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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树下花荫
“蓝山快来找妈妈。”奶般浓白的雾色中,温柔的声音在回荡。
“蓝山,爸爸妈妈在这里……”浑厚的男中音,锐耳安宁。
蓝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一道道尖利的嘶喊在头顶上回旋,灰白色的景色若隐若现,却又不时地露出狰狞的黑暗。女人轻柔的歌声似有似无地笼罩在周身,湿气氤氲,任蓝山拼命地划动手脚也无法触摸到什么,抓住些什么。
“爸!妈!你们在哪里?”他焦急的大喊,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恐慌立即袭来,突然一道闪电劈开了稠雾,两个灰黑色的身影远远地明灭着。
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蓝山,爸爸妈妈在这里,快来,快来……”
蓝山拨开身边的雾,使劲地向那个方向奔去,可是不论他怎么努力,却丝毫未曾移动半步,影子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蓝山害怕极了,“不要,不要离开我!”声音依然是哑的,喉咙已经腥甜。
忽而他觉得困住的双脚可以迈动了,他大力地奔跑,一点点接近,再接近。
男人与女人的影子就在一臂之际,却怎么也够不到。正心焦却忽觉脚下一软,整个身子便开始失重的下坠,那影子却变得格外庞大,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尖笑,“哈哈哈哈……你这个妖怪!去死吧!可怕的蓝光!统统去死吧!”
不是,那不是爸妈的声音,那不可能是。
下坠,不断地下坠,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谁来救我,我不能死,我还要……还要……
蓝山惊恐的看着天空,越来越高的天空,一阵温暖袭来,空中有一只隐约可见的手向自己伸过来。
“救我!”终于喊出了声音。
蓝山猛然惊醒,浑身冷汗淋漓,手被天阳牢牢地握着,那人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蓝山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讪笑道:“竟然会做噩梦。”他把头靠在天阳的肩上,那人一下下轻抚着他的背脊,驱走了他周身的寒意,“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果不其然呢。”
“蓝山!你怎么了?”车厢里的宁静被突然撩帘出现的家伙打破,“啊,那个,我……”李钰尴尬地不知所措。
“我没事。”蓝山从天阳怀中坐起身,整了整衣服,下车,舒展下身体,“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拍拍那个有点发呆的家伙,“我这里任何的情绪变化,你都能同时感受到?”
李钰点点头。
“那我的隐私岂不都被你窥了去,连我那日……”那日山洞中的旖旎……蓝山没好意思说出口,脸上微微红了起来,李钰自然明白,也红了脸。
一旁的李虎看了不爽,而天阳却好笑的看热闹。
“啊,对了,是不是快到扬州了?”蓝山赶紧岔开话题。
“已经到了,但离扬州城还有两天的路程。”由于没有地方投宿,他们这一晚是在马车里度过的。
“还差两天,”蓝山眼珠子一转对李钰道:“扬州城里的狄家老宅遭了变故,可能已经很长时间没人打理了,拜托你先去看看吧。”
“是这样吗?狄公子。”李钰单纯的问道。
“哎呀!”不等天阳回答,蓝山又跃到李虎那里,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李虎点点头,只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也不说什么,拉了李钰上车就走,任凭那人疑惑询问。
“你和他说了什么?”天阳好奇。
“我在想小钰和我心灵相通,我们在山洞里那次,他一定也有感觉,刚才一问,果然那时他也被李虎吃掉了,嘿嘿。”蓝山幸灾乐祸道。
“干吗用‘也’字?还有谁那时候被吃掉了?”天阳坏笑。
“去,哪天我要吃回来!”
“好了,”天阳将他抱上车,“为什么只开他们?”
“有些话当着别人的面总是不好说的。”蓝山格外兴奋的笑道,“我来驾车,带你去个地方。”
马车在扬州郊外的树林里绕来绕去,可怜的胖马走得很辛苦,不远处的河流水汤汤,时而传来渔翁的歌子,“觉没觉得很熟悉?”蓝山问道。
“的确,那时我们和王勃兄一起,就是走在这条路上。”
“只过了几个月,好像都不大一样了。”蓝山不经意地说道,“看,就是这里了!”他吁地停下车,几跳蹦到一棵树下,“就是这棵树,没错,虽然所有的树都长得差不多。”
天阳不明所以地跟过来,看着他细细的端详着高大粗壮的乔木,还用手摸摸拍拍。
“这是……”天阳奇怪。
“你自然不记得,”蓝山拉着他的手示意他坐下,“你那时昏迷不醒,就躺在这棵树下。”
“我们第一次相遇……”天阳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句,“难为你能认出来。”
“当然,我是神仙嘛!快躺好。”蓝山硬拽着把天阳摁到地上,“不是第一次见面啊,是第二次了,第一次在十年前。”
让天阳躺在树下,蓝山捋顺了他的头发,又抓了拔草撒在他身上,“浑身都是血!”
“把眼睛闭上。”蓝山命令,天阳听话的合上眼睛。
默了许久,却听到他的叹气,“就是这个样子,那次你就是这样闭着眼睛,”蓝山跪坐在天阳的身边,“我当时就想,这个人怕是没救了。”
天阳倏地睁开眼,“好啊,敢这样咒我。”说笑着就要起身。
“别动,”蓝山急忙按下他,“躺好,闭上眼。”
天阳无法,只得顺从地听他小爱人的话,夏日微风徐徐,卷着花草的清香,熏人欲醉,阳光烤得眼皮红艳艳的,让人眼睛发花。
半晌都没有听到那个孩子的聒噪,天阳刚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放大了的脸,下一秒双唇已经相连。
蓝山悬在天阳上方,细细的品味着,许久,悠长的吻才结束,他满足地抹抹嘴,伸个大大的懒腰,猫一样躺在天阳身侧晒太阳。
天阳侧过身看着他,慢慢的把他揽进了怀里,然后手上就不老实了。
蓝山也不睁眼,只懒懒的抱怨,“做什么……嗯……”口却被封上了。
调皮的阳光穿过密密叠叠的树叶,斑驳的倾泻在少年细致的肌肤上,让本就白皙的肤色变得愈发透明,微微泛着金色的光芒。尽管热浪滚滚,但在这郊外,这树下,却让人体味着一片明媚春光,缱绻不知时日。
第七十章 别院相逢
两人耽误了半日,策马驱车,终于在第三天的早上来到了扬州城外。
“干吗停车了?”蓝山不解的问道,前面就是高高的扬州城门,天阳却不知为何停下车来观望。
“别忘了我还身负罪名,别处或许还好,但这里大意不得。”天阳解释。
“这里大意不得,那在长安岂不更大意不得,”蓝山看着他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你会在意这个?那要不我来驾车好了,你去车里藏着,反正我是打远远儿的地方来的,大家都不认识我。”
“不认识?”天阳挤了下眼睛,“是谁在群英宴上,当空一曲,天下尽知。”
那还不是因为你!蓝山心想,“这么说我们都是名人啦!”他仰着头,一脸的得意。
天阳微微一笑,啄了啄蓝山的唇,“我们走吧。”说罢驾车进了扬州城。
晨时的扬州,宁谧安详,金黄色的阳光斜打在青石路上,嗒嗒的马蹄声叩击着人们的心房,天阳变得沉默起来,蓝山调笑道:“你这就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吧。”那人弯了嘴角,但很快又严肃起来。蓝山也颇有感慨,初次来时正值梅子青雨,而今已是荷塘灼灼了。走了没多一会儿,进了街市,路面上也热闹起来。
又走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刚刚街市的喧嚣似乎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环顾四周是灰白的高墙,偶有几支探出的浓绿枝杈点缀其上,青蓝色的苔藓曼爬舒展,似在生宣上晕染了水墨颜料,润泽灵动,一时安静极了。
站在一扇墨色大门前,天阳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缓缓道:“这里就是了。”
眼见着面前肃穆的大门,蓝山也紧张起来,他点了点头,上前就要敲门。
“等一下。”天阳急忙给他拦了下来,“这里……恐怕已荒废多日,我们还是先去别院落脚。”
“嗯。”蓝山没有多想,又跟着天阳转身循着另一条路走去。
不多时又见到一扇门,比刚刚那个稍小些,天阳上前推门,吱呀一声,门缓缓地打开了。
立时从门房里探出一个须白的老人,脸色苍白,布满皱纹,老人眯着眼定定地看了天阳。突然拿混沌的双眼里露出了惊喜神色,他哆嗦着嘴唇,难以置信地喏喏,“公,公子?是长公子?真的是长公子!您,您可回来了!”说着就要下跪,天阳忙上前一步搀起他,那千壑般的脸已是老泪纵横。
“鲁伯伯。”天阳恭敬的喊道,那样子让蓝山仿佛看到了天阳小的时候。
“嗳,嗳。”被称为鲁伯伯的老人欣喜地答应着,弯弯的腰一点一点。
“他是蓝山,”天阳揽着他,蓝山打了个招呼,天阳继续道:“今后他就是咱们狄家的另一个主人,我有的他就有,我没有的他也要有。”
“好,好。”鲁伯伯细细的端详眼前精致的少年,“好,好啊,这姑娘真漂亮。”
蓝山顿时头大,但看天阳开心的样子,他决定暂时忽略不计。
两人被老伯让进了院子,一路来到了天阳还在家时住的主屋,房间里十分洁净,想必老人每天都要打扫一番,盆栽还郁郁葱葱的生长着,浅缸里优游着几条红金鱼,笔洗中的水一看就是新换好的清水,天阳十分感激,又拜托老伯去准备些吃食。
见老人走了,蓝山自在起来,心里止不住的兴奋和好奇,摸摸这儿,碰碰那儿。“哇,这个砚台是不是很值钱?呀,那个瓶子有年头了吧!啧啧,这架床雕龙画凤的,真奢侈!”
“你满意这张床我就放心了。”天阳从身后环住蓝山,轻轻吻着他的脖子,坏意地低笑。
“我才不满意,”蓝山回过身也搂住天阳,“这床硬梆梆的,都没有席梦思,也没有羽绒枕头和被子。”蹭蹭那人的胸口,蓝山大叫道:“好热,这几天都没有好好洗一下,我要洗澡!”
天阳啄了下蓝山的唇,也不说话,拉着他就往后院走。
转过了一道回廊,几座假山,在最大的一座山后豁然看到一池碧波荡漾,水心还汩汩地冒着清泉。
“这是……”蓝山吃惊的问,扬州趵突?
“这是活水,夏日沁凉,冬天温煦,洗澡最是舒服。”
“天啊!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蓝山一边夸张地大叫,也不管用词恰不恰当,一边扑通一声跳进了池水中。
天阳惊出一身冷汗,也溅上一身冷水。
看那人在水中嬉闹,一会儿潜下,一会儿浮上,乌发缀着水珠,随意地垂下,衣服浸了个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微微透明,似隐若现地韵味十足。
天阳见他无事,也放下心来,可看着看着就觉得口干,不禁咕噜吞咽了一下。
“你快下来,真的好凉快,爽啊!”蓝山在水中大叫,一个劲往天阳那里泼水,完全没发觉现在的自己正在引诱别人犯罪。
天阳扑通也跳进池中,深深潜游,就在蓝山奇怪他怎么半天不露出水面时,那人已经猛地把他扑入水中,绵长的吻掩在飘荡的青丝中,伴着一串串细碎的气泡,两人许久才浮了上来。
蓝山觉得自己差点窒息而死,他大口的喘着气,幽怨地看着天阳,那人却又欺上身来,倚在岸边,又是一个炙热的深吻。
结果,一个澡洗了一上午,某人被饕餮个干净。
天阳接过鲁伯扭着头递来的软布,将蓝山细细的裹好,抱回了自己的卧房,那孩子争着一双疲累的眼睛,勉强露个缝,用眼神诉说着他现在好饿。天阳开怀地大笑,将早已备好的食物,每样盛上一点,递到蓝山面前,执意一勺一勺地喂给他。蓝山倒也落得省事,只是觉得吃得太斯文,实在不过瘾。
喂饱了肚子,睡得正酣,忽觉得有人在叫自己,蓝山晃晃脑袋清醒一点,睁眼一看:“小鹰?”
“蓝公子!”狄鹰趴在蓝山的床边,高兴地看着他,久别重逢的快乐溢于言表,“蓝公子果然是你,鲁伯伯说长公子回来了,还带来个漂亮的姑娘,我就想再漂亮能有我家蓝公子漂亮,所以赶紧过来看,竟然是公子亲自来了。”
蓝山摸摸狄鹰的头发,“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呐,这小嘴叭叭的,甜死个人,跟谁学的。”
狄鹰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天天都盼着公子来,是真的。”
蓝山点点头要起身,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穿衣服,尴尬地被人堵了被窝。
“这是长公子交待的衣服,他说公子醒了就去前厅,好像有什么事情。小鹰服侍公子穿衣。”
“那个,不用了哈,你在门外等着我就行。”蓝山赶紧抢过衣服,把狄鹰‘请’到了门口。
唉,自己不是富贵命,还真不习惯别人伺候,尤其是光着屁股穿衣服。
收拾停当,推门而出,小鹰一跃而起拉着蓝山就往前厅跑。一边跑还一边说道:“长公子好有威仪,宫里的人都被他拦在外面,不让进来打扰公子休息。”
宫里的人?治蝗的事?这么快就回复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前厅,果然有一个小黄门坐在上首,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