为什么?”
“我无意中发现那个台商贩白粉。”
“贩毒?”我不禁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