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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要看自己的碗里,不能老盯着菜看,等等。
我觉得很麻烦,但还是乐意听他的。
最开心的是和外公一起洗澡。澡堂子真大,一排排的床,热腾腾的水池子,外公教我把毛巾卷起来给他搓背,然后他也给我搓;他给我搓得生疼,但很舒服。我给他搓时他老说:“使劲!使劲!”我奇怪怎么用力他也不疼。洗完澡躺在床上,会有人给你递上滚烫的毛巾,用它擦一把脸,哪个舒服劲儿就别提了。
爸爸就从来没有带我洗过澡,他好像总很忙。
外婆比外公厉害,外婆发脾气时,外公就不做声。
外公后来在北京的一所中学教语文,直到“文革”时退休。
南京打来电报,说爷爷突发脑溢血死了。
我脱口而出:
“活该!”
“不许瞎说!”这次先斥责我的是外公。
父亲去南京办丧事,然后奶奶也到了北京。
五.南京回忆
我记恨爷爷是因为他打奶奶。我小时看见他打奶奶,奶奶掉泪,我跟在旁边嚎啕大哭。
爷爷性格古怪。他一个人住在小楼上,那间屋不许我进。我曾在奶奶整理房间时偷偷进去过,知道房间里有一台能说话唱戏的收音机,我猜想那里面一定藏着小人儿,想到收音机后面看看,被奶奶慌忙制止了。
南京的家是位于“文昌巷”的一栋二层小楼,还有一个我记得非常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棵桂花树,一棵石榴树;这两棵树给我的童年带来不少快乐。
大概是三四岁的时候,我进了南京的一所“幼稚园”,即现在说的幼儿园。奶奶后来不止一次引以为荣地告诉我,幼稚园的老师夸我干净,从不尿床。
我记得,老师带我们去公园坐船,湖水清澈见底,水中游动的小鱼小乌龟就像在天上飞一样。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船上,看见另一条船上的老师要把饼干递给我们,把身子用力探过来;这边的老师也探过身子去接;有好几片饼干掉了出来,在我们的惊呼声中飘落到水面上,然后摇摇摆摆地扭动着,钻到云里。
我还参加过演出。我扮演“拔萝卜”里的老爷爷,穿小马褂,拿支烟袋锅。那是一个表现团结力量大的节目,老爷爷、老婆婆、小朋友和小花狗、小花猫齐心协力,把一只硕大的萝卜从地里拔出来。
拔萝卜,拔萝卜,
拔呀拔呀拔不动,
拔呀拔呀拔不动。
小花猫,快快来,
拔呀拔呀拔萝卜,
拔呀拔呀拔萝卜。
……
这首儿时的歌我现在还会唱。
有一天不去幼稚园,我在家门口玩。有人喊:“飞机!快看,飞机!”我仰起头,看见大鸟一样的飞机嗡嗡地飞过,有个孩子惊喜地叫:
“我看见飞机上趴着的小人儿了!”
我没看见飞机上的小人儿,却看见飞机的肚子下面撒出了许多小点点,小点点越来越大,变成了漫天飞舞的纸片,“传单!传单!”人们叫喊着,大人们也像小孩子一样跑来跑去地捡传单,我也捡了不少,是红红绿绿的纸片,非常好看。我走到巷子口,看见马路上有好多的人,有打鼓的,有跳舞的,热闹的不得了,像过年一样。
那些传单是我的宝贵收获,我拿它叠小船,叠会下蛋的鸟,叠可以吹起来的球;那是我无师自通,看别的小孩叠时学会的。
现在想起来,那一天要不是迎解放军进城(1949年4月),就是第一个国庆日。
大概是我的小聪明误导了爷爷奶奶,六岁就送我上了学。我搞不清学校和“幼稚园”有什么不一样,只知道玩儿,结果糊里糊涂地留了一级,和七岁上学一个样。
我的学校叫“府游街小学”,记得早晨上学时路边排满了挑担卖螃蟹卖菜的小贩,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总要趁大人不注意时用小棍逗弄螃蟹的大钳子,被呵斥后拔腿就跑。
我不觉得没有父母的生活有什么不对劲儿,但也有乐极生悲的时候。
一天放学后我在池塘边玩,为追赶鸭子踩到浮萍上落水,差点儿被淹死,被旁边洗衣服的好心妇女从池塘里拉了出来。我哭哭啼啼,失魂落魄,身上挂着绿苔水草,在一群看热闹的孩子的前呼后拥下凯旋般回家,让奶奶数落了半天。
常家在南京原是个大家族。据说祖辈是菜农,清朝时科举考出了个官,然后兴旺起来。到爷爷辈已是家道中落,当了一名律师。解放后律师无事可干,他的怪脾气大概与此有关吧。听说爷爷是个愿意帮穷人打官司的好人,愿他的灵魂安息。
六.读书
爷爷去世后奶奶来到北京,我见到奶奶,高兴极了。奶奶还是那样慈祥,拉住我说了许多话,但令我失望的是,奶奶不和我住在一起,住在离我们很远的大伯家。不管怎样,能常和奶奶见面了,我好像有了靠山。
我也渐渐地明白了,现在的这个妈妈没有生我,所以我不是老大。
既然我不是她的孩子,我不想叫她妈妈了。
有一天他们下班回家,我就故意没叫妈妈。
妈妈告诉了爸爸,爸爸气势汹汹地过来,捉住我的手心拿板子就打:
“叫!你敢不叫!”
妈妈在边上看着,我咬住牙,一声不吭。
爸爸继续打,一下比一下用力;我终于坚持不住了。
“妈——”我放声大哭。
爸爸这才放手,妈妈气哼哼地回了屋。
这次反抗失败了,不叫妈妈是不行的。
“妈——”
我叫着妈妈,一个人哭了好久,哭得很伤心。
我在哭我自己的亲妈妈。
我不明白,为什么生我的妈妈不要我。
我问奶奶,生我的妈妈在哪儿,奶奶摇摇头,叹口气说:
“不晓得,不晓得。”
连奶奶都不能告诉我,我彻底失望了。
但我还有我的反抗方法。
每天放学后我不回家,在街上乱逛。逛来逛去发现了一个绝好的去处,那就是“新华书店”。
记得小学时搬了两次家,先是搬到了宣武区的教子胡同,后来是宣武区的鹞儿胡同。我在“教子胡同小学”上学时,不远处的菜市口有一家“新华书店”,那简直就是我的庇护所和天堂。我已四五年级,能认识不少字了;记得书店里的“小人儿书”(连环画)不让随便拿,“字儿书”可以随便看。这迫使我成了那个年代的同龄人中较早看“字儿书”的人。那时学校放学早,我下午一放学就钻进书店,挑一本能看懂的书,找个角落,或蹲或坐的看;时常看入了迷,直到书店关门才回家,几乎天天如此。起初外婆还以不给饭吃来吓唬我,后来也拿我没办法。
我看了许多寓言,童话等故事书,还居然啃下了《西游记》那样大部头的原著;这种囫囵吞枣式的阅读的直接结果是我作文成绩的提高,我的作文经常成为全班宣讲的范文,受到老师的夸奖,还加入了少先队;最“辉煌”时当了一学期的“一道杠”,即少先队的小队长。
有一本叫《新中国儿童文学选》的厚书吸引了我,里面有许多有趣的故事,让我爱不释手;那本书的价钱记得是九毛多,我太想拥有它了,我跟爸爸说想买书,爸爸说:
“跟你妈说去。”
我鼓足勇气跟妈妈说了,妈妈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说:
“花钱买书,不吃饭啦?”便扭头而去。
我的第一次购书计划便彻底落空。
有一天在书店呆到很晚,该回家了有一本书还没看完,可我太舍不得放下了;我看没人注意,把书揣进口袋就往外走,刚走出门口就被书店的人追了回来。他们打电话给派出所,说抓了个偷书的小孩。
警察来了,我吓得不知所措。那位警察让我跟他走,他走在前面,根本不回头看我;我远远地跟在后面,想跑,但又不敢。
到了派出所,他问我偷了多少次,我说这是第一次。
他鼻子哼了一声:
“都说是第一次。”
他接着问了我的姓名、住址、学校、班主任老师的名字,我如实说了,他拿笔在记。
然后他到另一间屋子去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反省。
过一会儿他回来跟我说,他会把这件事通知学校,让老师对我批评教育的。
临让我走时又加了一句:
“再让我逮住可饶不了你!”
此后我在学校里天天都提心吊胆,见了老师也不敢抬头;我怕被开除少先队,怕被别的同学嘲笑,怕告诉家长;心里懊悔万分。
我惴惴不安地熬了一个多星期,竟然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才知道那个警察只是要教训我一顿,根本没有通知学校。
几十年后回想起这次孔乙己式的窃书,我心里仍充满对这名警察的感激之情。多亏了他对一个懵懂少年的自尊的爱护,否则,我今天或许是另一个样子。
从那以后,我再不敢动窃书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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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弟弟们
不知不觉中我长大了。
爸爸妈妈也很忙,因为家里先后添了两个弟弟,他们称为“老二”和“老三”。
全家忙着照顾弟弟,我的任务是推摇篮哄弟弟睡觉。我记得老二小时特别爱哭,哄半天也不睡。我烦了时将摇篮猛的一晃,他居然不哭了;我才可以休息一会儿。但过不了多久他又哇哇大哭起来,我还得继续摇。
到后来,上学前先送老二上幼儿园也是我的任务,我拉着弟弟的手走到幼儿园,幼儿园的阿姨对弟弟说:
“跟哥哥再见!”
老二便摇着小手说:
“哥哥再见!”
但在家里,从弟弟们会说话开始,还是不让叫我哥哥。
老二比我小八岁,老三比我小十岁。他们比我小很多。
但从小到大,我未打过弟弟们一下。
我没有欺负别人的习惯,是受善良的奶奶的影响。我记忆中奶奶对谁都好,小时的南京经常有敲门寻乞的乞丐,奶奶总是十分和气地施舍,从未驱赶过他们。我吃饭时如撒落米饭,奶奶都会说:“作孽哟,作孽哟!”然后把桌上的米粒放回碗里,地上的米拾起来留着喂鸡。在奶奶看来,欺负弱者和不珍惜粮食都是作坏事,即“作孽”;奶奶说作孽多了,老天爷会用雷劈的。
不敢作孽,对上天存敬畏之心,是奶奶给予我的精神财富。
老二在三四岁时端着小板凳摔了一交,凳子腿把鼻子豁开一个口子;妈妈发了疯似地抱起血流不止的弟弟奔向医院;弟弟的鼻子缝了好几针,妈妈心疼不已,不停地说:
“这要留了疤可怎么好,这要留了疤可怎么好!”
那情景我印象很深。
妈妈很少理我,打我有爸爸动手,做家务有外婆指派,她要照顾弟弟妹妹。
弟弟妹妹们和我不一样,那些不一样是由许许多多的细节构成的;而每一个细节我又必须忽略和容忍,否则就是我的错。
比如,吃饭时弟弟妹妹的碗里有煎蛋,而我碗里没有;妈妈给他们织毛衣,围巾,却不会给我织。
父母下班回家,弟弟妹妹们高兴地拥上去,在提包里找“好吃的”,此时我只有看的份儿。如果流露出眼巴巴想要的神态,妈妈就会嘲讽地说:
“这是小孩子吃的,你这么大还好意思争嘴呀!真没出息!”
“好吃懒做”是外婆骂我的口头禅。
这一切在他们(包括弟弟妹妹)看来都合情合理,无庸质疑;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学会了忍让与沉默。
多年以后,我有了自己的女儿。从她懂事开始,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我都会说:“给爸爸妈妈一点!”女儿就听话地用小手抓给我们;就是一根香蕉,她也会先让我们咬一口。后来养成了习惯,无论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和我们分享。在她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回在街上给她买了一支雪糕,我说:“爸爸不吃了,你自己吃。”可女儿不答应,举着雪糕非要往我嘴里送,这场面让过路的一位 老者看见,赞叹道:
“这孩子真少见,真懂事,真好!”
我感到欣慰,我没有在女儿心里培育自私的种子。
现在想起来,我这么做或许是对儿时心理创伤的一种补偿:从来没有分享过而渴望分享。
但我庆幸命运使我懂得了分享的意义。
八. “小白菜”和软暴力
一面是对亲生儿女的自私而真挚的母爱,一面是对我的毫不掩饰的冷漠——这就是我的“妈妈”。
我生活在母爱的阴影之中。
“蛇蝎继母虐待男孩,家里几乎所有尖锐物都成刑具。”
“鹰潭铁路二小三(2)班学生刘超军被继母徐建华虐待的事实真相已经基本查清,公安机关已把徐建华治安拘留。”
这是2003年9月的新闻报道。
“17岁少女疑遭继母凌虐致死,骨瘦如柴全身多处淤肿。”
“台北县深坑一位17岁的陈姓少女,疑似长期遭范姓继母虐待,以绳子捆绑限制行动,少女不堪凌虐死亡。”“
“警方已依伤害致死等罪嫌,將少女的继母移送台北地检署”。
这是200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