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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拍我的脸颊:“不就三五个月吗?一眨眼的工夫。”
“那我还要有半年时间不能照镜子?”
“这随你!如果你想照,现在就可以照了。不过我的建议是,等半年之后,你的天使面孔重新回归之际,你再照镜子,那时效果会更震撼!更完美!”
聪明!
所以,我继续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这期间,我父母来我这儿住了两天。我那粗枝大叶的老妈,看到我惨遭毁容的脸,不但不以温言细语好生安慰,反倒一个劲儿埋怨:“哎呀!不就是脸上长了些痘痘吗?这也叫病?这也用得着你把工作都辞了,呆在家里‘专职’养病?”
“话能这么说吗?”我老爸瞪她一眼,“这病不是一般的‘病’!因为它发生的脸上!所以这就不再是纯粹的生理问题,它还变成了精神负担!你又不是不知道,女人的一张脸,对你们来说,有多重要!”
“咱们家女儿,好像从来都不在乎外貌嘛!”
“那是因为,从前她知道自己漂亮,所以才不在乎!——你想想,有几个人在乎,他们已经拥有的东西?现在,女儿是‘失去’了漂亮面孔,这比那些从来就没有过漂亮面孔的人,要痛苦千百倍!”
唉!还是老爸懂“女儿”心啊!
老妈被彻底驳倒,赶紧变指责为关爱:“女儿!你一点都不用担心!现在,你脸上的这些斑是后天形成的,这跟那些天生的雀斑有着本质区别,所以,你有点耐心,它们早晚会消掉的。”
“没错!”老爸为她助阵,“肯定会消,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履行完安慰天使的责任,他们又在屋里四处逛了逛,见杨渡和林阿姨把一切都打理得有模有样,他们便放了一百二十个心——他们一定自作聪明地以为,我和杨渡正在搞婚前同居。
事实上,这些日子以来,我跟杨太子的确在“同居”,但跟我爹妈想的“同居”却并非一回事儿,因为,我们并不同房。
一个月后,杨渡再带我出门时,他开始建议我扔掉口罩了。
“行吗?我不会再吓着别人了吗?”说这话时,我曾经那张阴森可怖的面孔在眼前一晃而过。一想到它曾把一个小妹妹吓哭过,我就心有余悸。
“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
我决定相信他。于是,我扔掉了口罩。
刚刚走上大街的时候,我仍然不敢抬着头走路,杨渡却一再打趣我:“抬起头来嘛!你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怕别人看见了,因你而制造交通事故啊?”
漂亮?漂亮这个词,还会重新属于我么?
我缓缓抬起了头。持续了两个月的自卑,带着无法阻止的惯性,让我继续以为,周围的人会倏然看向我的脸,然后惊叫一声:“啊!”
但是没有,我的身边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盯着我的脸,露出惊恐的神色,甚至连疑惑的目光都没有!
难道是上海人对一切怪事或不怪的事都见怪不怪了?还是现在……我真的就是一个引不起任何关注的“平常人”?生平第一次,我因为自己是个“平常人”而欣喜若狂。想想从前,不做焦点,就不开心;不是最好,也不开心;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更不开心……这一刻我突然大彻大悟:原来开心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只要你满足,你就开心!
我的整个人在该刹那仿佛脱胎换骨。过去的两个月,我曾经以为,上帝要把他曾经给我的所有美好的东西统统收回去,整个世界都要把我遗弃,快乐将永远不会再光顾我的心灵。然而这一瞬我知道,我的快乐……又回来了!
我终于不再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的脸,因而刻意封闭自己,以至于不敢去任何公众场所,我终于将自己从一座无形的监狱里刑满释放!
我突然变成了一个娱乐狂。只要杨渡有空,我便逼他带我出去逛,而且专往人多的地方钻。超市、商场、影院、酒吧……
几乎每一天,我都心痒难耐,一再追问杨渡:“我还不能照镜子吗?”
“再等几天。”他边说边笑,笑得一脸阴谋。
时间进入了十月份,从我脸上出现问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年。
这一场大病,令我心中隐隐感觉,是冥冥中,上帝在让我对某件事作个了结。
这些日子,我已经习惯了不照镜子,甚至连反光的东西都不去看上一眼。在杨渡的周密呵护下,我每天过得快乐而充实,俨然已经忘记,仅仅是几个月前,我病得好重好重。那时候的我,以为我的人生再不会有让我快乐的因素,我以为我的生活再不会出现激情,我以为,我已经失去了整个世界。
可是这天,我刚洗漱完毕,杨渡就领着我来到了镜子面前。
于是,我看到了。
镜子中,那个好久不见的自己,又变得美丽、智慧、充满自信了。过去的一段日子,我把她弄丢了,现在,她又被找回来了。
这一刻,镜子中的那张脸,像剥了壳的荔枝,白皙、润泽,没有半点瑕疵。在经历了一场身心憔悴的大病之后,我已经脱胎换骨,浴火重生了!
眼泪,无声的流淌,四周静得不可思议,我分明能够听到,窗外有桂花飘落的声音。
倏然,杨渡轻轻转过我的身体,缓缓拥我入怀,深深地吻我。我听他在说:“我爱你安随!做我的妻子吧!我们结婚吧!”
我心深处,一道已经结疤的伤口被重重撞了一下,很痛,但是,它不会再流血了。
我曾经以为,一个人一生只能爱一次,但现在我知道,原来,爱分两种。一种是爱,一种是被爱。
有人说过,为了爱而去爱,是神;为了被爱而去爱,是人。
而我,只不过是个人,普普通通的女人,所以,曾经以为再不可能去爱的我,又一次去爱了——我知道,我已经爱上了杨渡。
这些日子以来,不知多少次,我都在心里感谢上苍,让我在最最无助的日子里,有杨渡陪在我身边。
他的柔情与浪漫,他的细心和体贴,还有很多很多关于他的细节,都令我感动不已——他从不在我面前提及任何与修远有关的事情,他晓得,那是一道不能言说的伤,所以,他和我一起,小心翼翼地呵护它、照顾它,并以超越常人的耐心,等待它的缓慢愈合。
与此同时,他又百般用心,让我的生活尽可能地快乐和充实,以致我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为自己失落的一段镂心刻骨的爱,而见花落泪、对月伤怀。在我们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他事事以我为先,其无怨无悔的程度,或许只有当父亲的对自己的子女才能够做得到。
这样的爱,当然不是死去活来和刻骨铭心,然而,这样的爱,让你感觉是那么安全和温暖,让你想到,即便一辈子都包裹在里面,也不会有变质和淡化的一天。
于是,伴着桂花飘落的声音,我听到自己在说:“我爱你,太子……”
一年前的今天,我和杨渡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朋友们都说,在当天的婚礼上,盛装的我看上去幸福无边,美丽无敌。
今天,傍晚。
我一个人,静静走在上海的晚秋里。
已经到了十一月份,冷风渐起,街道两旁的树叶伴着我的千头万绪,纷纷飘落。
我没有任何目的地走着,走着,看日薄西天,看暮色四合。不知什么时候,我走上了淮海中路,来到那座熟悉的大厦门前。
于是,我看见了正从一楼大堂走出来的修远,同时,他也看见了我。
我们面对面站住,相隔一步之遥。
“一年前,我结婚了。”我说。
“她死了……五天以前。”他说。
不知哪家音像店正在播放《栀子花开》,袅袅的歌声,袅袅地传来。
他笑笑:“记得浙江有个香谷,我曾答应过一个女孩,在栀子花开的时候,我要带她去那里,享受满谷花香。”
我笑笑:“栀子五到七月开花,现在都十一月了,我们已经错过了花期。”
“小安,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现在回忆,留下的全是美好。”
“我也一样。”
我们微笑着,互道珍重,擦肩而过。
或许,在荒烟蔓草的年月,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远处,落日已跟西山完成了最后一次拥抱,刹那间,彩霞满天。
我知道,我生命里的一段故事就像那最后一抹日光,正跟这绚烂的彩霞一道,随着夜的临近,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在那远得我想象不到有多远的天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