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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身子一下子软了。振作精神,我对牧师笑笑。
“照顾小路很辛苦吧?”
“还好。”我笑笑。虽然前天闹了一夜,但跟秦姨吃过的苦头相比,清理一层被水浸过的地毯算得上什么。
老牧师,不,这间教堂的工作人员,多少都是亲身见证过秦姨的伟大的。
“林小姐,有没有想过受洗?”他笑眯眯的。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
他牵起我的手,抚着我的戒指说:“在我眼前,你把自己的幸福交给小路了。我想他一定希望你能够和他一起追随圣明的主。”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钻石折射的光芒非常刺眼。抬头笑答:“谢谢了,嗯,如果我需要神的话,我更倾向于佛门。”
牧师点点头,毫不介意的说:“我当然希望有更多人了解我们的主、信仰我们的主,不过,如果佛的义理能够让林小姐得到慰藉,我也非常高兴。人总需要一些东西来信仰,来支持自己的善心。”
“嗯……老……先生……”该怎么说呢?“我跟他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善举。”
“我知道。不过人心非常微妙不是?也许你自己已经在执着一些看法,而这些看法会让你失去爱人的能力和勇气,但是你还不知道,所以,如果能把心里的想法找一个对象倾诉,他能够看到你看不清楚的东西,再告诉你里头的真谛。”
我哑笑。他是知道我的职业的。平时总是含笑听人诉说,然后适当给予诱导和指引的人,是我。现在听着他这么说,我突然有点恍惚。人的角色总在转换。明明是“我”,一会儿成了“你”,或者是“他”,大部分人,坦然的接受了这种不会停息的转变,从一个角色迅速切换到另外一个。有的人,只不过在这儿卡住了,就成了孤独的锁在只有自己内心的“狭小”的世界。
孤独症,它的名字。我不喜欢叫它“自闭症”,那未必是自我封闭,只是他的世界的微妙,不是外边的人可以想象。也许那才是真实的、独一无二的“世界”。
只是,我们,为了各种原因,或者更多的是满足自己的渴望,而不是他的渴望,用暴力打破了那个世界的护壳,硬是把他柔软的身体拖到这个“正常的世界”来曝晒。
看看那钉在十字架上的神。我没办法信仰。如果硬要信仰什么,硬要为这种与生俱来的、还没法用“科学”解释透彻的孤独症找个解脱的理由,那么,大概是人的灵魂总是在轮回吧。佛说,因为你的前生,所以有你的后世。而这个世界如此拥挤,人的欲望如此之多,到那投胎的明镜前,也许,前生的某个灵魂自己跟自己有了分歧,裂成两瓣、甚至三瓣、无数瓣。他们分别去追求所要的后世。当中,也许有一些,遗漏了什么,或者根本是主动选择放弃什么。
不然,用基督教的义理解释,成了秦姨的理解:我做了错事,所以神降生一个没有灵魂的孩子来作为我一世的惩罚。
赎罪。私心有很多,如果都是罪,这个世界未免太痛苦。
“小林!”秦路抛下宋先生跑过来。非常兴奋。“宋哥哥给小路这个!”
成熟男子的气息一下子撞过来,把我裹得几乎窒息。他的嗓音沉稳而磁性,他的心境未必如他的语言一般幼稚。但是我还是没法接受自己跨越某个界线。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出界的时候,心头洋溢的,不是恬美或者悲哀,而是恐慌。
机械的应对了几句,我突然有在这儿昏迷过去,醒来就忘记一切的愿望。
老牧师含笑看着我们,任我们在本该宁静的教堂里重复着鹦鹉学舌般笨拙的对话。
到送我们离开的时候,他紧紧握了我的手一下。下定论似的说:“林小姐,他会是一个好丈夫,你也是一个好妻子。主见证了你们的互爱。”
我连笑的心机都没有了。抽回手,平板的纠正:“作他一世的朋友、尽朋友最大的能力来帮助他,这是我想要的。”
上了车,我把宋先生送的CD放进音响。是克来蔓得演奏的钢琴曲。
车行半程,秦路异常安静。我趁红灯扳过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怎么了?”
“……朋友是东西?”
什么。我习惯性主动填上他漏掉的词。
“不是东西,是人。”马力全开,我琢磨着用什么样的词汇解释这个名词。
“小路是?”
我还在考虑应该怎么引导,《秘密的庭院》悠悠响起。有人说克来蔓得商业化,我听不出来。反正无论什么版本的《秘密的庭院》,都能触动我的某种情绪。我沉浸在音乐里。直到整首曲子放完。安静了一阵的秦路说了两个字:“喜欢?”
我努力了一个星期的成果。笑,点头:“喜欢。”
他摁了循环键,《秘密的庭院》让我那种平时避之不及的情绪泛滥了一路。
晚上洗好澡出来。看到秦路端正的坐在二楼的扶椅上。我一露脸,他说:“小路不是朋友。千语是。小林不是。”
说完,笔挺的回去他的房间。
我检查了一下电话的通话记录。七分钟,杜千语的手机;三十二分钟,段先行的手机。
苦笑。不知道应不应该妒忌千语跟他的特殊沟通能力。
真是损友。
四、谎言
早上送秦路上班,就隐隐觉得她的眼神不太友善。
秦路现在上班的地方是段先行的一个朋友的IT公司,不是自己立品牌那种,而是组织了菁英专门为特大公司编写特定程序的技术服务公司。尤其擅长是单片机编程――软件跟硬件驳接的基础应用领域。
说实话,实际工作内容我也没搞懂,虽然我陪着秦路上了两年多相应的大学课程。
不过我知道,虽然他在语言沟通上几乎不能应付正常工作环境,但是他却是公司的技术核心人物之一,据说还有猎头公司的人打他主意。没办法问为什么,通常先天性孤独症患儿,即便智商低下――这种低下还是用“正常人”的标准测定的――往往会在某些特殊领域有超人的能力。通常是数理等学科,也有个别在音乐和语言上有傲人天赋。何况他是那20%智商偏高的幸运儿。
话说回头。陈小姐对我也算礼貌,她都快走出停车场了,看到我们,还特意折回来跟我打招呼。当然,作为一个女人,或者说,作为一个有执照的咨询师,她的动机我一看就知道。
干笑。确实,如果忽略掉秦路的语言障碍,和没几个外人见过的情绪爆发,从外型到能力到举止气质,他都是一个引人瞩目的男子。
可惜,昨天晚上他突然失控,已经把我折腾得面无表情。我听到的看到的,都是他异化的叫嚷和扭曲的表情。
让人头痛的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他生气。
也许头痛的还有别的。今天约了苏教授。
上海的马路永远在堵塞。我赶到café的时候,已经迟到十多分钟了。远远就望见苏教授坐在露天棚架低下,眯着眼看透过紫藤漏下来的光影消磨时间。
“抱歉!我来晚了!”
苏教授摆摆手表示他不介意。等我坐稳了要了黑咖啡,才不急不慢的说:“昨天没睡好?”
“嗯,秦路闹了点情绪。”我尽量轻描淡写。
“辛苦你了。不过我实在没法赞同你的做法。竭尽全力做好一个课题当然重要,但是做到把自己的婚姻幸福搭进去就太不应该了。”
“嗯。但是这样比较好。监护权一直在赵先生手里,实在不方便。”
秦姨去世后,秦路的监护权就归档到他的生父哪儿,但是好几次秦路出问题了海阳都联系不到赵老先生――即便联系上了,赵老先生在香港算是有点脸面,又有家室亲友看着,也不是那么方便。偏偏海阳他们没办法证明他们的亲属关系,连打官司争监护权的资格也没有。
“林音,你觉得――自己这样做很伟大吗?牺牲了自己照顾一个非亲非故的个案?”
我愣了一下,差点回味不过老师的意思。以前不论我在秦路的事、或者其他个案上投入多少、赢了一些人的赞美或者中伤,一手把我带出来的恩师都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满口黑咖啡,有点苦。苦味过后的甜香残留在唇齿之间的感觉,我特别喜欢。不过,有的时候……我放下杯子,鼓起勇气正视我的导师。
默默对视了一阵,教授叹了口气:“你这个孩子啊……”
我笑了笑,低头不想让眼泪泛出来。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难道还分不清楚么?如果你真是喜欢上他了,我还可以接受,但是现在……”
“我……是挺喜欢他的……我都二十八了,没有合适对象不是?他长得那么帅,赚的又多,我天天跟他在一起,相处久了……”
教授看着我笑盈盈的说出这样的话,脸都要气皱了:“什么话!只听说过病人移情到咨询师身上,哪有当心理医生的喜欢上病人的事儿!”
“有吧,拍电影肯定会这么拍,多浪漫啊!”
“你这鬼丫头!”苏教授终于忍不住了,冒出这表达溺爱的口头禅。我暗地松了一口气。
“不管你了,你自己想清楚吧!你的博士论文大纲我批改了一下,大致上没问题了。你可以开始着手写了。你说,等博士学位拿到了,你还日日困在那个孩子身边么?”
最后一句,教授的语气已经非常温柔了,流露的,是担心和关怀。我眼眶有点发热,也不躲闪,回应他说:“再说罢。反正跟他住到一起也没什么不便。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考虑。”
“哎……那时候你为了拿到秦太太记录的资料,要我帮你牵线送他到TJ大学旁听,我就有预感你这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现在好了,就算你以后跟他离婚了,结婚生子了,还是要牵挂他一辈子的……你啊就是太……”
“都这么多年了,老师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哟。”
“哎……”
送了老师回家,我站在他楼下,看着满眼灰尘在阳光低下快乐的飞舞。什么是应该不应该,谁知道?后悔,老师说过,他不喜欢这个词,那是对自己的否定。我也不希望哪天自己心里会冒出这个词。
后悔吗?谁知道。心知道吧。六年前第一次见面,阳光低下,还有点瘦弱的秦路斯文的坐在那儿,尽管掩饰不尽憔悴,美丽的秦姨还是含蓄的笑着,看着端坐的儿子,眼里包含着旁人无法体会的幸福。
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搞错了,晴天指错了人。
当时的心里,满怀着做出一分最出色的硕士论文的激情,所以眼神是纯净而热烈的。
不像现在,多了那么多世俗的顾虑和情欲。
就像这城市里的空气一样,看似透明,在阳光低下一下子就暴露出丑陋。
发够呆了。如果老师探头出来看到,难道向他解释自己在观察灰尘?
“喂?晴天?”
“嗯……是我。你见过教授了?”
“是啊,刚从学校出来。怎么了?”
“教授有没有说什么?”
“有啊。挺生气的。”
“……他知道你结婚之后,大骂了我一通,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
“大概想劝我吧。算了,我多任性他最清楚了。我自己有分寸。”
“阿林……”
“行啦,不要这样啊,情绪低落会影响胎儿的哦,小心生出的宝宝眉心有皱纹。”
“你……哎……”
“产假下个星期开始对吧?明天开始我可以回去上班了。”
“嗯。谢谢你。”
“好像应该我谢谢你吧,替我了这么久班。”
“……阿林啊,你老是这样一副大好人的样子,会让身边的人很难受你知不知道?”
我把车停下来。静静听着她抽泣。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也是一个执业的咨询师,平时用来应对客人那一套对她不管用吧。我只能静静听着,听她用哭声抗议我的自以为是。
“……阿林,很对不起……我实在没办法……如果小路在家里住下去,我肯定没有勇气看着自己的肚子……我害怕……他没有跟孩子相处过……孩子不会控制自己……我……”
突然好想砸碎什么。“?啦”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也许很好听。能够让什么从胸口破裂出去。堵塞的感觉蔓延开来,喉头发痒。
“……林……你为什么要跟他结婚……应该还有别的方法不是么……海阳他一直在找合适的机构……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为什么……”
“因为我爱上他了。”我挤出一句,声音回荡到自己耳中,太冷漠。
“不要说这样的话!阿林!我认识你二十八年了!你为什么在我面前也要这样……”
没有人在看我,我苦笑给自己看。车窗茶色玻璃上映出的影子,扭曲了,非常滑稽。
没有人相信的话,就是谎言。
好一会儿,晴天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