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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冰凉的心又有了丝暖意,说道:“湖北的。”
那个女主人道:“来找工的?”
安生点了点头。
女人又道:“你以前干过什么活?”
安生顿了顿,没有说出他以前是一个医生:“我在塑料厂干过。”
“那你怎么不到厂里去找找看?”
“找过了……”安生的声音里透着太多的无奈。
女人叹了口气,与她的丈夫用白话商量了一会,之后说道:“现在工作不怎么好找。你一个人跑到外面做事也挺不容易……要是实在没有地方去,就先在我们这里干干零活吧。”
安生这时终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只说了一声:“谢谢你们。”
女人看得动了心,忍不住又叹声气,说道:“你是不是还没有吃饭呀?”
安生没有做声。
女人连忙对她的丈夫说道:“先把他的东西放下来,我去给他拿饭吃,看他这样子,恐怕是饿坏了。”
男人看来人也不坏,朝安生笑了笑,说道:“那就在这里先做做吧。”走过来让安生把行李放下来。
安生把行李放下之后,只是抹着泪,可泪总也仿佛抹不完。他想要对这对中年夫妇说些什么,也说不出来。
女人很快就把饭菜端了上来,菜里面竟还有肉。安生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饭菜,泪水更是流得欢欢的。他这才发觉,自己原来竟是如此的脆弱。
女人又劝慰道:“不要紧,吃吧,其它的暂时不要去想了,吃饱了再说。”
安生不敢拂了那女人的好意,便夹杂着泪水吃了起来。他这一吃,餐馆用作盛汤的大碗连吃了三大碗饭。在他的记忆里,大概这顿饭是吃得最令他难忘的了。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女人也忍不住擦起眼泪来。男人则叮嘱让安生一定要吃饱。
安生终于吃饱了,苍白的脸上开始有了丝红晕。放下碗,他有些拘谨,不敢抬起头来,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是继续坐在这里还是把碗自个儿拿去洗了。在这对夫妇眼里,他是个让人辛酸的人,所以他也不知再说些什么话好。
女人把碗收了,回过头来后问了安生的一些其它情况,也交待了一些事情。这时,安生已经知道了这对夫妇男的姓郭,女的姓黎,都是本地附近村子里的人。他便喊那男的叔,喊女的婶。
晚上餐馆不用守到很晚,所以到了八点多钟,郭叔和郭婶把门关了,把安生睡的安顿好,就回村里的家去了,说是让安生好好休息。安生便在用一块木板铺成的床上躺下了,之后一时生出万般的感慨来。不过到底是这些天来从未睡过一个安稳的觉,没多时他就带着满脸的泪痕睡着了。
安生在美美的睡过一觉之后,人也一夜之间有了精神。他没等天亮就起了床,把铺拆了,整理打扫房间。这些事都是他会做的,当然要尽可能地做好,让郭叔郭婶满意。他看得出郭叔郭婶是看到他已没有其它的路可走了,才会收留他的,所以这也不是一份普通的工作,更应说是一种感恩。既然他们对他这样好,他是决不敢辜负了他们的这份情谊的。
郭叔郭婶来的时候是早上八点来钟。他们不卖早点,平时也不会这么早就来的,他们是来看看安生。当他们来到餐馆,餐馆的门早已经开了,房间里都已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椅板凳也都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安生则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好像想着什么事。
郭婶满脸笑意说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呢?”
安生笑了笑道:“我一般都是这个时候起来的。”
郭婶道:“昨晚还睡得好吗,路边上车子很多,吵不吵?”
安生道:“我睡得很好,也没觉得吵。”
郭婶道:“以后不用这么早起来,多睡一会儿,早上没什么事的。”
安生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一天的工作也渐渐开始了。郭叔郭婶他们已经在这里做了四五年了,所以这里的人都跟他们很熟,生意一直还算不错。安生需要做的也就是挑水洗菜端盆子。餐馆里面没有自来水水龙头,用水要到对面厂里去挑。安生在郭叔带着他进厂去了一次之后,就一个人挑水了。餐馆里每天需要的水很多,而且都要在客人来之前挑好倒进装水的大水缸里。他从小就在家里挑水,所以挑水的差事倒挺合适他。他挑了许多担,一直挑到郭婶不让再挑了才停下。郭婶让他歇会儿,他却并不觉得累,就又帮郭婶洗菜。尽管这些事他此前做得不是很多,但做起来并不比一般人差多少。郭婶看了忍不住夸了他几句,问他是不是以前在家里也常干家务活儿。他则笑了笑,说是的。
到了上午十一点钟过后就陆陆续续有人来吃饭了。餐馆的服务对象就是工厂里面的工人以及附近一些民工或者路过的乡下人,所以都是些家常小炒。其中一个主要的经营方向就是快餐饭。一边灶上煮一大锅饭,另一边灶上则炒七八种菜来,用大脸盆装着,供人们选择。快餐的价格都是比较便宜的,一荤二素是一元五角;二荤二素是两元;三荤二素是两元五角;三元钱则可以随意挑选。另一种是小炒,素菜两元钱一份,荤菜五元八元一份。炒菜是郭叔的事,郭婶则卖饭菜收钱。安生做的是些杂碎点的事,什么端盆子呀,递个什么东西呀,正是吃饭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少空闲。
到了下午两点过后,才有得闲暇来。他们吃过了饭,安生抢着把碗洗了,郭叔郭婶则可以稍稍歇息一会儿。而歇息的时间不会很长,因为下午一餐饭又要开始准备了。到了三点来钟,安生又开始洗菜,郭叔郭婶煮饭的煮饭,切菜的切菜,倒也忙得热热活活。这一忙一直要到天黑。忙完了他们也可以吃晚饭了,吃完晚饭安生洗碗洗锅,郭叔扫地抹桌子,郭婶则清点一天的收入。看来,这里是郭婶当家。
待一些杂事全都做完之后,郭叔郭婶就可以回家了。他们问安生这一天觉得怎么样,安生笑着说:“挺好的。”这让他们也很高兴,说是怕安生晚上没事做乏闷得很,要把家里的一台黑白电视机拿来给他看。安生过意不去说不用了。待郭叔郭婶走后,安生自己把床铺又架好,睡下了。睡下后他想,这一天下来虽没有多少空闲,但心里十分的快活。那先前日子的饥饿和茫然的感觉还在他的心头,更让他对这来之不易的饱腹和忙碌觉得快活——人生的快活大致也就在如此吧。
他觉得郭叔郭婶人好,这种好都在处处细微里面,说不上来,但很容易让他感动。他以前离这种生活其实还很远,现在则从没有像这样近过。这是另一番生活,而且也充满着快乐。此前他对广东人的印象是极其糟糕的,如今看来因人而异罢了。不管什么地方的人,总归都是人,都有人的本性,而且人之本性差异并不大,差异在于沟通及沟通的环境。第二天,郭叔郭婶果然把家里的电视机搬来了,十七英寸的,虽是旧的但并不影响收看到几个地方台。安生对于郭叔郭婶的厚道能说什么呢,自然只有不尽的感激。
接下来的日子里,安生应该说是喜欢上这里了。他每天早上天一亮就起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打扫卫生,摆放桌子,挑水,洗菜,有顾客来就帮上郭叔郭婶一把。算不上很忙,更算不上很累,只是让人总觉得有点事情要做。这种状态安生从没有体会过,所以觉得新奇,生出一些莫名的兴奋,做事也有了劲头。应该说,让一个人觉得快乐并不是很难,但有几点是必不可少的,比如他自身的心态,比如他生活的周围环境条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些方面都不错,所以他很开心。
他一开心,做起事来就风风火火的——这大概是受了他的母亲的影响。郭婶见了总要赞他几句,也对他日益信任起来。这种影响其实是相互的,相互感染着,形成了一个和谐的氛围。郭婶有时忍不住就要说:“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这个年轻人跟其他人有点不同,面善得很,看来也算我们有缘分。”安生想说的是:“你们的心肠这么好,我要是不这样,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安生在这家没有招牌的餐馆算是安定下来了,他的心境也平稳了许多,就有了给他的朋友还有家人写封信的念头。他首先想着的是乐生。本来每个月中旬他都会寄钱到楚阳一中,如今到了三月下旬,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连抽烟的钱也没有而把烟暂时不抽了——让他如何拿出钱来寄去呢。这令他有时候很苦恼。想来想去只有向郭婶借钱的办法,可他又开不出口。他还没有做多长时间就开始向人家借钱,无疑是件极难为情的事情。可一想到乐生可能这时候因为没有了钱只好像他当年一样,暗自忍着饥饿,就有种刀绞之感。最后,他还是向郭婶开了口,说想借一百元钱,然后脸就涨得通红。郭婶其实二话没说,就拿出了一百元钱来给了安生。安生立即把这些钱寄给了乐生。钱和信还有写给母亲妹妹的信都寄出去了之后,他这才踏实下来。
然后,他又给明芳和梓君各写了封信,把他在这里的情况告诉了他们。梓君的情况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不知道了,他也很想从梓君那里得到更多的关于楚阳的情况,不过最后还是没有留地址。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他在给明芳的信里倒是留下了对面厂里的地址。为此,他已与那厂里的门卫认识了,还去专门找过那门卫,交待如果有人——其实就是明芳一个人知道——给他写信就转交给他,那门卫也爽快答应了。
明芳无疑是安生牵挂着的人。不管是从地理距离上还是潜意识里面的距离,其他的朋友相比来说离他渐渐有些遥远,而明芳无疑是最近的一个。这里面显然有一种自卑感在作怪,但克服起来决不简单。在他的意识里面,明芳大概是他最好的几个朋友当中最“低”的一个,他也处在这一“低”层之中,有了“同病相怜”之感,总能让他不牵挂?为此,他在给明芳的信里面又夹上了一首随后写出来的诗。他写道——
小乐儿: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你会高兴,因为我竟还活着,你还可以见到我的字迹。说真的,我都不敢保证会有现在给你写信的机会,机会竟如梦一般来了。这种感觉真好。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是一名餐馆里面的杂工了。
至于我的现状,你可能会感到奇怪,怎么就跑到一家餐馆里面做事了呢;或者是疑问像我这样的人竟会有人要,尽管只是一个跑堂打杂的。说真的,现在别人怎么看我,我已经不怎么在乎了,更不会觉得羞耻,我甚至还喜欢这份新职业。事情虽杂了点,做起来却不累,晚上还有电视看,比起在梅村我现在更像个正常人。老板和老板娘都对我很好。
其实很久以来,我都为这样的问题困惑着:我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弄不明白人为什么活着,而我所做的选择是对是错。现在我大概体会到了一点,就是活着真好。
你大概感觉得出来,自从梅村一别,我这二十来天如何过的。既然已经走过来了,我不想再把那些细节说得那么细致,因为这种经历我受过一次就够了,不能让你平白无故地再受一次。希望你能理解我所说的意思。
有一段时间里,我觉得自己有点挺不下去了,竟也终于走了过来,实在是我的命比较而言很大。如果我还哀怨什么的话,实在有点无病呻吟,引人笑话。
现在看来,以前我写的文章或者诗歌,都有很大的弊病。或者这样说吧,孤芳自赏,自己怜悯自己,无谓的抱怨,这些都是极其可笑的,又俗不可耐。我决不做这样的人,也更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做点事其实很难,但乐趣就在其中。我发觉这个杂工也很不好做,因为我一直不习惯做一些零碎的事情,或者说是内心看不起这些事。生活确实很精深。我若是连这个杂工都做不好,如何做更大的事。耐下心来,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有乐趣在其中的。生命的短暂要我们学会珍惜,珍惜我们所拥有的。对于没有拥有的,我们不必有什么不平(心态而言),能争取的则争取,不能争得的也不去强求。
很多人都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所以世态纷杂,欲望横流,端的可笑之极也。即使我现在站出来说他们这种生活其实很悲哀,他们会相信我所说的话吗?他们肯定不会的,他们会问,你是谁。我就会哑口无言。
如果真的想要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的话,必须先把自己这个人做好,做得让人觉得可以,他们就会受到些感染,我做人的意义也有了。
这就是我这几天来所做的一点碎想。可能有点枯燥,请多包涵。
我们虽是萍水相逢,如今又是聚散匆匆,可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老朋友,这也许就是我们的缘分吧。为此,我们何不都将这份友谊好好珍惜。你是一个聪慧而又善良的女子,而我毛病多多,如果我让你受到伤害,请接受我说一声对不起。
我知道你也把我当作很好的朋友,所以我也不准备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