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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国瞅见气氛有些过头,止住笑声,道:
“你是不是还光着脚。”
我点了点头,他指了指床板.
“这底下有双旧拖鞋,是以前狱友留下的,你先凑合着穿吧。”
会不会又是他们找机会折羞我?这是直觉掠过的第一个念头.让我象韩信般从他们身下钻进钻出?敏感地我立刻紧盯着李建国的面庞,期望从他的表情上找到真实的答案。
“天这么凉,你就那么一双袜子,要得病的。”
“不用了,谢谢,尚队长说过两天就会发的。”我推辞道。实则是对李建国放心不过。
“等看守所发给你?”吕小刚面露不齿之色,“那些生活用品,我等了足足一个月,要等你就瞪眼等着吧。建国这是为你好,怕你小子冻着。”
到底是年长见识广,说出的话比起那些唐突之流来,到底是舒服多了,再向李建国望去,见没有任何异样,我决定拿我的善良和信任赌博一把。
通铺支的很高,我轻易地就钻进了床底,但宽阔的床底被八个硕大的塑料箱子占去半壁江山,剩下的空间对于我来讲,显得并不宽裕。几经费事终于从通铺右方的角落翻了出来。
拖鞋显得N陈旧,不知道其本身有几多人穿过,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拖鞋的边角处早已磨损不堪,鞋底还裂开了一个深深的大口。
“拿水冲一下,把土和霉味冲干净。”看着我一一照做,李建国不禁微晃脑袋,“这拖鞋还是挺好的嘛,以后这双拖鞋就是你的,记好了,别穿差了。”
我低头望着还挂着水珠的拖鞋,心中不禁哑然失笑,李建国的语气里分明有一种怜悯和赏赐的感觉,我何时沦落到让一个比我小三四岁的孩子可怜我的程度了,想及此,心中不禁泛起一股股难言的酸楚——此时此刻,我那可爱的妻子,能否感知到我的处境和对你强烈的思念?
拖鞋尽管很破,但其御寒的功能却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没有了脚底板不停上涌的寒气,心不由地松了口气,变的逐渐温热起来,看到李建国投来询问的目光,不由感激地点了点头。
“你有脚气吗?”亮亮那让人憎恶的笑脸盯着我全身,又将目光集中到了一双穿着拖鞋的脚上。
“没有。”
“就你那个近视眼,千万别把拖鞋搞混了,每个人都是有数的,别到时因为这点小事让人训你一顿。”那个叫陈超的时时不忘摆出一副监狱长辈的样子,尽管他的年龄未尝有我的大。
第十五章
“阿伟,”我头一次听到如此的称呼,不由顺声望去,见是那名胡子拉茬的中年男子——吕小刚(我总是习惯于通过胡子多少来区分男人长幼的)。
因为他能够这么短时间记住我的名字,我不禁对他多了一丝善意的微笑。他看见我的笑脸,冷冷道:
“可别傻笑了,塑料袋里的面包和水是尚队让带进来的?”
热脸贴上冷屁股,我自讨没趣地嗯了一声:“今天还没吃饭呢。”
“哪个刑警队送来的,连顿饭也不管。”李建国道。
“分局治安大队。”我对着李建国道。
“真抠门。”李建国挠挠短促的头发,“相当初刑警三中队送我来之前还管顿饭呢。”
“阿伟。”吕小刚习惯性叫道。“你要是没吃饱就快点吃吧,省得呆会儿被其他管教看见。记着,东西吃完就把塑料瓶扔进垃圾筐,明天一早就倒掉,要是被人发现你往监室里面带东西,那些干部准保饶不了你。”
“就是就是,吕哥说的你一定要记住,让人抓住就惨了。”李建国指了指旁边已经逐渐入睡的其他人,“大家早都睡着了,结果被你一来给吵醒了,赶紧吃,吃完睡觉!”
“我睡哪里?”我指着几乎毫无空隙的通铺道。
“按理说,你不带行李,就应该让你睡地上或睡光板,不过咱监室不欺负外人。”说着,用他那迷离的小绿豆眼四下瞅了一圈。
“这么办,”他指了指炕头戴镣铐的大高个,“他叫刘猛,他旁边的那小子叫李志超,你呆会就先到他们中间凑合一宿吧。”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两人中间,有一个半身宽的缝隙,再四周环顾,被子堆积处,连一只脚也插不进去。
我又不是火柴棍,这么狭窄的身位让我怎么入睡?我张了张嘴,想把我心中的念头说出来,但是不知为何,只是咽了咽唾沫,没有说出任何言语。
李建国显然会错意,他歪着脑袋看我两眼,道:
“没枕头是吧,看见我床铺下的箱子没,一会吃完睡觉前,把箱子上面的衣服收拾收拾,你就枕那个吧。至于被褥,就自己将就一下,等你家人送来。”
“建国,给他拿点‘蛋糕’和咸菜,看他吃吧。”吕小刚斜倚靠着枕头,微微笑道。
李建国并没有挪动身体,他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揉揉早已困倦不堪的眼睛,指着我身后的一个低矮的塑料栏柜。道:
“看见了没,那上面摆着一溜塑料盆,找扣着的,下面不是‘蛋糕’就是咸菜,具体就…就…自己找吧。”说到最后,已经困乏到几近梦呓的状态。
说罢,亦不管我有何反应,便栽倒进温暖的被窝,梦起了周公。
我身后的那个塑料三层小台不知是否还能称之为栏柜,浅蓝的本色上沾满了各种污渍,四条塑料腿就断了两根,断腿下就依靠着塑料饭盆支撑。三层空间里,堆满了许多饭盆。这样的塑料破烂,估计扔在大街上也很难被拾荒的老头检去,却成为我们几乎唯一的家具。真实莫名的讽刺。
随便掀起一个塑料翻盖,一股恶臭扑鼻而来,捏住鼻子向盆内瞅去,看到的是堆放在一起的咸菜(一种用芥菜阉制的咸菜),我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却发现上面拉着浑浊的粘丝,还有一滴滴昏黄的汤水从咸菜表面滴落至盆内。
面对如此颜色形状,我尚可忍受,最关键的是这股味道,让人不禁头晕目眩,这种感觉只有年少时作化学实验才能有机会接触到,没想到从现在开始就要天天浸染在其中,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我将脑袋转向吕小刚:
“你们一天就拿这个当菜。”说着,手指尖捏着那块咸菜,尽量让胳膊伸直,远离自己身体,另一只手也不停的在鼻子前扇风,我心里不由暗暗佩服他们的生存毅力。
吕小刚不可置否的点点头,“阿伟,快点吃你的面包吧,这是你最后的晚餐,往后你也得和我们一样吃这个玩意儿。”
我:“这种扔了都没人要的咸菜,你们能吃下去?”
吕小刚:“把你饿上三天试试看,小伙子,事情改变人,人难改事情,吃完就睡吧,别影响大家休息。”说罢,便闭上眼帘,不再理会还有无穷问题的我,象一尊入定的佛像,呆滞的靠在墙壁上,手尤自在敞开的胸口上搓揉不停,成条的油泥随之纷纷而下。
想及我将来的命运,再望向那扔在盆里的咸菜块,鼻子随便一嗅就能从手指尖上闻见刺鼻的气味。“我料到了这开始,却没有猜到这结局。”无奈之余,只能将面包一条条撕下,夹杂着泪水和屈辱,咽进已经罢工多时的肚腹。
望着扫荡干净的食品袋,一滴水也难以滴出的空瓶,我内心真的是百感交集。这些面包对于我饥肠辘辘的肠胃来讲,无疑是杯水车薪,本质的饥饿,并不能随之消除,反而因为部分食物的消化,饥饿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咽下藏在牙齿缝隙里的最后一点面包屑,回味着残留于唇齿间的最后一丝饮料芳香。我不禁深深的哀叹了口气:一切带进来的食物都已告罄。而同样的,有多少啃至一半的面包弃置街头,又有多少晃荡着泡末的饮料随手扔弃。可怜的我就好象鲁宾逊一样,深深陷入对美味大餐的绝望回忆中。只是鲁宾逊与他的国家远隔十万八千里,而我却与附近的副食商店不超过五百米。
一切尽在不言中,只因苦难几多重。
我只有持续不断的安慰自己:淫雨霏霏终有止,必有云开见日时。抬头看看雪亮的顶棚和日光灯,一阵炫目的刺眼。我知道这其中一多半是因为身体饥饿所至。我从床下摸索出一套李建国的秋衣秋裤,用一件外套草草包做一团,挪向给自己划分的住宿区域。
宿舍里很静,静地让人有点发慌;床铺上很挤,挤地基本没有我的躺卧之地。刚才眼睁睁看好的空位此时早已被刘猛和李志超塞的严严实实,向左看,向右看,我不禁犯了愁,面对这样一个局面,我该如何才能争取我在床铺上的一“身”之地?究竟是推搡高大的刘猛,还是和瘦削的李志超将就一下?
一群人或躺或卧或侧或俯卧撑,在床上作着即兴的创意,而我则呆在床铺旁边,傻傻地站着,象投奔城里亲戚般怀揣着一个衣服包裹——那一瞬间,感觉自己是秋菊之雄性版。
时间一分一秒的逐渐流逝,我突然感觉自己很傻,眼见着大家酣然入睡,自己还傻站着不去争取自己的权益干吗?(人人都要争取,因为一人一铺一天15元),学雷锋也要看场合,更何况这与雷锋没有丝毫的干系。就在我决定拼着挨一顿骂,也要将李志超搡醒的时候,一阵沉闷的“噗——噗——”声音响彻整个监室。
“屁崩于前而味不臭”,寂静的监室更映衬着那一瞬间地响亮。
“他妈的,谁呀,不让人休息。”亮亮率先睁开眼,用国骂发难。
其余人等自然也是不甘寂寞,纷纷义正严词的谴责那个污染众人听觉和嗅觉的罪魁祸首。待到片刻的喧闹过后,众人寻味嗅去,才发现源头是出自于亮亮的被窝,不禁为亮亮的“贼喊抓贼,屁者骂屁”而哈哈大笑。
我也想笑,但想及自己新丁的身份,还是不笑为好。真是很奇怪,越是不让做的事情,越是抑制,心理却在难以抑制的想——例如偷吃禁果和偷情。一个“偷”字概括多少精华。我拼命的抑制住面部肌肉的抽搐,实在忍不住也只好偷偷笑一笑,再不笑的话,估计就要憋出三叉神经障碍。
在这个监室里,除了李志超和李建国外,就属亮亮年龄最小,在我看顶多也就20岁出头,他自然不敢在其他人上捞回面子,只能将目标锁定在我的身上。
“你看看你,拿个包袱在哪儿傻站着干啥。还不快找个地方赶紧睡去。”说至此处,瞅了瞅周围一圈,见大家均把注意力从他的响屁转移至我的身上,不禁又嘟囔了一句:“自己是个大傻X,还笑话别人。”
我听得清清楚楚,受过良好教育的我并不会因此芝麻小事而大动干戈,只是淡然一笑,对着李志超和刘猛道:
“哥们,往旁边错一错,给我个容身的空。”
两人倒没有怎么刁难我,微一错愕,便会意的各自向两旁让开少许,显露出身底下凌乱的被褥。
“行了,快点上床。”李建国在一旁目睹全过程,不禁督促仍然在床边发呆的我,“省得管教训斥。”
拖鞋,将“枕头”平放至床头,忙不迭地向两旁“借光、借光”地说个不停,就这样,我总算有了一个栖息之地,尽管是狭窄异常。
刘猛尚好说一些,侧身翻过,将臀部微微向床头挪了挪,便又沉沉睡去。而李志超可就没那么幸运,我的将就,一下子就占去他一半的地盘,他要想睡觉就必须得学会小龙女睡钢丝的功夫。他着急之下,便向他左侧的六人喊:
“挪一下,人家睡这儿,不和你们挤,你们也得差不多点。”
一阵难言的沉默,就在我暗自担心会不会就此将我赶下床的时候,床位尽头的吕小刚起身张罗道:
“大家都让让,在一个监室住的,别那么生分。”
有了吕小刚的响应,整个监室的响应也就此起彼伏,片刻,李志超的处境立刻好了许多,至少能够平躺下来。
“嘿,亮亮,往这边挪一下,看人家李志超都挤成啥样了。”吕小刚对这个结果显然不满意,仍在调度大家。
看来吕小刚在这个监室里是比较有威望的,亮亮虽心有不满,但他一句怨言也没有,顺从的将自己被褥挪向一旁。他身旁的李志超倍感轻松,最起码不用和我“腿挨腿来嘴对嘴”。
吕小刚象审视件浩大工程般扫视一圈,才又满意的倒头睡下。
偌大的监室回复了平静,我平躺着,感受着凉风从脸旁刮过的不适,飕飕的冷风,背后床铺的余温,交织在我的体内,让我足以体会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那种滋味可真是比武侠小说描写的难受多了。
看看四周,众人拥被酣畅而睡,自己却感受着冰火交织,看着别人的慵懒如诗,心中无限感慨。那褶皱污浊的被子,对我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诱惑——不!准确的来讲,诱惑我的是那种温暖的感觉和每个人脸上祥和的表情。
如果我有一丝的温暖,我会比圣母玛利亚的脸庞更祥和。