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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开门,一边说:“你忘带……”见一位宾馆服务生站在门口,“钥匙”两个字,愣是被我咽了下去。他手里捧着一大把玫瑰花。
“小姐,您好。请问,您是陆小姐吗?”他对我说。
“我是。”
“这是一位客人让转交给您的。”他边说边把花递给我。
“谢谢。”我接过后说。
“不谢。”说完,他扭头就走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是谁送的。
花里夹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四个字:生日快乐。大上海,虽有1000多万人,可除了那两个很少来往的姑姑,再没别人认识我了,就更别说谁会知道明天是我的生日了。难道是谢行长?可卡片上歪七扭八的字,一看就不是他写的。他的字,我还是熟悉的,他办公室里的那个“精益求精”的条幅就出自于他的手笔。不管是谁送的,这意想不到的玫瑰花和贺卡还是让我惊喜了好一阵子。
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响了。我关掉电视后,一把抓起听筒:“喂?”
“小陆,你回来了?”是谢行长的声音。
“你去哪儿了?”我问他。
“我现在苏州呢,祝你生日快乐。”
从他这句话里,我找到答案了。我忙说:“收到你的鲜花和贺卡了,谢谢你,谢行长。”
“下午吴行长要我陪他来苏州。临走前,我托宾馆的人办的。”怪不得卡片上的字不是他写的呢!
“你这么忙,还记着我的生日,真不好意思。”
“应该的。我现在还有事,就不跟你多说了。明天应该能回来,回来再给你过生日。”
“过不过生日不要紧,你忙你的。”
“好了,不多说了,晚安。”
“晚安。”
这两年从未有人给我过个生日。要不是大江提醒,连我自己差点都忘了。他送给我的不仅仅是那几十朵玫瑰,更是一份情谊。他对我的“好”跟过去已有所不同,已不再是领导关心下属那种意义上的“好”了。
小陈一夜未归,想跟她打听谢行长的事也泡汤了。第二天晚上,东道主安排夜游黄浦江。临出发前,谢行长才匆匆赶回来。在楼道里碰到我,他对我说:“小陆,真对不起。说好回来给你过生日的,还是晚了。你这要去哪里?”
生日虽没过成,可听到他这番话,我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会务组安排游黄浦江。”我对他说。
“好,我跟你一起去。”
夜色下的黄浦江,风平浪静。两岸高楼林立,霓虹闪烁;江上微风轻拂,人面桃花。
“上岸后,想不想走走?”谢行长在游船上问我。
“嗯。”我边说边点头。
“你们往楼多的那边走,快到头就能看到我们住的宾馆了,不会迷路的。”华东分行负责接待的老周在一旁插话说。
“谢谢你,老周。”我对他说。
“勿要客气。”老周说的是上海普通话。
外滩上人不多。早就听说,夏天的外滩是情人的天堂。我们来得不是时候,自然无法证实这句话的真假,但一路上还是看到好多手牵手的情侣。
金狱 第一部分(20)
“……吴行长下午从苏州回来后,就直接去深圳了。我和上海的张行长送他去机场。等我们回来,你们都已吃过晚饭了。真对不起,没能给你过成生日。”上岸后,谢行长边走边说。
“没事儿。”我跟在他身后。见他总回头跟我说话,我才快走几步跟上他。
“你吃饭了吗?”我问他。
“飞机晚点,陪吴行长在机场吃了碗面。”他话题一转,问我:“你对上海的印象如何?”
“似曾相识。”
“你没来过?”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我来了句俏皮话。
“是啊,干财会的出趟差不容易。”
“我都连续两个礼拜没管孩子了。要不是有我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怎么会突然跟他抱怨起来。
“最近是赶上了。你家小阿姨呢?”他知道我请保姆了,但不知道殷华已回去了。
“她走了都快一年了。否则,我也不送孩子去全托,还麻烦你了。”
“麻烦谈不上。不过我看你还是要请个阿姨,别指望每次都能准时去接孩子。你也不能总让你姐去接吧。”
“想是想找,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跟殷华一样好的人了。”
“一样是不可能的,只要人老实,会做家务,能接送孩子,就行了嘛。这样吧,你要信任我的话,我帮你找找看。”
“又给你添麻烦。”
“干吗总这么客气?”
“你不是教导我们要礼貌待人吗?”我想跟他幽默一回。
“嘿,你用到我身上了。”
“错了吗?谢行长。”
“不是跟你说过嘛,不在班上,不用叫我行长。”他提醒我说。
“老谢。”我调皮地说。
“在单位我是你领导。下班后,我们就不是领导被领导的关系了。熟悉我的人都叫我大江,叫起来有种亲切感,你也叫我大江吧。”
“我不习惯。”
“慢慢就习惯了。我叫你颜莉,好吗?”
“我家里的人都叫我小莉。”我小声地说。
“好,我也叫你……”
他话没说完,突然停住了。迎面走过来两个男的。我觉得他们有点面熟,好像也是来开会的。谢行长认识他们其中一位,跟他打起招呼。
“大江,晚上吃饭怎么没看见你?少了你,饭菜不香,日月无光啊。”那人笑着对大江说。听口气好像彼此都挺熟的。
“你也拿我开心。”大江对那人说。
“不是说笑,我还真有事找你。”那人收起了笑容。
“什么事?”大江问那人。
“请你老兄帮忙约一下吴行长,我想明天晚上请他吃顿饭。”那人小声地说道。
“吴行长已经去深圳了,你不知道吗?”大江对那人说。
“是吗,怎么走得这么急?”看得出,那人一脸的茫然。
“早定好的事。要不明天你跟我一起飞深圳?”大江逗那人说。
“我哪有你那么好的福气?”那人叹了口气后,失望地走了。跟他一起的另一位,什么话也没说,跟那人走了。
大江转头看了一眼他们后,对我说:“西南的老徐,是跟我一样,副职当家。”
“你明天去深圳?”我问他。
“这次本来应该是陈行长来开会,可他从西山回来后就发烧了。我是替他来的。明天下午,我去深圳跟吴行长会合。你在这里把会开完,周日我也到家了。”
我突然想起那天茶馆里他没说的事,心想现在是个机会,就说:“你还记得那天在茶馆里,你答应要告诉我的事吗?”
他一听就明白了,说:“噢,那事,对不起,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了,没什么要补充的了。”
“这么说你骗我喽?”我半生气半开玩笑地说。
“我只是诈了你一下,谁让你给诈出来了呢?”他狡辩道。
“我的那些事,你从哪儿知道的?”我追问道。
金狱 第一部分(21)
“大部分是从你档案里看到的,那天你就猜到了,还有一些是庄肖林告诉我的。他怎么知道的,我就不清楚了。怎么样,我的大经理,这下满意了吧?”
“不满意。”我装着生气地说。
七
我给我姐带了些上海特产。这次学乖了,我只字未提沈永青。我姐也有意不提他。趁沈永青还没回来,接上亭亭,我就回家了。快到楼门口时,见钟小阳站在那里,我不由得一愣。
“有事吗?”走近后,我问他。
“进屋说吧。”他说道。
亭亭不理他,也不叫他。看到两个认识的小朋友,她非要跟她们一起玩不可。
“只能玩一会儿,听到没有?”我对亭亭说。
她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后,飞快地跑开了。我和钟小阳一前一后上了楼。进屋后,钟小阳从兜里掏出张纸,递给我。
“什么?”我问他。
“我们把手续办了吧。”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
“我可以跟你离婚,但亭亭归我。”看完后,我对他说。
“我什么都不要,就要孩子。”
“你不是不喜欢女孩儿吗?”
“她爷爷想要。”憋了半天,他才说。
“这个没得谈。”我态度很坚决。
“你再考虑考虑,我先走了。”出门前,他又说,“这月生活费我存了1000。”
他这时候加钱,用意再清楚不过了,可我偏不吃他这一套。
礼拜一大清早,我就把亭亭从被子里拽起来。吃完早饭,没顾得上收拾,我就带她出门了。幼儿园在西郊,早上出城的公车总是空荡荡的。过去我都是带她坐公车去。从幼儿园去单位就得打车了,坐公车倒车不说,人多车挤,有时还上不去。
出门后,我对亭亭说:“今儿咱们打车去。”
“为什么?”她问我。
“妈妈单位有事,要早点儿到。”昨晚大江打来电话,他说今天上午有个会,叫我别迟到。
我们刚出来就遇到一辆出租车。我招手慢了点,车一下子开过去了,走了十几米才停下来。我忙领着孩子跑过去。
到幼儿园后,我对司机说:“师傅,您要愿意等,就等会儿,我还要去东城。”
“行呀,你押50块钱吧。”
给完钱,我和亭亭就下车了。幼儿园门口几乎没什么人。不远处,有个小伙子靠在幼儿园的围墙上东张西望的。见我看他,他急忙转过头去,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我心想,他这么早站在这里干吗?难道……
“妈妈,前面是什么呀?”见亭亭问我,我就没再往下想。
大门口的地上有一大摊碎玻璃碴。我对亭亭说:“谁家的玻璃,怎么碎在这儿了?也没人扫扫。”
“你去跟老师说吧。”亭亭说道。
到班上,把孩子交给老师后,我急急忙忙地往外跑。出来后,我才想起忘跟老师说碎玻璃碴的事了。我刚出幼儿园大门,突然从边上闪出一男的来,差点跟我撞到一起。他举起罐子,朝我脸上喷一种粉末。我忙用手去挡。来得太突然,挡也没挡住多少。顿时我就觉得两眼火辣辣地疼,好像天昏地暗似的。一不留神,我一只脚踩到地上的碎玻璃碴。人一急,脚一滑,身体就失去了重心。幼儿园门口是段上坡路,走路时,身体就有点往前倾。这么一摔,我就重重地趴倒在地上,双手扎在碎玻璃碴上,钻心地痛,脸也磕到了。
我挣扎地抬起头喊:“来人呐,救命!”
没过多会儿,就听见有人围上来了。
“……怎么摔在这儿了……”
“……出血了,快送医院吧……”
“……没抓着那小子,让他跑了……”
我能听出,刚才说话的是送我来的那位司机师傅。我心想,他一定看清那小子长什么样了。他们把我搀起来,扶上出租车。司机二话没说拉我去附近的青龙医院。
金狱 第一部分(22)
医生处理完我的伤口,把眼里的残留物清干净后,对我说:“你眼睛受胡椒面的刺激,有轻微的灼伤。回去后,少用眼多休息,滴些眼药。你脸和手有多处划伤,其中嘴角最严重,缝了三针,一周后拆线。手上抹了药,尽量不要沾水。”
我一听就懵了,问他:“会留疤吗?大夫。”
“拆了线再看吧。”医生答道。
见他说得模棱两可,我忍不住地哭起来。
医生安慰我说:“你别难过,没准看不出来呢。”
站在一旁的护士插话说:“小姐,送你来的那位师傅帮你垫了两百块钱的押金。”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问护士:“他人呢?”
护士对我说:“早走了,他给你留了个电话。”
我姐闻讯赶来后,陪我去青龙派出所报案。大江到医院扑了个空,追到派出所才找到我们。报完案,他开车送我回家,我姐不放心也跟了过来。
到家后,大江对我说:“你就在家安心养几天吧,感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派出所那边,我去找找人,催他们尽快破案。”说完,他先走了。行里的会,开到一半还等着他呢。都怪护士打电话通知他时没说清楚,他误以为我被人刺伤了。
我姐在我家给沈永青打电话,让他抽空来看我。我忙对我姐说:“别了,他挺忙的,别让他来了。”说完,我就觉得嘴角痛得厉害。
“你好像怕见他似的。”我姐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忙摇头否认。
“你当我看不出来。”我姐又说。
“我嘴疼,我不跟你说。”我轻声地说。这才封住了她的嘴。
下午,她单位的人打来电话。人家说有急事,要她马上赶回去。临走时,她说晚上住过来。可等了一夜,也没见到她人影,连个电话也没来。我心想,她单位里的事可能没处理完,脱不开身。
第二天下午,大江打来电话。他说替我找到个阿姨,回头让庄肖林带过来。
晚上他们果真就来了。一进门,庄肖林就问我:“小陆,伤得重吗?”
“没事儿。”我说话时,嘴张得很小。就是这样,嘴还有点疼。
“我给你带个人来,她叫李香春。”
我打量着这个叫李香春的女人。她得有30多了,长得算不上好看,可也不难看。大块头,个高出我大半头,穿得很朴素很干净。
“大姐。”李香春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